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霓一裳:舌尖向上,分两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霓—裳。
北极紫微大帝率领一班朝臣恭候在南天门外。
许多天界星君与散仙也陆陆续续赶来,逐渐聚集在南天门外等着入瑶池参加蟠桃宴。这些仙神之间都是上千年的交情了,平时都在各自的洞府,或是各有职务很少碰面。是以有这一年一度的蟠桃大会能够相聚,故友相见俱都谈笑生风,三三两两围在一团论着交情。
紫微大帝冷面垂帘,众仙也都知道他地位尊贵但性格古怪,惜字如金,因此都只向他简单的打个招呼便罢了。只是紫薇大帝对手下倒是管束颇松,北极四大圣天蓬、天猷、真武及黑煞个个早都扎进了人堆里高谈阔论,神仙界之中都知道这北极宫四大圣名头虽响,但法力都不甚强。
只因紫微大帝乃是玉皇大帝的亲弟弟,紫薇在人间界声名甚高,香火比玉皇都旺盛。因此自然是受到玉皇的忌惮。
只是紫微大帝素来为人低调,北极宫人数很少,而且多是从那些新飞升的仙人中挑选的资质最差的,这些举动无非是说明,他对权势没有兴趣,所以才能令玉帝对他放心。
北极宫四大圣名头响的原因与他们直属紫微大帝倒没什么关系。只因这四人是所有神仙之中最能吹的!
只见那四圣之首天蓬大元帅与西方教金蝉子尊者勾肩搭背,如果是刚飞升的小仙见到这一幕必定惊诧,因天庭阶级森严,金蝉子比天蓬高一个等级,若是旁人敢这般以下犯上早被以不遵法纪拖上仙刑台赏天雷二百。只是所有神仙早对天蓬这般举止见怪不怪了。
天蓬嬉笑着对金蝉子道:“金蝉哥,我看你眉清目秀的,做了和尚多可惜呀!你要是来我们天庭,凭你这相貌自有大把小仙女投怀送抱,可不比那做和尚日日苦修快活多了?”
“我看你长得也不赖,难道,“金蝉子毫不在意这戏谑之语,反倒向天蓬眨眨眼,“对你投怀送抱的小仙女有很多么?”
“嗨!别提了,”天蓬沮丧的说道:“我来了这天庭七百多年了,别说对我投怀送抱的,就是个能调戏两句的也没有!你是不知道这些仙女有多么死板,一个个都跟木头似的,一点都不可爱!”
“不要丧气,说不定今天这蟠桃宴上,你就能遇到心仪的女神。”金蝉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切!”天蓬只当他是说笑,便不再理会。又问道:“实际上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选择做和尚呢?据我所知西方教戒律繁多,这天庭已经够苛刻的了,可比起你们西方教那简直就是天堂!每天就只是念经打坐歌颂佛祖,这样活着,你不觉得很无趣么?”
“是的,的确很无趣。凡人界中人人皆以为西方极乐世界有七宝池,八功德水,万物富足,事事如意。依我看,这西天实是一片死寂荒凉的死人墓!虽有宫殿楼观,池流华树,宝香妙严。然人心寂灭,见花非花,有大美却曰丑,的确是无趣的很。”金蝉子笑道。
天蓬愣了一愣,他实是没想到金蝉子能说出这种话。就他所接触的佛教菩萨罗汉都是出了名的死板,僵化。只知道认他们佛主释迦牟尼所说的金科玉律。你一说起他西方教哪里不好,便马上气得面红耳赤与你争辩。或是微笑不言,一副高冷的样子表示不和你一般见识。“金蝉子先生真是个奇人!我想听您再讲讲。”
“当真要听?”
“当真!”
“我以为,佛也好,道也好,都是骗骗凡人的空口把戏罢了。许他们成仙成佛,便能长生不老,无有忧怖,于是凡人奔着长生,无忧,逍遥等方才会修仙修佛。如有一魔,也许诺世人成了魔便能长生无忧,依然会有许多愚夫又去修魔。你看看如今这天庭佛土,与人世间物欲横流,尔虞我诈又有什么区别?神佛一样也会计较,一样也是有利益之争。并且,因为那些上位者太过强大,导致我们所有人,都成了玉帝或是佛祖的奴隶。”
“我怀疑我们这些所谓的神佛都不是真的。我也不愿看到越来越多的神,妖,人被禁锢了自由的意志。所以我现在还呆在西天,目的是为了研究它,研究出如来佛祖和玉皇大帝错的地方在哪里,然后,找出打破这种森严阶级的方法,令天下万灵皆得自由。”
天蓬早已听得目瞪口呆,这番言论若是旁人听了早吓破了胆,或是分分钟上报玉帝,将金蝉子这大逆不道之徒轰杀至渣。但他一贯浪子心境,听得金蝉子说的很有道理,但也懒得深思,只开玩笑道:“大师!你这么厉害不如收我为徒吧!”
