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儿姑娘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傍晚时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骑马出现在郊外,怎么也说不大过去。
“哦,没什么,她父亲在那附近有一个小庄园,雅儿一年之中差不多有一半时候都住在那里。只是,一般是天气温暖、鸟语花香的时候,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怎么选了这么个季节。“雅儿跟父亲同来,也许她父亲有什么事情要办也说不定。
黄萧恍然,那凤秀说不定就是要在那里和日本人碰头,因为北京城里毕竟眼线众多,落入有心人眼里,他凤秀十个八个的脑袋也不够砍,而这城外不但人迹罕至,而且最近更是客商绝迹,不虞被人发现。由此,更加认定了凤秀同日本人勾搭,转念一想,日本此刻和中国的情形差不多,闭关锁国已久,国力很弱,也受西方列强的欺侮,只是他们很快就会有一个英明的君主,进行明治维新,改变了现状,走在了中国的前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想要明治维新,做梦去吧!
”你的小脑瓜想什么呢?“杨月楼发觉黄萧浓眉紧锁的样子,像个久历世情的大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黄萧不想多说,杨月楼虽然是个好人,但自己的身份不宜公诸于众,所以只是笑笑。
一夜无话,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二人进了城,北京城里仍旧是一派繁华。京畿重地物阜民丰,百姓背靠大树好乘凉,并不担心战火烧到城墙根,一样的摆摊、卖艺、讨生活。
黄萧一言不发,刚才进城的时候,城门口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对着他指手画脚。自己偷溜出宫的事情,皇阿玛一定不会置诸不理,留守的六叔恭亲王奕忻一定知道,可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难道六叔真的有不臣之心?
为此,黄萧多了个心眼,撒娇道:“哥哥,我要嘘嘘。“
杨月楼愕然,但一看到黄萧挤眉弄眼的样子,马上会意道:“好弟弟,这城门口时不让尿尿的,我们到前边找个地方让你嘘嘘。“
“不嘛不嘛,爹说咱们家的大黄狗喜欢什么地方,就会在那里嘘嘘占下地盘,别的狗就不会再去。哥哥,你看京城这么大、这么繁华,我就要在这里嘘嘘,这个地方就会变成我的地盘,我要嘛,要嘛!“竟然就在地上打起滚来,把一身衣服滚得乌漆抹黑。这身衣服太华贵了些,被有心人看到,就是好大的一个破绽。
周围的人一片哄笑,这孩子一派天真,什么也不懂,以为人和狗一样,都可以凭撒尿占地盘,令人啼笑皆非。
那两个探子也满脸笑意,当朝的大阿哥聪明绝顶,那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这个傻不啦叽的乡下小子怎么可能是大阿哥?
”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挡着人进城!“守城门的士兵看不过眼,督促他们赶紧离开。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杨月楼打着哈哈,一把提起黄萧的领子,埋怨道:”都说不让你跟着来,丢人现眼!“一手作势打了黄萧几下屁股,嘟嘟囔囔地走了。
一直走了很远,杨月楼才把黄萧放到地上,担心道:“小兄弟,你真是白莲教的吗?”
“杨大哥,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杨大哥的演技颇让人佩服。”黄萧由衷道,杨月楼反应奇敏,一场戏演得滴水不漏。
对于如此盛情的夸赞,杨月楼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演戏是我的本分,演得不好倒奇怪了。”说完正色道,“小兄弟,这京城里你可有投靠的人?”
黄萧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此刻回宫,要是六叔真有异心,那就是送羊入虎口,有去无回。要是不回宫,那京城虽大,也确实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
见黄萧面露难色,杨月楼心知肚明,他一定没有地方去。一夜的相处之下,对这个不一般的小孩子,他已经有了一种不舍的感情,实在不愿意就这样分开。当即出口邀请道:“小兄弟,如果你实在没有地方去,不如和我一起到戏班去。“三庆班的班主是自己的叔叔,叔叔一定不会介意的。
“凤大人,我们少主绝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你一定要帮我们查到凶手,要不然我们德川将军那里,你也不好交待!”大久保利通气急败坏,说起话来不留情面,在他眼里,凤秀只是一条狗罢了。
凤秀团团的圆脸乍红乍白,在京城里除了几位谁也惹不起的大人物,还没有人敢如此当面训斥他。这小日本不过是德川家庆手底下的小卒子,也敢如此嚣张,脸面有点挂不住。只是凤秀为人奸诈,即便是心里恨得咬牙,表面上也是不动声色,但越这样的人越是睚眦必报,越是心狠手辣。
“大久保利通先生,对于将军爱子的不幸身亡,我深表遗憾。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辜负德川将军的深情厚谊。”念在德川家庆送来大批珠宝的份上,凤秀答应得很干脆。人到晚年死了儿子,总是一件悲哀的事,呵呵,死得好,那就不愁德川家庆不源源不绝将大笔的财产送给我,凤秀的阿福脸笑成了一朵花,大久保利通看得很碍眼。
自从到了承德,叶赫那拉.玉兰一直以泪洗面,离开京城的头天晚上,儿子不知所踪,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牵肠挂肚?而且因为弄丢了儿子,皇上大发雷霆,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她身上,从到了热河行宫,就没有招幸过自己。听安德海说,热河的官吏为了讨皇上的欢心,送来了四个如花似玉的汉人女子,每一个都不超过十六岁,端的是姿态婀娜、美艳无双。听到这个消息,叶赫那拉氏更加绝了对皇上的念想,只希望儿子能平安归来,就别无所求了。
“娘娘,快梳洗梳洗,皇上就要过来了!”安德海屁颠屁颠跑进来,这么些天皇上还是第一次来,自家的娘娘失宠,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玉兰对镜迷茫,一双凤眼泪水迷离,瘦骨支离的身子好像不胜负荷,十分的颜色剩下不到五分,哪里还能看出那个颜色无双的懿贵妃的影子?
