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嘶吼,浊浪拍岸。
冰冽的海水冲刷着花重的伤口,她咬紧牙关拼命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不知道身在何处,只听见海水相互拍击的声音,冷水时不时还涌上她的伤口。
她还能感觉到肋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可以确定自己还没有死。缓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望见远处一个白色的东西,那是月亮吗?但是这么感觉它在移动?
动了动手指,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没有紫邪,它去了哪里?是不是自己掉下悬崖的时候把它弄掉了?花重一急,呼吸有些粗重,牵动肋骨处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差点让她晕过去。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下来,喉咙像是灌了铅似的,她鼻子一酸,泪珠滑下越多。回忆着自己从前的那些遭遇,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
当每一次都感觉疲惫不堪的时候,上天又给她带来了新的希望,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花重想着想着,有些愤怒,或许,上天从来都未曾眷顾于她,她所要做的是要和命运做斗争,她可以谁都不相信,只能相信自己。
这些人都不相信她,都要害她,要杀她,遇上一个愿意收留自己的师父,也被她给害死了,还丢了他临死前托付给她的东西,或许她到不了榣山,完不成师父的遗愿了。
再次睁开泪眼,现在可以看清天空的月亮了,今夜的月亮十分明亮,没有阴云的阻挡,所以看起来十分清新。
她感觉自己躺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向前移动,是什么东西呢?黑暗中看不见,只是用手指触摸自己背下的这个移动的东西。
冰冷的皮肤,还有点软,她好奇地转头,看到一根黑色棒子。不对,它的顶端是尖的,好像···是一只什么野兽的角。
她仔细回想,这角像是在哪里见过,扒开记忆,一个蛇形怪物的样子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一只角,像极了之前在海上遇见的那一只怪物!
想到自己可能躺在一个怪物的头上,顿时心凉下去,它要带着自己去哪儿?会不会吃掉她?
想来想去,无论什么样的境况,似乎都是一样糟糕,索性不管了,就当自己是躺在船上罢了,说不定还没有被它吃掉自己就已经痛死了。
花重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特意放心思在自己的伤口上,这样会减轻少许痛苦,失血让她头脑开始眩晕,肚子饿又让她眼前渐渐发黑,开始看不清东西。
忽然,月亮中似乎飘出张人脸,是那夜傻伦长大后的脸,花重使劲眨巴几下眼睛,再次定睛一看,月光皎洁,什么都没有。
她想可能是自己看花眼了。
这时候耳边传来叽叽的声音,有东西趴在她耳朵边上,花重心里一悸,难道是紫邪?
“紫邪?是你吗?”
花重幽幽开口,只听刚刚的声音更加急促,那个小东西顺着她的耳朵,一直爬到了她的脸上。
花重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头上两只小角,细长的小尾巴,不是紫邪是谁?它居然没死,还陪在自己身边,花重激动不已,泪水又开始滑落。
紫邪趴在她脸上用头蹭着她,爬到花重眼睛上,为她擦眼泪,见花重不出声默默流泪,紫邪用它的小手掌拍拍花重的眼皮,嘴里还不断发出叽叽的声音,似乎在斥责花重哭泣。
看着紫邪那么可爱,那样依赖她,花重心里顿时燃起一股浓烈的求生欲望,她强烈地想要活下去,她要修仙,让所有人都不能再欺负她,能够保护好紫邪,让它不受到伤害,她怎么忘了,她答应了傻伦,等她修炼成仙了就可以救他了。
肋骨处又传来火烧般的疼痛,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剧烈,好像皮肉在生长,那些皮肉都争先恐后地从伤口处长出来,就像火烧,又好似有虫子在爬,难受极了。渐渐地,她感觉身体里面有一股力量在膨胀,好像要破体而出,花重发现了,只要她求生的意识越强烈,这股力量就越大,好像四面八方的力量都往自己的身体源源不断涌来。
身体越来越热,一阵撕裂的疼痛从脑子里面蔓延到全身,有一种灵魂要挣脱肉体的错觉,而那股力量就埋在她灵魂深处,只有疼痛可以把它激发出来。
花重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额上脸上全是冷汗,眼神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一些彩色的光点像自己飘来,可能是她疼得眼花了,她又微微闭上眼睛,刚刚她指甲都嵌入自己掌心里面,现在全身的皮肉都是疼的。
紫邪抱住她的鼻子全身颤抖,它不知道花重怎么了,只能紧紧抱住她。
花重终于还是晕过去了,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
榣山,乃是上古毕方上神血肉所化,除了榣山,大荒和海外各山皆由盘古死后而成,灵气聚结之处而成仙山,而无灵气汇聚的其他大山只为普通山脉。
关于榣山的记载甚少,各仙山《博物志》中也未曾对榣山作过多记载,因为自榣山拔地而起时候,众神已经泯灭,仙界初生,只知毕方化榣山,而不知毕方为何化榣山,使榣山守之北海。
榣山大殿后方有三座孤独漂浮的小山,而在大殿后方中间那座山的山上,也是榣山最高的山上,落有一处绝妄殿,乃是榣山上仙千羽墨的修殿,而漂浮在大殿两边稍微低一些的两座山,一座落有音尊太子长琴的修殿,音休殿,另一座则是冥尊玄洪殒的修殿,尘禁殿。
花重如今正躺在剑尊千羽墨的偏殿床榻上,前日剑尊从昆仑瑶池回来,踩云入榣山,没想榣山附近有一股血腥怨气浮动,一番扫视下,发现榣山海岸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
当千羽墨落下云头的时候,一查气息,那女孩儿居然受了重伤,只有一口气在,看她身上还有一只开了灵智的小妖兽,只是修炼不够,小妖兽还不能说话。千羽墨看到她断了两根肋骨,看她的伤口乃是仙剑所伤,伤口平整,只是她的气血都不断外泄,再不救治,只怕她连小命都保不住。
但疑惑的是,既然她是凡人,为何会被仙剑所伤,看她受伤的程度,出手的人应该是要置之于死地,她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受到这样的惩罚?