金蝉子哈哈大笑,见他不是上道的人便不再多说,也回笑道:“缘法难测,说不定将来你我还真会结为师徒也未尝可知!”言罢也不再浪费口舌,自顾自的走出了人群。
众仙说话间玉帝听宣,卷帘大将一声高喝:“请众仙神入宴!”于是都神情肃穆,整理妆容,依班位品级排好队伍向瑶池走去。此时饶是天蓬这般生性顽劣的主也不敢造次,只乖乖的跟在紫微大帝身后。
又是千篇一律的贺词唱罢,一些仙人对玉帝王母一番恭维拍马,才彻底就坐。然后就是推杯换盏大醉一场,蟠桃宴这一天是王母的生日,也是天庭一年中唯一能放松,无拘无束,众仙都现出原形的日子。
其实对一些男性仙人来讲蟠桃宴最有看头的还是太阴宫的嫦娥仙子们的惊鸿一舞。
那一个个仙女只衣着薄纱,露着粉臂纤腿,更有那先天发育的不错的****半露,只看得一众禁欲几千年的仙神心动神摇,鼻血直冒。
天蓬更是看得津津有味,只是他却天生并无色性,对于异性他只有欣赏,对气质,举止,言行的欣赏。
他一脸微笑,端坐在桌前,眼神在那些嫦娥仙子身上扫来扫去,时不时的抿一口酒,做陶醉状。
当他的眼神落在最后一个仙子的身上时,他愣住了。
排在最后的那个仙子,往往代表她的舞蹈水平是最差的。
但差是差,也从来没见过今年的那位仙子那样,烂的一塌糊涂,烂的空前绝后,烂得惨无人寰的。
整个人一看就是纯粹的敷衍了事,动作,眼神,懒洋洋的像没睡醒的鸽子。别人甩长袖飞于空中,摇摇摆摆绕出一道道美丽的袖花,她则随意的看都不看把袖子往上一抛,没抛好就落了下来,她也不管,只学别人那样依葫芦画瓢抖着手。别人以手掩面脉脉含情,慢慢露出桃花般妖艳的面容,瞳仁中水波流转,似有柔情万种,诉之不尽。她则是面无表情的侧着脸,眼神死板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去了,掩在面前的手直直的,也不捏兰花,也不翘尾指。
天蓬乐的一口就喷了出去,就差笑破了肚皮了。这时旁边的黑煞流着口水捅捅他:“哎!那花浅仙子真是风情万种啊!太迷人了!”
“花浅是谁?”天蓬疑惑的问道。
“就是领舞的那个啊,你个傻缺这看了半天看谁呢?”
天蓬顺眼望去,那领舞的仙子的确是风华绝代,容颜俏丽无双,尤其是露出的小蛮腰白皙的如同羊脂玉,令人无限遐想。“切!庸脂俗粉!”天蓬不屑的评价道,又伸手指了指排最后一位的那个仙子,“看看那个,这才是浑然天成的美玉,一举一动,虽看似懒懒散散,但却自有一种吸引你的……只能用大气来形容的气质!这是什么你知道么?这就是道啊!似无为而又无不为。潇洒自在,不管旁人如何,只是淡定的做着自己。这才是真正的优秀女仙,不!”天蓬又斟酌再三,“不对,应该说,是女神才对!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女神啦!”
黑煞一脸鄙视的看着他,“说的都是什么玩意,这哪跟哪啊,你自己看你的吊车尾女神去吧!”