无心梳妆,玉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淳儿,我的淳儿……”哭了好半天,才勉强振作起来,描眉画眼,好半天才收拾停当。
“娘娘放宽心,皇上只不过图一时新鲜,这不是新鲜劲过了,还是一时半刻都少不了娘娘。”安德海安慰道,他见过那四个新进的美人,都是些吸男人骨髓的狐狸精,皇上的心只怕一时半刻回转不来。
“皇上驾到!”门外的小太监已经殷勤的行礼,玉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接连几天寝不安枕、食不知味,脸色有些苍白,应该多扑一些粉的。
咸丰进了门,拒绝了安德海为他宽衣,冷冷的眼神望着他曾经的爱妃。淳儿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已经不做希望了,都怪这个该死的女人,要是她肯好好的看着儿子,儿子怎么会不见了?
“懿贵妃,好难得的雅兴,脸色不错嘛!”咸丰语带调侃,该死的女人,你以为你浓妆艳抹就能让朕多看你一眼么?开玩笑,只知道争宠撒娇的废物,找不回朕的宝贝儿子,就拿你陪葬。
玉兰的脸色惨白,皇上不是来宠幸他的,只是来辱骂嘲笑她,好不容易打起的精神一下子垮了,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昏倒。
“晦气!晦气!”咸丰怒形于色,拂袖而去,他可不像看一个要死不死的女人哭泣的丑陋样子。
“皇上……”玉兰屋里的跪坐在地,色未衰爱已驰,此情何堪,偏偏撕咬着嘴唇怎么都哭不出来,紧接着就晕了过去。
黄萧跟着杨月楼来到三庆班,才知道三庆班的班主竟然就是鼎鼎有名的程长庚,俗话说:“三庆班的轴子、四喜班的曲子、春台班的孩子、和春班的把子,各有所长、各具千秋。”(“轴子”读“咒”,意思是说三庆班擅长演有头有尾的整本大戏。“曲子”是指昆曲,意思是说四喜班擅长演昆腔的剧目。”孩子”指的是童伶,意思是说春台班的演员以青少年为主,生气勃勃。“把子”是指武戏,意思是说和春班的武戏火爆,最受欢迎。)黄萧本以为杨月楼所说的班子只是同名的草台戏班,哪里会想到就是正主儿。要知道,三庆班选徒最严,非百里挑一的好苗子不要,自己随便碰上一个杨月楼竟然就是三庆班的首徒,实在意想不到。
”杨大哥,你太谦虚了,竟只说自己是跑龙套的。“黄萧钦佩不已,这京剧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最是辛苦不过。
“比起师傅,我差得远了。”在戏班里,杨月楼不管程长庚叫叔叔,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称师傅或班主,程长庚也一视同仁,决不私相授受,倒是一对正气的师徒。
“月楼,你回来得正好,今晚翁大学士为母做寿,请了一台小型的堂会,指明要你去。”程长庚面貌古朴,平易近人,说话和颜悦色,一点都不像是名满天下的京剧大师。
“是出状元的那个翁家吗?”杨月楼还记得很清楚,几年前翁家的小儿子高中状元,送喜报的人锣鼓喧天,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年纪小小的杨月楼欣羡不已。因而告诉自己说,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一天自己也要成为一行的状元——唱戏的状元。
“不错,正是那一家。”程长庚很为徒弟自豪,青出于蓝胜于蓝,月楼的底子好、天资又聪颖,超过他只是早晚的事。
黄萧正为给皇阿玛送信的事情左右为难,迟则生变,那么多的俘虏吃的粮食都成问题,谢庄还不知道怎样了?这翁家不知是不是翁同龢的家,如果是,那事情就有望解决了。
“师傅,现在兵荒马乱的,翁家还有心思听戏?”杨月楼有些诧异,翁家一门高官,而且全都是清官,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听戏。
“翁家的老太太好这口,翁大学士是个孝子,怕母亲不高兴,所以只请了个堂会,不搭戏台。”程长庚说完话,看黄萧心思不属的样子,就说道:“你们刚回来,一定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等吃午饭的时候再来叫你们。”
等程长庚离开,黄萧迫不及待道:“杨大哥,今晚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翁心存官拜体仁阁大学士,黄萧曾经见过,确实是个学识渊博的老先生,很且为人刚正,忠心耿耿,找他一定没有问题,绝不会把自己出卖给恭亲王。
“去就去吧,反正我也需要一个跑腿的。”杨月楼不以为意,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你不会是要去暗杀当朝大臣吧?”他仍以为黄萧是白莲教的余党,不怎么放心。
黄萧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煞有其事道“当然不会,我只是好奇,想看看状元是不是也和咱们一样,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