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指?末日诅咒?”卡琳支起身子问,“我怎么不知道?”昨晚只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棍而已才对啊,什么时候有人对自己施法了?而且还是死亡一指这么强力的法术,用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身上。也许身上真理骑士团的制服造成了误会,但是能施出死亡一指的法师,照理不该看不透一个小女孩的底细——看来果然人只分蠢和特别蠢两类。等等,假如这个肮脏的家伙说的是真的,那自己为什么会没事?
看克莱维的模样,他简直要昏厥了。不过在他精神过于激动,真的昏过去之前,他的耳朵像猎狗一般竖起。随即卡琳也听到,有人过来了。克莱维伸手在空气中竖着划了三道,朝门跑去。
“什么人来了?”卡琳问。她不关心来人,而且觉得继续和人类聊天太过无聊,便左右张望,想找本书解解闷。令她纳闷的是,她竟然有一点想念纳特,尽管只是一点点而已。自己对那个医生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此刻离开了,这种感情反倒浮上水面了。另外,这个黑袍客也令人觉得亲切,普通的陌生人,卡琳是不会说这么多话的。真是怪事,她想,今天心情好像特别开朗呢。
“来讨债的。”克莱维说,奇怪的是,有人来讨债,他毫不紧张,反而如释重负。
“哦?你欠了别人多少钱啊?”她在书架找到了感兴趣的书,只是书架上也满是食物残渣和油渍,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拿。说起来,整个房间只有书架和克莱维身上是脏的,大概是因为只有这两个地方他不许仆人接触。由此可见,黑袍客一定也喜欢读书。
“没欠钱,只是欠了……我记不清了,应该欠了有二十来条人命吧。”克莱维说着打开门,一个穿着白袍、留着一大蓬花白胡子的老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老头把手中的东西朝地上一丢,怒气冲冲:“黑鬼!看看你们手下干的好事!”
他丢下的竟然是两个人头,还带着血。卡琳见到老头袍子上绘着被铁链捆住的太阳,心头莫名其妙的一阵恍惚,那图案她似乎有印象。
“天哪,金先生,你……”
“你以为躲在卧室里不出来见我就有用了?”老头怒气勃发,“你知道不知道你们杀了什么人?”
“呃,金先生,你听我解释,你会吓到小孩子的……”
两颗人头在地上骨碌碌打滚,点点滴滴洒得房间里都是血迹,这次和刚才闻到克莱维身上气味不同,无论视觉还是心理,冲击力都远甚。卡琳双手一并捂住嘴,脸色煞白地转过身去,竭力不去看、不去想鲜血淋淋的人头,同时还得平息已经翻腾的胃。然而越是害怕、越是不敢看的事情在脑中占据的位置往往还越牢固。她摇摇晃晃,血腥气从鼻孔直冲脑门,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与自己的早餐——那些蔬菜,烤饼和番茄——再度见了面,她把才吃下去的食物统统吐在了热水桶里。
我是被人带进强盗窝了吗?清空了胃袋,卡琳的胃还在隐隐抽搐,身子从内到外都是冰冷。
“小孩子?”被称为金先生的老头看了卡琳一眼,“她是谁?别打岔,今天不把你打的一个月起不了床,我就舍弃阿尔瓦侯爵的封号!”
克莱维还想解释,但是老头双手像铁匠打铁时那般冒出了大片红色的火花,毫不容情地出手了。克莱维黑袍上的星星一阵疯狂的闪动,整个人一时变成蓝色,一时变成白色。老头的身上跟着也和克莱维一样,两个人如同掉入了五颜六色的染缸,身上色彩不住变幻,同时不断做着各色手势。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一老一少的两人已经各自施展了七八个法术,序列器、意外术和法术定序连连启动,两人反应速度都是极快,法术运用也不拘一格,破魔、防魔、负面状态与控制的较量严谨而不失创意,足可堪称法师对决的经典战例。房间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不小,但是用做魔法战斗的场所还是十分狭窄,但是各种火球闪电此起彼伏飞来窜去,却没有伤到一点墙壁、窗户与家具,近在咫尺观战的卡琳也毫发无伤。有闪电和飞弹风暴扑面而来,最后却擦着鼻尖过去了。一大片褐色的烟雾猛然炸开,范围刚刚好避开了小女孩,她眼见烟雾就在眼前环绕,烟雾里的两人在咳嗽,自己却甚至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克莱维和金先生之间法术光芒来来去去,有的飞上天花板,有的没入他们身上,卡琳看不下去地摇了摇头,双手还按着胃,声音虚弱地说:“所谓菜鸡互啄就是如此吧。”
战斗立时止歇。老头暴跳如雷,一脚踢开脚下的人头:“你是谁?”
克莱维挡住了老头所有的攻击,挡得很勉强,战斗虽短,已经大汗淋漓。他喘着气:“是我昨晚在巴洛梅的宴会上捡回来的,要是我所料不错,就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胡说八道!”老头吹胡子瞪眼,“那个孩子会见到两颗脑袋就吓到吐?你看看你看看,简直站都站不稳了,亏她还是个真理骑士。我懂了!一定是你这恋童癖新找的小情人。好,既然你的人杀了我们学院的学生,我就把你情人抓走。”
克莱维赶忙拦在金先生身前:“听我说完。这个孩子——你是叫卡琳吧——我昨晚见到她的时候,有人先后对她用了死亡一指和末日诅咒,她却完全没受到伤害。即便不是我们要找的孩子,能挨了这两个法术还若无其事的人,我们和她交个朋友,也不算坏事啊。另外还有,请看这个。”
克莱维在书架上一口气拔下来两三排书,一时尘土与渣滓满房间都是。他找到了一本书,拿给老头:“这本东西是我在赫特查尔的手下弄来的,就是她忘在石人那里的。”
黑发的小女孩闻言忘记了身上的不适,她认出来了,克莱维给金先生的书确实就是自己忘在赫拉德屋子里的同一本,封皮上还有自己的签名。按自己的习惯,或者说恶趣味,签名结尾的字母右侧会画上一只小小的六芒星。她暗暗留上了神,克莱维的手甚至可以伸到石人那边,他是什么人?
书名是《预言学派-三十三个实例分析》,老头打开书,一边捻着书页,一边点头:“批注不少,有些还挺新的嘛。”看了几页,老头“噫”了一声,脸现讶色:“这些批注很有水平啊,连我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合上书,朝卡琳看过来,目光已经不那么粗暴与不屑:“小孩!这书是你的?做注的法师你认识吗?”
“可算认识,也可算不认识。”卡琳说。我可没说谎。
“能不能替我引见?”老头抓住黑发小女孩的肩膀,用力之大,卡琳觉得两边手臂都要被他捏脱臼了。
“能是能……可,可她、她被你弄得很痛。”卡琳龇牙咧嘴,嘴都痛得歪了。
“嗯?”老头纳闷,手上却没有放松。卡琳苦着脸,想不到这老头没有几斤肉,又是个法师,力气倒真是大。放手,快放手!
“金先生,”黑袍客凑过来,伴着他身上的油腻与气味,“那些批注就是她写的。我们比对过字迹,绝对不错。”
老头松开手,抓起书又翻了翻:“是你?小孩,你不是说做注的法师你可算不认识吗?”
“是呀,”卡琳揉着被捏得肿痛的肩膀,“人要认识自己总是比认识别人来得难,即便是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