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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逸文

唐乾宁中,云安县汉城宫道士杨云外常以酒自晦,而行止异常。前进士钱若愚甚敬之,一旦,斋沐诣其山观,宿于道斋。翌日,虔诚敛衽而白之曰:“师丈,小子凡鄙,神仙之事虽聆其说,果有之乎”杨曰:“有之,我即其人也。若示以飞空蹑虚、履水蹈火,即日有千万人就我,不亦烦亵乎”因腾跃上升,冉冉在空中,良久而下。若愚稽颡,自是信有神仙矣。

唐天复中,成镇江陵,监军使张特进元随温克修司药库,在坊郭税舍止焉。张之门人向隐北邻,隐攻历算,仍精射覆,无不中也。一日,白张曰:“特进、副监、小判官已下皆带灾色,何也”张曰:“人之年运不同,岂有一时受灾,吾不信矣。”于时城中多犬吠,隐谓克修曰:“司马元戎某年失守,此地化为邱墟,子其志之。”他日复谓克修曰:“此地更变,且无定主,五年后东北上有人,依稀国亲,一镇此邦,二十年不动。子志之。”他日又曰:“东北来者二十年后更有一人,五行不管,此程更远。但请记之。”温以为凭虚,殊不介意。复谓温曰:“子他时婚娶无男,但生一队女也,到老却作医人。”后果密敕诛北司,张特进与副监、小判官同日就戮,方验其事。成鄂渚失律不还,江陵为朗人雷满所据。襄州举军夺之,以赵匡明为留后。大梁伐襄州,匡明弃城出奔,为梁将贺环所据,而威望不著,朗蛮侵凌,不敢出城,自固而已。梁主署武信王高季昌自颍州刺史为荆南兵马留后,下车日,拥数骑至沙头,朗军慑惧,稍稍而退。先是,武信王赐姓朱,后复本姓,果符国亲之说。克修失主,流落渚宫,收得名方,仍善修合,卖药自给,亦便行医。娶妇后唯生数女,尽如向言。唐明宗天成二年丁亥,天军围江陵,军府怀忧,温克修上城白文献王,具道此。文献未之全信。温以前事累验,必不我欺。俄而朝廷抽军,来年武信薨,凡二十一年。而文献嗣位亦二十一年,迨至南平王,即“此程更远”,果在兹乎。

唐凤州东谷有山人强绅,妙于三戒,尤精云气。属王氏初亻并秦凤,张黄于通衢,强公指而谓孙光宪曰:“更十年,天子数员。”又曰:“并汾而来悠悠,梁蜀后何为哉!”于时蜀兵初攻岐山,谓其旦夕屠之。强曰:“秦王久思妄动,非四海之主。虽然,死于牖下乃其分也。蜀人终不能克秦,而秦川亦成邱墟矣。”尔后大卤与王凤翔不羁,秦王令终,王氏绝祚,果叶强生言。有鹿卢乔术,自云老夫耄矣,无人可传,其书藏在深隐处古杉树中。因与孙光宪偕诣,开树皮,发蜡缄,取出一通绢书,选吉辰以授,为强妪止之,谓“孙少年也,虑致发狂。俾服膺三年,方议可否。”

唐彭濮间有相者彭克明,号彭钉筋,言事多验,人以其必中,是有钉筋之名。九陇村民唐氏子家富谷食,彭谓曰:“唐郎即世,不挂一缕。”唐氏曰:“我家粗有田陇,衣食且丰,可能裸露而终哉”后一日,江水泛涨,潭上有一兔在水中央。唐谓必致之,乃脱衣泅水,无何,为迅波漂没而卒,所谓一缕不挂也。其他皆此类,繁而不载。

