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纳特说的都是事实,”卡琳把盛着帕梅拉之吻的杯子放下,“那一定有人与石人勾结。只要看看石人攻打卡雷塞斯符合谁的利益,就知道是谁了。”小女孩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有点苦恼的看着艾莉西亚:“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呢?”
女骑士又开始揉自己妹妹的脸:“事情不是明摆着吗?所以石人才会不害怕艾提纳,因为有内应在,目标达成后假装被打败就行了。还有,小孩子不要乱用大人的口气!给我更像小孩一点!”
“好、好的……”卡琳好不容易在姐姐的蹂躏下说出话来,欠缺血色的脸变得通红。
“我,我觉得啊,”帕梅拉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他们不是这样的人。石人的首领也好,我们卡雷塞斯的领主也好,不会是背地里互相勾结的人。昨天那两个石人的首领,我觉得他们是好人哩。”
“笨死了!”艾莉西亚毫不留情,“你见过他们几次?像他们那样的人,光看脸是没用的,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得把他们的脑子挖出来。”
帕梅拉羞愧地坐下,继续看着她自己的脚尖。
纳特对艾莉西亚的话深以为然。当然,除去笨死了的部分。
卡琳捧着自己的脸:“其实,帕梅拉姐姐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她说得很轻,而且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艾莉西亚。后者躺在床上也不安分,受伤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卡琳悄悄的挪动了位置,才用正常的音量说:“我们要是能现在赶回卡雷塞斯城,说不定还能阻止石人。如果让真理骑士团介入调查的话——”
艾莉西亚扑了过来,卡琳躲避不及,又一次落入她的魔爪中。
“犯什么傻啊!回去?怎么回去?我受了重伤,外面有几万个石人围着,我们还得找到马和马车。你倒是说说,怎么回去,怎么回去?”
“你,你哪里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两位,马车倒是有。”帕梅拉指指窗外。空地上停着一排马车,准确的说是石人的战车。战车涂成红黑两色,有寻常马车两倍大,车位的挡板上有不同的标记。标记有鹰,猎豹,露着毒牙的蛇,太阳,或者干脆一团漆黑。稍远一点的地方,石人建了一座粗陋的马棚,马棚里有几十匹赫特查尔矮**。
“哈,马车的问题解决了。不过,我们和马车之间那几十个石人怎么解决?上了车,我们又要怎么离开?”艾莉西亚说。
窗外到处都是石人在来来去去,搬运辎重与粮草,为进攻做准备。即便他们几个能弄来一辆马车,也没法溜出去。
“而且,就算我们把石人打的七零八落逃出去了,我现在不能拿剑,没法对付艾维索特尔。”艾莉西亚按了按她右胸的伤口,那儿被绷带横七竖八厚厚地裹着。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纳特问。
“可能脑袋被门板夹了。”红发少女自嘲地说。
卡琳一副天真的样子:“一般来说,姐姐做事的时候脑子比身子动得要慢。另外,害人需要理由,救人则不需要,不是吗?想到就去做,就是这样。比如昨晚,爬到别人头上要挟,又随随便便下来,最后还被射了一箭,什么收获都没有。”
“不对,”纳特说,“至少收获了尊重。”
纳特发觉姐妹俩的脾气与自己颇为契合。先把事情干了再考虑后果。另外,害人需要理由,救人则不需要,这话真是太符合他医生的心理了。她们还只是孩子,救了帕梅拉,又救了自己。无论如何,得让她们平安回到卡雷塞斯。
“那位射箭的先生很厉害,要是我们都能像里卡多先生那样隐身……啊不,没有。”帕梅拉才一出口,就知道失言。
“怕什么啊,我们都知道了。你和你老大,跟阳光森林的强盗头子是朋友。”
帕梅拉望望纳特又望望艾莉西亚,吓得呆住了。“没关系,”纳特说,“艾莉西亚骑士是可以信任的人。”
“或者我们找到一个法师,使用十尺隐身之类的法术也行。我刚才就注意到,”卡琳说,她从床上离开,站到书架前,踮起脚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羊皮纸书,“房子的主人就是个法师呢,这本应该就是他的法术书。”
“更加胡说八道了,我们到哪里去找法师?交给某个预言里‘掌握一门技艺需要的时间远远短于常人’的家伙让他现场学?他智商够吗?他有钱吗?”艾莉西亚挥着手,卡琳离得太远,她够不着了。
