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斜阳融在了东方的云彩里。
苍璃,与往常一样,透着昏暗的灯光,这座高低错落着冰宇似的城,还是这般沉寂。
枝盘错落的苍璃大道,已然到了入夜的节奏,寂静地听不到丝毫车轱辘压过的马蹄声,像死去了一般,若不是偶尔可听闻某个角落又传来几声犬吠,接着,一行铁面黑衣人踏着铁甲的步伐,“咔哧,咔哧”地循声而去,真还不知这偌大的帝都竟还是有生命的。
高耸着的城墙里红木雕窗,鳞次栉比,压得人些许喘不过气来。
“呵,了断总比这活死人要来的爽快。”只见一着着白衣的身影,于城的这端,好像嘟囔着什么。微弱的灯光,虽柔柔地流淌在铁青着脸的城墙下,却像炼钢炉里流出的熔浆,在这笼罩着一团沉甸甸的迷雾的城中,显现出炙热的暖意,反倒是灼人心弦。看他的背影,大抵是个20岁左右的褐发少年,个头称不上高,也还过意的去,瞧着也有1米6几的个头吧。
在这黑夜里的人啊,是什么给予了你前行的勇气?
前方,是条“护城河”,虽不是很宽,但那深绿泛着点晶蓝的河水,阴森里渗出几股诡异,据说自木夕十四年间,不知怎地,那端的山头,现如今被称作“神址”的地方,忽地开始地裂,山头上的水顺势而下,莫名地多出这条河,说来也怪,那河竟自地把这城围困。
当时的人们,有的还在那端的山头,而后,恐是再也不曾回来过,这边的人,先是有所顾忌,总还是在挂念的催促下,一组组地结团而行,欲过河,去寻找失踪的亲人。哪知这河水像是会食人一般。过去的人,会淌水的,游着游着,像是有一重屏障一般,过了中道便不见了踪影,都是些壮汉。
毕竟是凡人,在生与死面前总是这般的脆弱,更何况,这样怪异的事情降临在周遭。岸上的人有好奇而来的,有想探探情况的,也有为朋友送行的,都也不自觉地惊呼起来。有的索性匍地跪拜,有的背而离之,还有带着娃儿的,一边紧紧抱住身旁的娃儿,一边却已然木讷地站着,颤抖着。
而那不会淌水的,索性是连着木舟一同消失了去。
自那以后,人们开始自发地在城中修筑了座神庙,香烟未断。起初,偶地还有着零星几个躲不过思念的年青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淌水而去,终是没了音讯。
就这样,时间倒是以其强有力的稀释力洗涤了昔日的创伤。
苍璃城渐地恢复了往日的气息,除了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成了座围城外,也还算平静。其实,不妨说,苍璃之前不过也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几重山里的一滩平地,青山绕绿水,风吹扶柳,鹰啼鹃唱,也算得上是清贫闲士寻觅的桃源圣地了。
但,也就是这么一个隐居于世的小村庄,世代以来孕育出无数的甜美爱情,鸳鸯戏水,关关雎鸠,槐柳树下依偎着的一对身影,蓝袍白裙。
那时日里灵异之事沸沸扬地传遍了全城,成了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题话,从桌前凳上张张抽噎般似述非述地面庞看来,多少是有些避讳的。而后老少相传,村中怎地也少了那么些偷鸡摸狗之事,就连平日里派儿帮的皮孩儿也收敛了几分,低头认个错儿,再又笑嘻嘻地自寻玩去。
但,静好岁月总也像是手中沙,即使拼命地想去挽留,也只得被刻地满手赤红,而后再也握不住地细沙于缝中长流。
自木夕十四年,已过去五年之久,曾经懵懂的孩童也到了弱冠之年,带着放荡与不羁与着昔日里欢乐的记忆,隐隐有着道不出的感伤吧,那压抑在心中桀骜着的伤痛,蠢蠢欲动,时不时地来冒犯一下,却也还是被那傲骨的少年狠狠地反击了回去。
可就在这第五年里的一个夜间,河岸那端突然涌现一批黑铁甲的蒙面人,从半遮着脸的铁面中,可瞧见那冷冰冰的眼,不像是有“生”之灵,倒像是被什么夺去了魂,机械地却还可辨的出是血肉之躯。
“芷风!”不,这不可能,泥土坯子堆砌的屋旁,蓝袍少年睁大了的圆圆的瞳孔,在那望不到的尽头,闪烁着一点白光,惊愕地再也止不住封存已久的呼声。
即使时隔多年,他也还是会认出她来吧,即使见不到那面孔。是的,怎么能忘呢,那样的时光,仅是昨日吧,可这昨日却太过漫长。
只见那些铁甲面人,径直地走来,除了冷冷的眼,偶尔眨巴上几下,就只剩河岸上留下的几道足痕。