伪蜀王先主时,有军校黄承真就粮于广汉绵竹县,遇一叟曰郑山古,谓黄曰:’此国于五行中少金气,有剥金之号曰金炀鬼。此年蜀宫大火,至甲申、乙酉则杀人无数。我授汝秘术,诣朝堂陈之。傥行吾教以禳镇,庶几减于杀伐。救活之功,道家所重延生,试于我而取之。然三陈此术如不允行,则子亦不免,盖泄于阴机也。子能从我乎”黄亦好奇,乃曰:“苟禀至言,死生以之。”乃赍秘文诣蜀,三上不达,乃呕血而死。其大火与乙酉亡国杀戮之事果验。孙光宪与承真相识,窃得窥其秘纬,题云《黄帝阴符》,与今阴符不同,凡五六千言”黄云受于郑叟,一画一点皆以五行属配,通畅,实奇书也。然汉代数贤生于绵竹,妙于谶记之学,所云郑叟,岂黄扶之流乎。

伪王蜀叶逢,少明悟,以词笔求知,常与孙光宪偕诣术士马处谦问命通塞。马曰:“四十已后方可图之。未间苟或先得,于寿不永。”于时州府交辟,以多故参差,不成其事。后充湖南通判官,未除官之前,梦见乘船赴任,江上候吏旁午而至,迎入石窟。觉后话于广成先生杜光庭。次忽报敕下,授检校水部员外郎。广成曰:“昨宵之梦,岂小川之谓乎。”自是解维,覆舟于犍为郡青衣滩而死,即处谦之生知、叶逢之凶梦,何真效哉!光宪自蜀沿流,一夕梦叶生云:“子于青衣亦不得免。”觉而异之。洎发嘉州,取阳山路,乘小舟以避青衣之险。无何,篙折,为迅流吸入青衣,幸而获济。岂鬼神尚能相戏哉。

伪王蜀时,巫山高唐观道士黄万户本巴东万户村民,学白虎七变术,又云学六丁法于道士张君。常持一铁鞭疗疾,不以财物介怀。然好与乡人争讼,州县不之重也。戎州刺史文思辂亦有戏术,曾翦纸鱼投于盆内而活,万户投符化獭而食之,其铁鞭为文思辂收之,归至涪州亡其鞭,而却归黄矣。有杨希古,欲传其术,坐未安,忽云:“子家中已有丧秽。”不果传。俄得家讣母亡。又蜀先主召入宫,列示诸子,俾认储后。万户乃指后主。其术他皆仿此。唯一女为巫山民妻,有男传授秘诀。将卒戒家人勿殓。经七八日再活,不久却殒也。青城县旧有马和尚,宴坐三十五年,道德甚高。万户将卒,谓家人曰:“青城马和尚来,我遂长逝也。”是年马师亦迁化。

秭归郡草圣僧怀浚者,不知何处人,唐乾宁初到彼,知来藏往,皆有神验。爱草书,或经或释或老,至于歌诗鄙琐之言,靡不集其笔端。与之语,即阿唯而已。里人以神圣待之,刺史干公以其惑众,系而诘之,乃以诗代通状曰:“家在闽川西复西,其中岁岁有莺啼。如今不在莺啼处,莺在旧时啼处啼。”又诘之,复有诗曰:“家住闽川东复东,其中岁岁有花红。而今不在花红处,花在旧时红处红。”郡牧异而释之。详其诗意似在海中,得非杯渡之流乎行旅经过,必维舟而礼谒。告其吉凶,唯书三五行,终不明言,事往果验。荆南大校周崇宾谒之,书字遗之曰:“付皇都勘。”尔后入贡,因王师南讨,遂絷于南府,竟就戮也。押衙孙道能谒之,书字曰“付竹林寺。”其年物故,营葬乃古竹林寺基也。皇甫铉知州,乃画一人荷校,一女子在旁。后为娶民家女遭讼,锢身入府。波斯穆昭嗣幼好药术,随其父谒之,乃画一道士乘云把胡卢,书云“指挥使高牒衙推”。穆生后以医药有效,南平王高从诲与巾裹,摄府衙推。王师伐荆州,师寄南平王诗云:’马头渐入扬州路,亲眷应须洗眼看。”是岁输诚淮海,获解重围。其他不可殚记。或一日,题庭前芭蕉叶上云:“今日还债,幸州县无更勘穷。”来日为人所害,尺首宛然。刺史高公为茶毗之。

