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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唐孟弘微郎中诞妄不拘,宣宗朝,因次对曰:“陛下何以不知有臣不以文字召用”上怒曰:“卿何人斯联耳全不知有卿。”翌日,上谓宰臣曰:“此人躁妄,欲求翰林学士,大容易哉!”于是宰臣归中书贬其官,示小惩也。又尝忿狷,挤其弟落井,外议喧然。乃致书告亲友曰:“悬身井半,风言沸腾。尺水丈波,古今常事。”与郑讽邻居,讽为南海从事,因墙颓,中郎夹入墙界五六尺。知宅者有状,请退其所侵。判其状曰:“海隅从事,少有生还。地势尖斜,打墙夹入。”平生操履率皆如是,不遭摈弃,幸矣。

唐杨相国收贬死岭外。于时郑愚尚书镇南海,忽一日,客将报云:“杨相公在客次,欲见郑尚书。”八座惊骇,以弘农近有后命,安得此来乃接延之。杨相国曰:“某为军容使杨玄价所谮,不幸遭害。今已得请于上帝赐阴兵以复仇,欲托尚书宴犒,兼借钱十万缗。”荥阳诺之,唯钱辞以军府事多,许其半。杨相曰:“非铜钱也。烧时幸勿著地。”荥阳曰:“若此则固得遵副。”从容间长揖而灭。荥阳令于北郊具酒馔素钱以祭之,杨相犹子有典寿阳者,见相国乘白马,臂朱弓,捻彤矢,有朱衣天吏控马,谓之曰:“上帝许我仇杀杨玄价。我射著其脚,必死也。”俄而杨中尉暴染脚疾而殂。蜀毛文锡司徒先德前潮牧龟范,曾趋事郑尚书,熟详其事。愚于毛氏子闻之。

唐彭城刘山甫,中朝士族也。其先宦于岭外,侍从北归,泊船于青草湖。登岸见有北方毗沙门天王,因诣之,见庙宇摧颓,香灯不续。山甫少年而有才思,元随张处权请郎君咏之,乃题诗曰:“坏墙风雨几经春,草色盈庭一座尘。自是神明无感应,盛衰何得却由人。”是夜梦为天王所责,自云:“我非天王,南岳神也,主张此地,汝何相侮”俄而惊觉,而风浪斗起,倒樯绝缆,沉溺在即。遽起悔过,令撤诗牌,然后已。山甫自序。

蜀路白卫岭多虎豹噬人,有选人京兆韦,唐光化中调授巴南宰,常念《金刚经》。赴任至泥溪,遇一女人,著绯衣,挈二子偕行,同登此山。前路岭头行人相驻叫噪,见此女人乃赤大虫也,逡巡与韦分路而去。韦终不觉,盖持经之力也。成都府广都县人陈微自少年常诵《金刚经》,马胥姓马者有隙。一旦事故亡匿,马生扬言欲追捕之。陈乃砺一匕首,行坐相随,傥遇马生,必能刺之,誓不受其执录。或一日,行于村路蓊荟间,与胥伏而掩之,陈抽刀一挥,马生仰倒,由是获脱。至前方悟手之所挥乃刀鞘,及归所匿处,刀刃宛在,本不偕行,马胥亦无所伤,何其异也!

唐咸通中,西川僧法进刺血写经,聚众教化寺。所司申报高燕公,判云:“断臂既是凶人,刺血必非善事。贝多叶上不许尘埃,俗子身中岂堪腥腻宜令出境,无得惑人。与一绳递出东界。”所司不喻绳绞,赐钱一千送出东郭,幸而误免。后卒于荆州玉泉寺。

荆州成令公,唐天复中准诏统军救援江夏,舟楫之盛近代罕闻,已决行期,不听谏诤。师次公安县寺,有二金刚神,土人号曰二圣,亦甚有灵。中令舣舟而谒之,炷香虔诚,冥祷胜负,以求杯交阴阳之兆,凡三十掷皆不吉,乃谓所信孔目官杨师厚曰:“卦之不吉如之何”师厚对曰:“今公数年造船,旌旗已启,中路而退,将何面目回见军民”于是不得已而进,竟有破阵之败,身死家破,非偶然也。向使杨子察人之情,幸其意怠,一言而止,则成氏灭亡未可知也。