“老大还是挺聪明,而且挺有钱的吧……”帕梅拉忍不住不说话,但是语气已经犹豫。
卡琳便把羊皮书放回书架,书架太高,放回去比拿出来困难。纳特上前帮她,从她手里接过书,手指碰触到硝制好的羊皮纸时,心中起了奇妙的感应。不要打开它,他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嘶喊。他情不自禁的打开书,随手翻阅的同时暗忖,要是海之箴言带在身上,睡上一夜说不定就能都学会了。
“我没钱,但可以归到聪明那一类人里去。”纳特一边翻书一边回答,心中惊讶。法师果然是常人无法触及的行当,翻到某一页,羊皮纸上的文字与符号他全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完全搞不明白了。哦,也不是全都不懂,标题的十五尺内沉默术还是知道含义的。
叹了口气,纳特合上书。羊皮纸有些年头,装订的线已经很不牢靠了。他一时没拿稳,书页从书中漏出散了一地。别去捡,又一个声音在心中凄厉的叫道。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像是赫拉德镇长,纳特一愣。我是产生幻觉了吗?深呼吸了一次,纳特蹲下将羊皮纸一张张拾起,羊皮纸上标着记号,他按着顺序一张张重新排列起来。不可避免的,整理的过程他又扫了几眼羊皮纸上的内容。
除了标题,我似乎还懂得更多东西。纳特拿着一张羊皮纸,逐字逐句地读,惊奇与不解在体内滋生。指尖与手掌轻微地抽搐,有什么东西正从羊皮纸上传入体内,经由手臂流到胸膛。我的头脑依然不理解羊皮纸上的内容,但是我的身体却理解了。否则,该如何解释心里突然产生的笃定与安心?
医生唰唰唰地翻起羊皮纸来,整本书被他拆得七零八落。他不知道进入身体的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他需要那些东西。住手,还是同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比起前两次,声音听起来为绝望所笼罩。不,我绝不住手,纳特想。
“老大,你怎么了?”帕梅拉察觉了医生的异样。纳特双手紧紧攥着羊皮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全身都在不住颤抖着。
最后一张羊皮纸也被检查过,手指不再感觉到流入的触感,纳特长出了一口气。刚才做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他隐隐有这个感觉,仔细回忆,又似乎什么都没做。他从桌上拾起一张羊皮纸,看到上面标着镜影术。才读了开头部分,他就丢下纸,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能读懂了,我能理解法术书上的意思了。
“怎么啦?”艾莉西亚歪着头问,“听了我的话,就拿自己出气吗?”
纳特蓦地一惊,女骑士的话无意中提醒了他。如同大幕拉开,一直遮挡住视野的帷幔徐徐褪去,眼前豁然开朗。刚才从羊皮纸上传入身体的,一定就是魔力,那些奥术者施法时需要的魔力。年轻的医生自信地站了起来:“如你所说,我现场学了,而且学会了。”
三个女孩性格各不相同,纳特说完,她们的反应也互有区别,但是表达的意思都是一样的——不信。
纳特知道没人信,尽管如此,帕梅拉和卡琳都不信他,还是令他小小的不快了一下。他竖起一根手指:“现在,我就来演示给你们看。”
他拿起刚才那张镜影术开始默念。
“你在做什么?演示呢?”艾莉西亚问。
“不要急。我先看下该怎么做,然后再演示。”
女骑士笑得在床上打滚,卡琳端坐不动,而如果说帕梅拉因为一贯的崇拜,还对纳特有一点点相信的话,听到他荒唐之至的回答,也彻底失去了信心。
“现学现卖都来了……你以为……法师是这么容易学成的……哈哈哈哈……”艾莉西亚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她身受重伤的话,她一定还要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纳特心中平静,慢慢的念完整张羊皮纸。一遍读完,内容已经记住了。和通常的记住还有一点不同,他觉得自己该是本来就会这个法术,不过由于某个缘故忘记,现在是经由提醒重新想了起来。
他举起双手,像模像样地念道:“真实,以我双眼所见去相信。”刚才流入身体的魔力在体内盘旋,有一小部分脱离出去。毫无滞涩的感觉,一切都很顺利,比用手术刀切割人体还要得心应手。
他期待的看着三个女孩,现在,她们该对自己信服了。但是,艾莉西亚笑得更加大声,卡琳变换坐姿改为斜躺,帕梅拉垂下了头。纳特看看自己,没有复制影像在身周出现,什么都没发生,法术显然宣告失败。
“呃,”年轻的医生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