湖南帅马希声在位多纵率,有贾客沈申者,常来往番禺间,广主优待之,令如北中求宝带。申于洛汴间市得玉带一,乃奇货也。回由湘潭,希声窃知之,召申诣衙,赐以酒食,抵夜送还店,预戒军巡以犯夜戮之。湘人俱闻,莫不嗟悯。尔后常见此客为祟,或在屋脊,或据栏槛,不常厥处。未久,希声暴卒。其弟希范嗣立,以玉带还广人。

韦承皋者,伪蜀时将校也。有待诏僧名行真,居蜀州长平山,尝于本州龙兴寺构木塔,凡十三级,费钱银万计,寻为天火所焚,第三次营构方能就。人谓其有黄白之术也。及承皋典眉州,召行真至郡。郡有卢敬芝司马者,以殖货为业。承皋尝谓之曰:“某顷军中与行真同火幕,遇一韦处士,授以作金术。适来鄙夫老矣,故召行真同修旧药,药成当得分惠。谓吾子罢商贾之业可乎”卢敬诺。药垂成,韦牧坐罪贬茂州参军。临行,卢送至蟆颐津。韦牧沉药鼎于江中,谓卢生曰:“吾罪矣。先是授术韦处士者,吾害之而灭口。今日之事,药成而祸及,其有神理乎。”蜀国更变,以拒魏王之师,诛死。

伪蜀宁江节度使王宗黯生日,部下属县皆率醵财货以为贺礼。巫山令裴垣以编户羁贫,独无庆献。宗黯大怒,召裴至,诬以他事,生沉滟堆水中,三日尺不流。宗黯遣人命挽而下,经宿逆水复上,卓立波面,正视衙门。宗黯颇不自安,神识烦挠,竟得疾暴卒。

渚宫有民公乘通者,平生隐慝,人或难知。死后湖南民家生一黑驴驹,白毛作荆南公乘通字。其子孙闻之怀耻,竟不能寻赎。江陵人皆知之。

湖南武穆王巡边,回舟至洞庭宜春江口,暴风忽至,波如连山。乃见波中恢诡谲怪,蛟螭出没,云雾昏蒙,有如武夫执戈戟者,有文吏具衤阑简者,有如捧盘盂者,或绯或绿,倏闪睢盱,莫知何物。左右大骇,衣服器皿悉投之。舟人欲以姬妾为请,王不听。移时风定,仅获存焉。后数年,武穆王薨于位。

东州顾彦朗以蔡叔向为副使,感微时之恩,虽为戎ヘ而尝加敬。其弟彦晖嗣袭,酷好洁净,尝嫌人臭,左右薰香而备给使。幕僚皆中朝子弟,亦涉轻薄。韦太尉昭度收复蜀城,以彦晖为招讨副使。在军中,每旦率幕官同谒掌武,而蜀先主预焉,共轻忽之,虽昭度亦嫌其不恭。彦晖袭兄位,尔后为蜀主所破,手刃一家,郎官温术等毙焉。先是,蔡叔向职居元僚,乃顾氏之心膂,与所辟朝士优游尊俎,不相侔矣。小顾既是尊崇,嫌其掣肘,王先主因其隙宣言以间之,且曰:“拈却蔡中丞,看尔得否。”由是叔向辞职闲居,王乃举军而伐之。在蜀,有术士朱洽者,常谓人曰:“二顾虽位尊方镇,生无第宅,死无坟墓。”人莫谕之。或曰二顾自天德军小将,际会立功,便除东川,弟兄迭据。大顾相薨,遗命焚骸,归葬丰州,会多事未果。至小顾狼狈之日,送终之礼又阙焉。即朱氏言于斯验矣。