只一日,村子瞬间变成了青砖石墙高筑的都城,昔日一起的足迹,似乎都不复存在。夜晚的街头寂寥,虽有行车的大道也有着行人的小巷,却无了往日丛草堆里黄褐沙土上的叫卖声。
也就这一日的一眼,彷如从前,回到了那个欢乐的时光;彷如再次,遇见了你。脑海里,浮现出桥头,白衣的你躲藏在一角,说着俏皮儿的话。
也就这一日的一眼,却再也不见——你的踪影。
“是你么?芷风……”那埋藏在蓝袍少年心底深深的疑问,即使他那般确定,那面具下的,就是昔日,依偎在他身旁的——她。
不觉中,时光又悄悄滑过身旁。
“也只剩活死人了吧,呵——哈哈哈……。”就在这寂寥的苍璃城中,突然传来一个少年的呼声。这空灵的笑声,带着不羁,划破了寂静的天,划过那万丈星空。
“又是一年了吧,还记得当年那袭白衣。不,该是已然忘却了吧。”城的这头,蓝衣少年仰头望向远方那最后一抹斜阳,银白色的发透着橙黄伴着蓝紫的淡彩,半遮着眼。
河的彼岸,那滩斜阳的光辉里,赤红的血色之花是否沾染了那素色罗裙。少年身后裹缠着青布的剑,彷如听到了主人心中的悲鸣,颤抖着,像是要挣脱而出。
“倒不如死了,啊哈哈哈。”只见少年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都来吧,也好来场了结。”蓝衣少年抬起缠绕着青纱的手臂,紧紧握住身后那把颤动愈来愈剧烈的剑柄,手上的青筋似乎在让那剑安稳些。
这些年里,他强忍着别离苦,先是在这苍璃城里找着位世代习武,武艺高强的师父拜师学艺,再又不断地翻阅可以找到的星法,巫术等一切可以提高自己能力的书籍,这一忍就是五年。即使,不知有过多少个无眠的夜,又在多少个昼日倒去。却,从未消失过,那个身影,一日再一夜。
夜空里,一道银光闪过,闻声而至。
“咔哧,咔哧”只是顿刻的停留,蓝衣少年已被重重铁面围住。
像是听了谁暗地里的命令,几个铁甲面士上前去,准备将这狂野的少年在这苍璃城中抹去。
只见,少年一言不发,只是瞬间抽剑,斩向上前的铁面。
“多年的都可忘去了吧!终于是可以把你和这空洞的躯体一同都抛开了呢,‘芷风’,那些……那些,你都忘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已经死了吧。哈哈哈哈。”少年如同疯了一般,挥舞着剑,向河的那头叫喊着,好似忘川河彼岸的人能听到一样。可,那人,又在哪呢?或许,他也不曾知道吧。
只知道,那一年的一个夜里,一群。
眼见着前面的铁面还未全部斩杀,身后又围上几个。
“慢着!给我捉活的。”
听着蓝衣少年狂乱地叫嚷,那两个字不知为何,心中会有一阵刺痛,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不可能的,记忆里怎么可能会有这苍璃之地的熟识。一定是这些日太过忙碌的原因,马上又要到月圆之夜了。
刚那铁面的护腕下闪过一道银光,闻声消失了去,却见铁面人一拥而上,“呵,来的正好!”少年反手一剑,一连斩,将身后冲上的铁面三五落地,紧接一个蹲身,回旋前方,又是一横剑韬光。
虽能挡得几番,但铁面围拥不间断,少年体力明显有些难以应付。
“只够斩杀这几个么,呵,还真是没用呢。”蓝色的头发上撒上了几缕血色,缠绕在手腕的青巾裂开了几道痕。微弱的灯光下,蓝衣只得隐隐泛出几道柔光。在这月色下,倘若不是几声的细语,和着舞剑斩杀的呐喊,恐又是一个无人之夜。
“嗖——”在这夜空里,晃过一道身影,黑暗里划过的一迹月牙灰。
散漫开来的云雾中,闪现几道白光。霎时间,蜂拥而上的铁面们逐一倒地。
“灰衣!难道是……”余下的黑甲面士抬头望去,听得几震惊呼,却又无一退却。
“哦?是你。”黑蚁丛般的铁甲面士中,一长发束腰,只带有一银白色嵌着几条抽丝状琉璃瓣的银眼甲,长袍襦带上系着一块扁长的玉,上面顺下几缕金绸丝。好像早已熟知,银面女一面低头抚着手中无叶的红花,一面淡淡地说道。
“倒是难得,想不到滨东之地留不下的客,却来这苍璃护着这么个小男孩。”
“我的事,不用你管。華莎,他我带走了。”说着,灰衣人转身,一手抓住少年,瞬步消逝在了黑夜里。
“慢着,让他们走。”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听我的,回去有什么事我担着,死不了你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