唐中和中,有士人苏昌远居苏台属邑,有小庄去官道十里。吴中水乡,率多荷芰。一日忽见一女郎,素衣红脸,容质绝丽,阅其明悟若神仙中人,自是与之相狎,以庄为幽会之所。苏生惑之既甚,尝以玉环赠之,结系殷勤。或一日见槛前白莲花开,敖荣殊异,俯而玩之,见花房中有物,细视之,乃所赠玉环也,因折之,其妖遂绝。鬼神无形,必凭于物,精气所附,非菡萏之能哉。闻于刘山甫。

唐龙纪中,有士人柳鹏举游杭州,避雨于伍相庙,见一女子抱五弦,云是钱大夫家女仆。鹏举悦之,遂诱而奔藏于舟中,为厢吏所捕,其女仆自缢而死。或一日却到柳处,柳亦知其物故,惊讶其来。女仆具道其情,因以魂偶,经时而去。见刘山甫《闲谈》中。

僖宗幸蜀年,有进士李茵,襄州人,奔窜南山民家,见一宫娥,自云宫中侍书家云芳子,有才思,与李同行诣蜀,具述宫中之事,兼曾有诗书红叶上,流出御沟中,即此姬也。行及绵州,逢内官田大夫识之,乃曰:“书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马与之前去,李甚怏怅,无可奈何。宫娥与李****至深,至前驿自缢而死,其魂追及李生,具道忆恋之意。怠数年,李茵病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气。云芳子自陈人鬼殊途,告辞而去。闻于刘山甫。

唐文德中,小京官张寓苏台,子弟少年时在丈人陆评事院往来,为一美人所悦,来往多时,久而心疑之,寻病瘠,遇开元观吴道士守元,曰:“子有不祥之气。”授以一符。果一冥器婢子,背书“红英”字,在空舍柱穴中。因焚之,其妖乃绝。闻于刘山甫。

淮海小将姓朱,有女未嫁,为鬼物所崇,常呼韩郎,往来如生人,唯不见形,奉外舅姑礼,自云天朝神。朱以异事,不敢隐秘,乃告府主高燕公。公唯书名,俾朱归帖于女房门上。其邪来见,咨嗟言别而去。闻于刘山甫。

唐女道鱼玄机字蕙兰,甚有才思。咸通中,为李忆补阙执箕帚,后爱衰,下山隶咸宜观为女道士。有怨李公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又云:“蕙兰销歇归春浦,杨柳东西伴客舟。”自是纵怀,乃娼妇也,竟以杀侍婢为京兆尹温璋杀之。有集行于世。江淮间有徐月英,名娼也,其送人诗云:“惆怅人间事久违,两人同去一人归。生憎平望亭前水,忍照鸳鸯相背飞。”亦有诗集。金陵徐氏诸公子宠一营妓,卒乃焚之。月英送葬,谓徐公曰:“此娘平生风流,没亦带焰。”时号美戏也。唐末有《北里志》,其间即孙尚书储数贤平康狎游之事,或云孙舍人所撰。

唐广明中,黄巢犯阙,大驾幸蜀,衣冠荡析,寇盗纵横。有西班李将军女奔波随人,迤逦达兴元,骨肉分散,无所依托,适值凤翔奏将军董司马者,乃晦其门阀,以身托之。而性甚明敏,善于承奉,得至于蜀,寻访亲眷,知在行朝,始谓董生曰:“丧乱之中,女弱不能自济,幸蒙提挈,以至于此。失身之事非不幸也,人各有偶,难为偕老,请自此辞。”董生惊愕,遂下其山矣。识者谓女子之智亦足称也。见刘山甫《闲谈》。

唐冯藻,常侍肃之子,涓之叔父。世有科名,小貂文采不高,酷爱名第,已十五举,有相识道士谓曰:“先辈某曾入静观之,此生无名第,但有官职也。”亦未之信,更应十举,已二十五举矣,姻亲劝令罢举,且谋官职。藻曰:“譬如一生无成。”更誓五举,亦无成,遂三十举方就仕,历官卿监峡牧,终于骑省。何浮名之引人而轻禄仕之如是也!