一曲舞罢,在座仙神无不拍案叫好,那领舞花浅仙子举止得体但意态高傲,仿佛全场的掌声都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除了天蓬。
他笑眯眯的鼓掌叫好,盯着的却是他的女神。
嫦娥仙子们在喝彩中退场,又有一众仙官,上来弄丝竹,奏仙乐。于是酒酣耳热,气氛热烈。
天蓬苦着脸硬干了一大杯,然后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给自己壮胆,悄悄退了出去。
他站在仙子们换衣服的宫殿外面,搓着手东张西望,眼见着一个个女仙欢声笑语的走了出来,却始终不见那个令他欣赏的仙子出来。
天蓬着了急,随手拉住一个女仙:“哎,仙子,请问刚才舞蹈中最后的那个女仙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仙抗拒的推开他的手:“她叫霓裳,你有什么事么?”
天蓬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女仙正是花浅!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她很像我一个故人。”
正说话间只见霓裳和另一个女仙手挽着手走了出来,霓裳望着天蓬与花浅说话,眉头微蹙,显出一丝不快,随后便转过脸去,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天蓬急忙追上去,随口向花浅告别:“不说了,有缘再会啊。”
花浅惊奇地望着天蓬的背影,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男仙对她反应这么冷淡。
“霓裳仙子,”天蓬叫道,“好久不见,是我啦,天蓬。”
霓裳斜着眼望了望他,竟然答道:“嗯,好久不见了,天冯。”
天蓬冷汗,这姑娘比他还能扯,他索性借坡下驴,“哈哈,是啊,什么时候有空啊,喝杯茶,探讨一下仙道。“
“这个,”霓裳抬头想了想,“一直都有空。”
“那,明晚如何?去彩云亭,那里风光秀丽,空气质量好,有凳子做,还,还,还……”天蓬绞尽脑汁实在是憋不出什么形容词了。
霓裳径自走了,“行吧,明晚见。”
天蓬心脏砰砰跳得几乎要飞起来了,他没想到这么容易竟然就和女神有了交集,这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
他兴高采烈的回到蟠桃宴上,举止癫狂,一个个的找人敬酒,那些酒性刚猛的千年醉,梦流霞到了肚中再多也感觉不到丝毫的醉意,但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微微晕眩。正喝的高兴,突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然后整个蟠桃宴的气氛凝固了一秒。
但也只那一秒,众仙又恢复喧嚷。
却有一人跳上高台,手执宝杖大喝道:“老子要起义!”
天蓬醉眼迷离,指着高台上那人问道:“那孙子,是,是谁?”
黑煞已清醒了过来,“是卷帘!卷帘那小子要起义!”
“起义?呃,”天蓬打了个酒嗝,“真是,愚蠢啊。”说完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已过午。
天蓬猛地睁开眼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看看日头,敲了敲脑袋,洗漱完毕就去找黑煞他们去扯淡。
北极宫所负责的政务极少,在三千年前北极驱魔院可是在三界中大有威名的存在,紫微大帝法力高强,又生来便有专门克制妖物的紫微斗气,那时妖魔横行,大地狼烟四起生灵涂炭,是紫微大帝为玉帝的左膀右臂,斩杀妖邪无数,甚至那些赫赫有名的上古大妖,死在他手里的也有不少,只是如今三界太平,紫微大帝也不愿惹人猜忌,因此,驱魔除妖之事便渐渐不再参与。
天蓬每天就是混日子,变着法的想些新奇的戏法来找些乐子,紫微大帝生性不喜繁文缛节,每天连那早朝都不愿上,因此这北极宫四元帅才成了仙界里有名的游手好闲之徒。
黑煞他们正在打牌,天蓬抓了个苹果慢慢啃着,看他们玩。
“来一起呗?”真武招呼他。
“不了,晚上有约。”天篷一脸的优越感贱笑道,天猷鄙视的捏了个梨子砸向他。
太阳刚要落下西山,天蓬就早早的来到了彩云亭,在亭边站起又坐下,不时翘首盼望,搓着手,忐忑不已。忽然想起昨日他向花浅打听霓裳,霓裳看到他俩交谈时似有不快,天蓬心中暗喜,莫非,这霓裳女神也注意到他了么?并且也对他有意思,所以看到他和别的女仙说话才会不高兴?
哈哈,残阳鲜红如血,几缕云朵被映照的美轮美奂,天蓬哼着小曲,轻松明快的等待着。
快要天黑了。这个,大概女神刚吃过晚饭吧。
星星都出来啦!女生吃过饭要洗个澡才会香喷喷的啊。
已经三更天啦!女神嘛!梳头打扮这些都要很费时间啊!
天蓬冻得一个哆嗦,艰难的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是在这凉亭里睡了一夜!