还有一个可能,仙山之间的斗争经常伤及凡人也是常有的事,看着她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千羽墨只是带着一丝怜悯之心,把她捡上云头,带回了绝妄殿。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在之前几千年的生活中,他所接触的都是神仙,偶尔路过人间,当看到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他也只是轻轻一挥袖就可以解了他们的围,而人类因为各种私欲大战死伤,那些都是人类自己的事,仙界管不着,也不用管。
然如今见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生命摆在他面前,有些奇异的感觉,他不曾收过徒弟,也不曾与凡人打交道,现在要救一个小女孩儿,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这样的感觉让千羽墨有些气恼,他堂堂榣山上仙,连一个小孩儿都救不了,传出去是何其荒唐,于是他用法术为她换上完好干净的衣服,这倒不难,他随意指着绝妄殿外的一根竹子,就能把它变成衣裳,至于伤,榣山有的是仙药,他找来些绛珠草为她恢复血气,金疮丹治疗她的伤口。仙剑所伤,法力无法修复,等她完好以后,可能还是会留下伤疤。
一切都打点完毕以后,千羽墨才注意到一直被他凉在半边的那只小兽。这小兽一直抱住那女孩儿的手指,一开始它还妄图咬他,他只好弄晕它把它一起带回来。
千羽墨从中指弹出一束白光,紫邪便从桌子上慢慢醒过来,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站着个人,它赶快把两手护在胸前,不过看清楚了千羽墨,紫邪眼神便有些呆滞,小心翼翼地咽口水。
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再见到千羽墨,偏殿已经留给花重和紫邪,他一个人在正殿,时而作画,时而抚琴,每一次他抚琴都会遭到太子长琴的打击,千羽墨的琴艺虽比不过太子长琴,但若是没有太子长琴,千羽墨的琴艺准能稳居第一。
从绝妄殿望下去,一片云雾缭绕,高处不胜寒,他忘记了偏殿里面那个女孩儿只是一介凡人,虽说是流火之月,但绝妄殿上犹如十月那般清冷,于是花重躺了整整两天,剑伤好转以后,又感了风寒。
清晨就被冻醒了。紫邪在一堆桃子葡萄里面睡着,安静又惬意,时不时地望花重几眼,它知道千羽墨是神仙,既然他救了花重,那他一定不会让她死的,于是这两天虽然没了花重的陪伴有些无聊,不过只要有东西吃,它吃了睡,睡了吃,生活还是十分有质量的。
“紫邪——”
花重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紫邪,没想映入眼帘的是这般场景。精致的花木雕窗,雕窗边上还挂着白色的帘子,整齐有序的书籍,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水墨画,水墨画中的景色就像仙境一般,一股墨香萦绕在鼻尖,给人的感觉就是——静。
她摸索着走下床榻,原来这是一间书房。她现在很想知道,拥有这间书房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花重光着脚丫子走到桌子边上,看到紫邪趴在桃子中间睡着了,几个桃子被它啃得乱七八糟,手里还抱着一颗葡萄。她感觉有些头昏,不过肋骨处的疼痛已经好了许多,她忍着疼轻轻推开门,一阵清风拂来,让她灵台十分清醒。
晨光熹微,天边的太阳还没有露出脸,满天云锦,最让她吃惊的是,她看到附近的云雾都很低,完全可以俯视云雾了。
沿着偏殿的走廊走了几步,眼前出现一个人。
不!是神仙。
他墨色长发被晨风撩起,丝丝飞扬,白衣缱绻,纤尘不染,花重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俯视着山下的云霓,面容清冷,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人,纯净,遥远,神秘,无法触摸,无法接近。
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觉得这一瞬间如沐春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瞬间就错过了一丝头发飞扬的神韵。
千羽墨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花重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走廊里,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重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时候千羽墨正好转过身来,看到那女孩儿呆呆站在那里,光着脚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