唐李涪尚书,福相之子,以《开元礼》及第,亦为小文,好著述。朝廷重其博学,礼乐之事谘禀之,时人号为“周礼库”,盖籍于旧典也。广明以前,《切韵》多用吴音,而清青之字不必分用。涪改《切韵》,全刊吴音。当方进而闻于宰相,佥许之。无何,巢寇犯阙,因而寝止,于今无人敢以声韵措怀也。然曾见《韵铨》,鄙驳《切韵》,改正吴音,亦甚核当,不知八座于此又何规制也,惜哉!古之制字卷纸题名姓,号曰名纸。大中年,薛保逊为举场头角,人皆体效,方作门状。洎后仍以所怀列于启事,随启诣公相门,号为门状、门启。虽繁于名纸,各便于时也。书云“谨祗候起居郎某官”,即是起居在前,某官在后。至今颠倒,无人改更矣。有朝廷改之,亦美事也。

唐监察李航,福相之子,美茂洽畅,播于时流。黄巢后,扶侍圣善归东都别墅,与御史穆延晦同行,宿于虢州公馆。翌日修谒郡牧张存,即王珙下部将也,谓典客曰:“我受穆家恩命。今穆侍御经过,必须展分报答也。”典客诣馆话于穆生。因修状谒谢,张公大怒,且曰:“此言得自何人”具以典谒为对。乃斩谒者。穆生惊怪,失意归馆。寻遣人就而害之。李监察不喻,方抱忧惶,俄亦遇害,将以灭口。于时李公绕圣善所憩之床,无以求活,竟同非命。他日兄弟诉冤,梦航谓骨肉间曰:“张存已得请于上帝,不日即死。”果为珙所诛。葆光子尝读李肇《国史补》曰:“李公沂曾放死囚,他日道次遇之,其人感恩,延归其家,与妻议所酬之物。妻嫌数少,此人曰:‘酬物少,不如杀之。’李公急走,遇侠士方免此祸。”常以为虚诞,今张存翻害穆、李,即《史补》之说,信非虚诞也,怪哉!

唐王祝给事,名家子,以刚鲠自任,仍以所尚垂训子孙,嫌人柔弱。又素有物力,殖利极丰。黄寇前尝典常州,京国乱离,盘旋江湖,甚有时望。急诏征回,归装极厚,水陆分载。行至甘棠,王珙帅于是邦,不式王命,凶暴众闻,以夕拜将来,必居廊庙,延奉勤至。夕拜鄙其武人,殊不降接。珙乃于内厅盛张宴席,备列珍玩,帘下妓乐齐列,其内子亦映帘共拱立。乃敛容向夕拜曰:“某虽武夫,叨忝旄钺。今日多幸,获遇轩盖经过。苟不弃末宗,愿居子侄之列,即荣幸也。”夕拜不允,坚抗再三。珙勃然作色曰:“给事王程有限,不敢淹留。”俄而罢宴,处分两辖速请王给事离馆,暗授意旨,并令害之,一家上下悉投黄河,获其囊三四百笼,以舟行没溺闻奏。朝廷多故,舍而不问。夕拜有一子,此际行至襄州,亦无故投井而卒。虽陕帅狂暴,亦未喻天意也。葆光子曰:“刚有立事,时有用舍。以柔济刚,不爽权变。当衰乱之世,须适时之宜。王公傥受其致敬,庸何伤哉但却其赂即善也。履尾灭族,悲夫!”

唐杨收、段文昌皆以孤进贵为宰相,率爱奢侈。杨相女适裴坦长子,嫁资丰厚,什器多用金银。坦尚俭,闻之不乐。一日,与国号及儿女辈到新妇院,台上用碟盛果实。坦欣然,视碟子内乃卧鱼犀,坦盛怒遽推倒茶台,拂袖而出,乃曰:“破我家也。”他日收相果以纳赂竟至不令,宜哉。

卢氏衣冠第一,历代未尝知举。乾符中,卢携在中书,歉宗人无掌文柄,乃擢群从陕虢观察使卢渥知礼闱。是岁十二月,黄巢犯阙,僖皇播迁,举子星散。迨收复京都,裴贽连知三举。渥有羡色,赵崇大夫戏之曰:“阁下所谓出腹不生养主司也。”

唐相国张二子,一曰义师,即小字也,本名格,为蜀相。一曰兴师,后号李将军,名俨,与父达军机于淮海,亦遇害也。格与兴师,昆弟俊迈,而尚矫谲,皆有父风。兴师幼年出宅门,见其门僧,传相国处分,七笞之。其僧解后莫知何罪。俄而相国召僧,坐安,见其词色不怿,因问之,僧以郎君传相国处分见怪,未知罪名。相国惊骇惭谢,以儿子狂骇,幸师慈悲。回至堂前,唤兴师怒责之,且曰:“汝见僧何罪而敢造次”对曰:“今日虽无罪过,想其向来隐恶不少,是以笞之。”相国不觉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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