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慕南回家看望安儿。
小北照常在门口迎着,吃午饭时,小北开口:“慕南,你下午空吗?我想带安儿出去玩玩!”
慕南拿着筷子的手停住,小北很长时间都没有主动要求过,要带着安儿一起出去玩了,沉默半响,他还是点了头。
小北揉着安儿的发,笑着问:“想去哪儿玩?”
“游乐场,我要去游乐场。”安儿欢呼起来:“妈妈,这次你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恩,爸爸妈妈和安儿一起,我们一起去。”小北笑了,眼睛水亮。
小北帮安儿换上一条大红色小皮夹,头上带了顶黑色巫师小帽。
安儿的眼睛像极了慕南,深邃又明亮,加上今天的装扮,远远地看着就像童话里的精灵一般。
安儿一出门就蹦跶着钻上了慕南的车,小北跟在后面追也追不上。两个人坐在后面,一直唱着儿歌。
慕南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多年来冻结的左胸口就像被照进了一束光,无暇得温暖,暖得全身都特别舒服。
他本以为自己对这段婚姻生活已经无欲无求了,可那双黑莓似的眼睛,那抹洁净的笑容,那么多年过去,居然还能毫无阻拦得吸引着自己的心。
一进游乐场,缤纷的游乐设施一下子就陶醉了安儿的心,小脑袋东瞅瞅西瞅瞅,转得跟拨浪鼓似的,耳边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嬉戏声和尖叫声,安儿瞪大了双眼寻找着声音的来处。 抬头,看见向自己都来的各种cosplay的人物,新奇得一个一个得要去捏他们的鼻子。
安儿还小,许多大型器械他都不能玩,只能躲在小小的摩尔庄园里坐飞机,打水枪,安儿嘟着嘴:“爸爸,我想去玩那个车!”说完,用小手指了指那呼啸在山间的过山车。
小北捏捏安儿肉嘟嘟的脸:“那个也想坐?胆子也太肥了吧你,妈妈都不敢坐!”
“不行不行,我就要坐!”安儿耍赖,慕南一把把安儿扛在肩头,跑了起来:“过山车飞起来咯!”安儿兴奋得嘴巴张得老大,不停叫着:“飞起来咯,飞起来咯!”
看着飞奔而去父子欢乐的身影,小北的愧疚感猛得从心底拔起,这份幸福终究葬送在自己手中,使得现在的生活这般扑簌迷离,说不清的滋味。
慕南驮着安儿又一圈跑回来,慕南的脸上都沁出了汗,小北拿出手帕,帮慕南擦拭,慕南下意识得躲过了脸,小北尴尬得放下手来,斟酌一会又低声询问:“我们去拍个全家福,好吗!”
慕南没有回答,眸子里的光亮说摸不透,一会放下肩头的安儿说:“安儿想和爸爸妈妈拍照吗?”
“想啊想啊当然想!”安儿一手拉起小北,一手拉起慕南,就往前冲。
“好,微笑,爸爸妈妈的头靠得近一点,就这样,很好!”咔擦一声,幸福定格,微笑定格。
小北接过照片,用手指抚摸照片上安儿的脸,眼泪啪嗒下落,意识到慕南正在看着,立马转过身去擦拭眼泪:“对不起,安儿,妈妈对不起你,或许,将来,还会更加对不起你!原谅我!“
小北眉头萦绕着一种莫名的忧郁,若她心中所想是事实,她是多么不想去面对,可是又不得不面对。
转天,是林姨的祭日。
南方的春天,总是细雨绵绵,一股湿冷侵蚀着整个大地。
那雨雾尽头,青灰色的墓地里,有一个高挺的男子矗立在墓碑前,那男子一席黑衣,眉目朗逸,潮气蓬勃,只是眼里蔓延着说不出的忧伤,他从凌晨4点站立到现在,身形分毫未动。
远处肃静的山脚下,一副纤柔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她沿着阶梯,一步一步低头走在这条蜿蜒的山路上,左手捧着一打用纸包着的黄色菊花,右手一把黑色雨伞,那女子也是一身黑衣,黑色的发盘起,白皙的脸上也拢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空气里,有泥土和寂寞参杂的味道,这个地方,住着他俩逝去的亲人。
小北缓缓得往山头爬去,这个地方不常来,所以只能按着几排几座而慢慢找寻,找到了那一排,小北将黑色的伞慢慢举高了些,欲往前走,就看见远处雨雾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想象过千百次的相逢,就这样不经意得到来了。
苍色的天空里,沛凡转身,两人就这样在长长的墓地里隔海相望,不用诉说有多思念,这份渴望全在彼此的眼里,即使这样远,对方也能感受到。
两年了,已经两年没见了,两人信守着上一辈的承诺遥遥相望,双双形单影只。
沛凡凌晨四点就冒着小雨来到了,这两年来,他疯狂地思念着眼前的人,他不知道今天她什么时候会出现,但是他知道,她今天一定会来,所以,他不能错过这一分一秒的擦身而过。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见面,今天或许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冠冕堂皇了。
小北今天是化了淡妆的,她想让老人看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小北呼了口气,脸上挂了一个温暖的笑,朝沛凡走去。
彼此靠近,小北将手里的伞打在沛凡的头顶,两人一起站在伞下。
这张梦里的脸还是这般清朗俊逸,只是又更加坚毅成熟了些,小北眼睛弯弯,用极轻的声音说:“回来了?”
沛凡幽幽得看着小北,轻微点了点头。
小北将那捧菊花,放到了墓前,墓碑被雨水洗涤,颜色更深了。
“妈,我们来看你了,你在天堂过得好吗?你可别放不下我们,你看,我和沛凡都好着呢,安儿现在会说话会跳,会顶嘴会撒娇,我经常拿着你的照片给他看,告诉他这是外婆。还有。。。。。。。”
沛凡静静的,听着小北向母亲诉说着生活中点点滴滴。
小北的声音缓缓停下时,这四下里就开始寂静的可怕,空气依旧这样湿冷,毛毛雨将小北的半边衣服都打湿了。
在那宽大的黑伞下,两个人这样默默得并肩站着,好久好久,也不知是在留恋母亲还是在留恋身侧之人。
小北只觉得身子发凉,腿也麻了,最终,她转过头,把手里的伞递给沛凡,千言万语在心头,却没有一句能说出口,是淡淡飘了一句:“我走了”。
就在小北转身准备离开时,沛凡一把从后面环住了小北的肩头,喊了声:“姐”那声音盘旋在空旷的墓地里,是如此忧伤:“不联系你,并不是我不想你”
小北情难自已,恨不得就回头栽进那个宽大的胸膛里,可是不能,不能啊,小北的肩开始轻颤,艰难得摇着头说:“沛凡,忘了我吧!”
埋在小北肩窝里的脑袋开始摇啊摇:“不,不,我舍不得,舍不得忘掉,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舍不得忘,姐~~~~”
我又何尝舍得,我又何尝不留恋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呢,可是,我们没有将来啊!小北的心随着自己的念想一点一点黯淡。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直到看见小北身上已经全部湿透,沛凡才留恋得松开了手,低着嗓子说:“走吧!”
两人缓缓从蜿蜒的山路上走下,走得那么慢,那么慢,恨不得这条路没有尽头,恨不得就这样走上一辈子。
这样静默的相守,已是两个人最奢侈又长情的告白!
一切,那么,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