天蓬一肚子的委屈,感觉自己就像被大人用一个很可笑的借口骗了的小孩,而自己还傻傻的相信了。
他偷偷的抹了抹眼泪,怒气冲冲的架了云就往太阴宫飞去。
哐哐哐!他用力砸门,“开门!快开门!”
“谁啊!大清早的嚷嚷什么!”一个小仙女揉着惺忪的睡眼,极不情愿的打着哈欠开了门,一看是天蓬,疑惑道:“元帅,您大早上的这么急来太阴宫有什么事吗?”
“我找霓裳!霓裳仙子!”天蓬手忙脚乱语无伦次的就往门里挤:“就是那个特别有气质的女神!”
“哎哎哎!天蓬元帅!太阴宫里可全是女仙,没有玉帝的允许男仙是不准私自进入的!”小仙女拦着他,奈何天蓬力气太大,只得妥协道:“您找霓裳仙子我替您去叫,您在这等着!别让我为难啊!等一会!”说完关了大门就跑了。
天蓬憋得一肚子火,但这火气又不知从何而来,也没什么合理的借口发泄,只得蹲在门口气呼呼的在地上画圈圈。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天蓬已经不耐烦的想要走了,这时门却开了,霓裳仙子那慵懒的身影出现,她一低头眯着眼望着蹲在地上的天蓬,惊讶道:“呀,小翠,门口怎么蹲了一只狗啊?”
天蓬听她竟然侮辱自己,终于憋不住,满脸怒气腾地站了起来,但站起来之后马上变成了热情洋溢的笑脸:“早上好,亲爱的霓裳仙子,不是什么狗,是我啦!天蓬~”
霓裳眯着眼靠得近了些看看天蓬的脸,才道:“嗯,天冯啊。”
“这个,昨晚,”天蓬腼腆的搓着手一点点的向霓裳靠近,“那个,我记得约了仙子。。在彩云亭相见,只是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仙子你……”他马上又补充道:“当然我也没等很久,天一黑我就回去了,根本没有等整整一晚上,昨晚我在北极院睡的,睡的可香了,盖的鸳锦流云大棉被,可暖和了哈哈哈恘~~~”天蓬打了个大喷嚏,鼻涕都喷了出来。
霓裳一脸严肃的望着他,认真地想了想:“昨晚我忘了这事儿了。”
“咳咳,”天蓬无法再掩饰自己的尴尬,忽地也不知是从哪里鼓起的勇气,他真诚的说道:“实话告诉你吧霓裳仙子!实际上我很仰慕你!我仰慕你洒脱出尘的风姿,我仰慕你大气从容的气度!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无法自拔的被你俘虏!事实上,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
“呵、哈,哈哈。”霓裳望着天蓬忽然笑了起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指指天蓬,“喜欢我?”又指指自己,“怎么可能?我根本不喜欢……”
还没说完便被天蓬快速打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明白天庭规矩森严,而且你我也只见过一面!”
“不是,你误会了……”
“我明白!”又被天蓬打断,“实际上我并不奢望你会喜欢上我,甚至也从未想过追求你什么的,我只是单方面的去喜欢你,你不用有任何压力!”
“可是……”
“不用可是!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你难堪的!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做朋友,能离你更近一些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吧但是……”
“不用但是!请告诉我你喜欢哪种类型的人?我会努力去做的!当然我并不是为了让你喜欢上我,只是为了能成为让你有好感,能让你欣赏的人!”
“我喜欢……出类拔萃的、能集万千光芒于一身的那种人,不过……”
“好的霓裳仙子!我会按照这个标准去努力的!我会变得很优秀!”天蓬憋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再见霓裳仙子!下次见到您之前会先让别人把我的名字传到你的耳朵里!”说完化为一道银光头也不敢回的飞到了北极院。
“这……”霓裳第一次发现还有这种能令他都哭笑不得的人。随后便轻笑一声,浑不在意的转身回了太阴宫。
如果天蓬能多等几秒,如果他不是被一时心中的热情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吐露心声,如果他听霓裳说完哪怕一句话,如果她知道了霓裳喜欢谁,如果她知道了霓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或许,也不会有将来那痴缠了千年的相思单恋。
但,谁又能知晓未来呢?神不能,佛不能,魔也不能。
都道是情之为物,由来无端。此中苦乐,只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