进士杨鼎夫富于词学,为时所称。顷岁会游青城山,过皂江,同舟者约五十余人。至于中流,遇暴风漂荡,其船抵巨石倾覆于洪涛间,同济之流尽沉没底,独鼎夫似有物扶助。既达岸,亦困顿矣,遽有老人以杖接引且笑云:“元是盐里人,本非水中物。”鼎夫未及致谢,旋失老人所之,因作诗以记。后归成都,话与知己,终莫究“盐里人”之义。后为权臣安思谦幕吏,判榷盐院事,遇疾暴亡。男文则以属分料盐百余斤裹束,将上蜀郊营葬。至是盐里之词方验。鼎夫旧记诗曰:“青城山峭皂江寒,欲度当时作等闲。棹逆狂风趋近岸,舟逢怪石碎前湾。手携弱杖仓皇处,命出洪涛顷刻间。今日深恩无以报,令人羞记雀衔环。”

蜀御史中丞牛希济,文学繁赡,超于时辈,自云早年未出学院,以词科可以俯拾。或梦一人介金曰:“郎君分无科名,四十五已上方有官禄。”觉而异之。旋遇丧乱,流寓于蜀,依季父也。仍以气直嗜酒为季父所责,旅寄巴南。旋聆开国,不预劝进,又以时辈所排,十年不调,为先主所知,召封,除起居郎,累加至宪长。是知向者之梦何其神也!伪蜀后主王衍以唐袭宅建上清宫,于老君尊像殿中列唐朝十八帝真容,备法驾谒之。识者以为拜唐乃归命之先兆也。先是,司天监胡秀林进历,移闰在丙戌年正月。有向隐者,亦进历,用宣明法,闰乙酉年十二月。既有异同,彼此纷诉,仍于界上取唐国历日。近臣曰:“宜用唐国闰月也。”因更改闰十二月。街衢卖历者云:“只有一月也。”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国灭。胡秀林是唐朝司天少盐,仕蜀,别造永昌正象历,推步之妙天下一人,然移闰之事不爽,历议常人不可轻知之。

章孝子名全益,东蜀涪城人。少孤,为兄全启养育。母疾,全启割股肉以馈,其疾果瘳也。他日全启出游,殂于逆旅。全益感天伦之恩,制斩之服。又以全启割肉啖母,遂以火炼指以申至痛,仍以银字写《法华经》一部,日夕讽诵,仍通大义。后于成都府楼巷舍于其间,傍有丹灶,不蓄童仆,块然一室。鬻丹得钱,数及两金即刻一像。今华亭禅院即居士高楼之所。人谓有黄白之术,尝言于道友曰:“点水银一两,止一两银价。若丸作三百粒,每粒百钱,乃三十千矣。”其利溥哉,但所鬻之丹亦神矣。居士到蜀之后,制土偶于丹灶之侧以代执热之用,护惜不毁殆四十年。大顺中物故,年至九十八。寺僧写真于壁,节度判官、前眉州刺史冯涓撰赞以美之。

蜀之将帅鲜不好货,有许宗裔者,分符杖钺,独守廉隅,尝典剑州。民有致寇者,灯下认识暴客,待晓告巡。其贼不禁拷捶,远首其罪,囚而送州。宗裔引虑,缧囚纷诉,且言丝钩纨乃是家物,与被劫主递有词说。宗裔促命两家缲丝车,又各赍绸纨卷。问胎心复用何物,一云杏核,一云瓦子。因令相退下绸线,见杏核,与囚款同,仍以丝钩安车,量其轻重大小亦是囚家本物,即被劫者有妄认之过,巡捕吏伏拷决之辜。指顾之间,为雪冤枉,乃良吏也。

陈太师敬虽滥升重位,而颇有伟量。自镇西川日,乃委政事于幕客,委军旅于护戎,日食蒸犬一头,酒一壶,一月六设曲宴,即自有平生酒徒五人狎昵,焦菜一碗,破三十千。常有告设吏偷钱,拂其牒而不省。营妓玉儿者,太师赐之卮酒,拒而不饮,乃误倾泼于太师,污头面。遽起更衣,左右惊忧,立候玉儿为赍粉。更衣出,却坐,又以酒赐之。玉儿请罪,笑而恕之。其宽裕率皆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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