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避暑山庄,这几日咸丰心怀大畅,病也就好了七八分。因为知道儿子平安无事,叶赫那拉氏母以子贵,重新得到咸丰的百般眷顾,一时之间将那妖娆的四春都抛在了脑后。
这日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咸丰又起了兴致,要在如意洲听戏,让皇后娘娘和懿贵妃都来陪伴,不过因为皇上大病初愈,不耐久坐,所以只是让几个小太监清唱,省得聒噪,也没有让肃顺他们伴驾。
皇后心情大好,这几天皇上对她嘘寒问暖,不像过去那样不理不睬、不闻不问,长久寂寞的床榻之侧也有了皇上的陪伴,虽因为皇上龙体欠安,什么事也做不了。但这也已经让长期独守空房的钮钴禄氏惊喜不已了,所以皇上一说听戏,她就精心装扮了,穿上了一件深紫色大褂,前后各绣一朵很大的红牡丹,牡丹边上还飞着几只活泼的小蝴蝶,左边发髻上也插了一朵红珊瑚雕成的牡丹,人花相互辉映,平添了三分姿色,将一个本就美艳的皇后打扮得美不胜收。
如意洲风景依旧,只是秋色渐浓,凉风阵阵,不断有枯黄的叶子飘落,树上余下的叶子越来越少,就好像人生的岁月般,错了便无法挽回。
皇后带着贴身的宫女、太监迤逦而来,美好的心情让她的脚步轻快,本来她也只有24岁罢了。如意洲越来越近,皇后突然想起,那四个女子还关在水牢里,因为忙乱也好、故意也罢,她一直不去想这件事。可一看到如意洲那涤荡的波纹,一看到如意洲的水上楼阁,她马上就回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而且这已经过了许多天,自己根本就没有让人送饭,无医无药、不吃不喝的情况下,就算是一条壮汉也会没命,何况四个娇滴滴、羞怯怯的少女?
鲜血在眼前流淌,骨瘦支离的身子在水里嚎叫挣扎,抬起头来,黑乎乎的两个血洞,对着自己嘿嘿冷笑,一片孤单的叶子旋落在皇后的头上,皇后犹如惊弓之鸟,尖叫连连,如同遇见妖魔鬼怪。
旁边的太监宫女吓得呆了,几乎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见皇后狠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将那片叶子扯落下来,可叶子不知怎么的夹到了红珊瑚雕成的牡丹花便中间,怎么也扯不落。皇后更加惊怕,好像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将价值连城的牡丹花撕扯下来,死命摔到地上,咣当一声脆响,牡丹花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入目皆是红色,像血一样的红,那片枯叶却随风而起,飘飘悠悠仿若如影随形、如鬼如魅。
血,鬼,报仇,一个接一个触目惊心的字眼,一幅接一幅让人心颤胆寒的画面在皇后脸前飘荡,飘荡。
“啊,救命呀!”皇后大喊一声,直挺挺倒了下去,嘴角流涎,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无神。
“皇后怎么了?”咸丰皇帝心神不定,自己对皇后的态度刚刚好转,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意料不到。
“回皇上,皇后娘娘受惊过度,怕是,怕是……”太医吞吞吐吐,不敢明说。
咸丰心里咯噔一下,对这个妻子,他虽然没有爱慕之心,但结缡多年早有了一份默认的亲情在,忙追问道:”怕是什么,快说!“
太医用袖子抹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跪伏于地道:“皇后娘娘受惊过度,只怕是不中用了,即便是醒来,也怕是疯疯癫癫,得了那失心之症。”
“你是说,皇后不是死就是疯,放肆!来人呐!“咸丰震怒异常,身子好端端的皇后突然就疯了,这些该死的、白吃饭的太医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摘了他们的脑袋换个清心。
”万岁饶命,万岁爷饶命呐……“太医一边连连磕头,一边急急忙忙道,”万岁爷,心病还需心药医,皇后的这个病是生生吓出来的,只要找到了皇后娘娘害怕的原因,对症下药,说不定还有希望。“
”对症下药?“咸丰皱眉不语,自己的这个皇后一向循规蹈矩、深居简出,从来没有什么错处,是个知书达理识大体的皇后,什么样的事情能把她吓成这样?这件事里面难不成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想到这里,咸丰喊道:”四春子,将皇后身边的太监给我带来,我有话要问他。“
四春子很快就把服侍皇后的太监带了来,因为皇后不得宠,这个太监在宫里的地位要远远逊于安德海,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皇上吉祥。“胡斯仁心里有数,皇后的事情八成瞒不住了,自己这颗脑袋能不能留着还是未知之数,一张脸已经吓得惨白,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把你知道的全都给朕说出来,快说!“咸丰脸色阴郁,看来自己还真是有点看走眼了,一向安分守己的皇后,看来也背着自己做下了不该做的事。
”皇上饶命,奴才身份低微,主子吩咐,奴才不敢违抗,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胡斯仁以为事发,没命磕头。
”再不说,朕就砍了你!“咸丰焦躁起来,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油然而生,亏他这几天对皇后那么好。
胡斯人不敢隐瞒,将几天前为给皇上治病,皇后娘娘对四春所做之事一股脑吐露出来。包括当时四春挣扎求饶的惨状,包括一直没有人去送饭、医治的事实。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生平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朕把她当作绵羊,没想到却是一只狼。知人知面不知心莫过于此。“咸丰大受打击,认为皇后辜负了自己的信任,死有余辜;另外一方面有惦念四春的好处,想起那柔滑似水的身子、婉转承欢的笑颜,心里一热,吩咐道:”四春子,带上几个太医,我们去水牢看看。“
”万岁爷,这恐怕不妥吧?“皇上的身体才刚好,如果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恐怕……
咸丰身居上位,这会儿俨然把自己想象成救美的英雄,兴致高昂,哪里曾见过惨无人道的景象?只怕是想都想不到这世上有一个字叫做“惨“。
如意洲下水牢的大门再次打开,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昏暗阴沉,一众人刚从阳光普照的朗朗乾坤下来到这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万岁爷,您还是不要进去了,等奴才看过之后再进去。“四春子很是担忧,这里不知道曾经冤死过多少人,四下里弥漫着很浓重的怨气。神鬼一说虽然渺茫,但万岁爷万金之体,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
“朕要进去,四春子,你不要再说了。“咸丰一摆手不想听贴身太监的唠叨,竟当先走了过去。
四春子无法可想,只好吩咐随从的小太监点上火把,自己赶紧跟了上去,以防不测。
四春仍绑在柱子上,都是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垂下来遮住了脸,漂浮在水面上,看不出死活,很诡异。咸丰呆住了,他这还是头一次进水牢,他从不知道这地方竟然这么可怕,暗无天日,他好像看到了四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命一点一滴的逝去,无数次呼喊自己的名字。
”快,将她们解下来。“
侍卫们冲过去将人从水里的柱子上解下来,平放到地上。因为头发遮住了脸,一时也分不出谁是谁。
咸丰蹲下身子,伸手要拨开其中一个女子面前的黑发,四春子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水牢里,嗡嗡震耳的声音不断回响、回响。紧接着咸丰面如金纸倒在了四春子怀里。
只见地上的女子满面狼藉,两腮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哪里是花容月貌的俏佳人,分明是地狱中的厉鬼、勾魂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