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江楚天蓦地笑了一声,抬手抛出一物,傅明飞下意识接下,只凭手中触觉觉得是块木牌子,正不知所措间,却又听江楚天说道,“叶姑娘落下的,此次怕是不能再帮傅兄弟了,他日有缘再见。”
傅明飞一怔,只一闪神,江楚天却是翻身从矮墙一跃而出,傅明飞快跃几步,追之不及,“江大哥……”
眼见江楚天消失于茫茫夜色,傅明飞皱眉,不出意外,江楚天怕是要去寻那群伏袭者的麻烦……其实就是江楚天不说,出了这桩事,他也是不放心表妹这样子回南平的……难不成,真要带着她到唐家堡……
傅明飞边想边回了屋,头痛不已,手心被一硬物硌得发疼,才想起江楚天方才遗下的东西。心中疑惑,傅明飞拿起木牌对着烛光打量,眼神倏地冷了下来。
烛光闪动,俊朗的眉目间隐隐透着几分狠色,傅明飞的目光落至叶珩脸上,脸上神色几番变幻,重重长吁一声。
看着静静沉睡的叶珩,傅明飞掌心一收将木牌攥于手中,走近俯下身子,轻轻抚摸那苍白的睡颜,看着这样的叶珩,傅明飞突然就想起了几年前他寻到的那株蕙兰,同样的娇弱可人,让人恨不得捧在掌心细细呵护。
由怜生爱……不是没有察觉到彼此的改变,傅明飞都明白,但不管叶珩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眼里,他的表妹,还是那个惊恐忐忑、怯生生的小叶子,很快地,她还会变成他的妻子……
叶珩忽然睁了眼,眸子微微涣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作势要起身,眼神带着些微的冷厉,傅明飞似无察觉,只止住了她,温和地笑笑,轻声道,“再睡会!我陪你……”
叶珩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信任,也许是因倦极了,竟是没有半点抵抗,又沉沉睡去。见她如此,傅明飞低低地笑了一声,亦有了几分倦意……
幽香冷冷,也不知是何物,“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叶珩是一大早就醒的,迷糊了一会儿,看见坐在一旁闭目靠着床柱的傅明飞,一种酸意在心中化开,绵绵软软的,无力感侵袭四肢百骸。到了这般地步,叶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傅明飞解释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要向傅明飞解释。
叶珩只手撑床起了身,床身微微晃荡,浅睡的傅明飞很快惊醒,见着叶珩,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如往常般懒懒地眯着眼睛,笑道,“醒了……”
初起的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房间,少年逆着光,懒懒地笑,似极一只眯着眼的猫。叶珩恍惚笑道,“是啊!”
这么多年,记不清有多少个清晨,会有人偷偷溜来敲那扇窗扉,“醒醒啦……”一打开窗子,那人便伸手笑道,“走……”然后,一起去看那初生的朝阳,采下一朵沾露的花,轻轻戴在鬓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他们都长大了,先变的那个人,是傅明飞?还是,从来都只是她叶珩一人?
傅明飞伸手摸了摸叶珩的发,也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叶珩低头笑了笑,把玩着自己略带凌乱的发梢,若有所思。目光落至地上的一物时,眸光一凝,云淡风轻的脸,瞬时变得苍白。
叶珩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木牌,无意识地攥紧,阳光照不到那低着的脸上的神情,一滴水珠重重砸在地面,消失不见,晃似错觉。
他走了……从此,江湖再见……他仍是那个一剑惊鸿的江湖侠客,而她,已为人妇……过客匆匆,人世无常……
不知过了多久,傅明飞便又领着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进来,叶珩沉默,洗漱梳妆,梳子梳不开那打结的长发,不由烦躁地往下一扯,数十根头发瞬时崩断。
看着梳上凌乱缠结的断发,叶珩怔怔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呵责,“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傅明飞劈手夺过叶珩手上的梳子,叶珩仰起头来看他,却见傅明飞脸色不好地说道,“我来……”
叶珩不语,低着头任由傅明飞在她发上动作。背部脖颈,人之命门,若非不得已,梳发这种事情她是从不假于人手,但傅明飞,总是不一样的……
二人均是沉默,傅明飞突然轻轻扯了扯叶珩的头发,竟是带了几分委屈,“受了伤怎么也不说……”
叶珩抿了抿唇,不开口,傅明飞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叶珩沉默一会,却是转了话题,问道,“江大哥走了……”
傅明飞愣了愣,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想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点头道,“是,留了块木牌,说是你落下的。”
叶珩不语,傅明飞又道,“那是五毒教的令牌吧?”
叶珩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五毒教一向不在中原行走,那令牌上也没有什么醒目的标志,傅明飞竟然能一眼认出。心中疑惑,但叶珩还是点头,道,“蓝娇娇送的,许是昨日落下了……”
“这些个邪魔外道的,还是少接触为妙。”傅明飞不掩厌恶,叶珩不想同他吵,只淡淡道,“她是我的朋友。”
低垂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讽刺,叶珩淡淡想道,真要说起来,他傅明飞,难道就真的能干净到哪去?在叶珩看来,判断正邪的,从不是武艺技能,而是,人心……人心易变,那么正邪,又要怎么能分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