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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清风过,月娘罩上淡淡的面纱。树叶沙沙作响,失去了月光的披拂,一团团黑影翘愣愣如鬼怪的犄角。
两个黑影灵巧地躲过守卫,穿过院落,来到了九天门的大殿。
大殿上空无一人,只有壁上的琉璃灯光彩依旧。
领头的黑影指了指右边墙上的第三盏灯,另一黑影先是点头示意,然后深吸了几口气,伸出手,缓缓地转动灯颈。
忽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大殿四壁内忽然同时发出隆隆的巨响。
“月,小心!”东方昭来不及警告,干脆出腿将东方月绊倒,就在东方月倾倒的一刹那,一柄长矛几乎是贴着她的衣角划过。
东方月和东方昭不禁在心里都暗捏了一把冷汗。
好险!
“怪了,这九天大殿我也从小玩到大,怎么不晓得有这么阴狠的机关?”躲过一劫的东方月竟有“逃出生天”的感觉,禁不住啧啧称奇。
东方昭无声地默认。又瞟瞟方才的方向,试图找到已被开启的机关。
“你还找?不怕被插成刺猬啊。”照此推理下去,恐怕下一招就是久仰多时的“万剑穿心”了吧?东方月有些好笑地想,不料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飕飕的风声。
顿时两人身侧闪起万道银光,倏来倏往间如千万条跃舞银蛇,破空流星,在昏暗的九天大殿上煞是耀眼。但东方昭和东方月却无心观赏这等美景。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毒辣,这话果然不错。
两条身形在银光中穿梭闪躲,生怕一不小心被银光擦到衣角,因为就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可以判断,每一支箭上都涂抹着沾者立毙的奇毒。
“月,这不是机关!”东方昭首先意识到事情有蹊跷,抓住个空隙和东方月退至角落。
没错!
大殿周围都是坚硬的墙壁,没有任何发射的空隙,这点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且箭的走势是由上至下,看来……
东方昭神色凝重地抬起头。
阴暗的大殿刹时明亮起来,他清楚地看到东方恨自帘幕后缓缓行出,黑眸似笑非笑地对着他的。身后,是微笑的楼彩凝和幸灾乐祸的丁极。
他们终究还是上当了!
“好久不见,昭。”刚毅的唇形吐露的是不带丝毫问候之意的“问候”。
东方昭和东方月谨慎地望着眼前无比威仪的男子,昂首步入大殿中间。
“义父……”
“好一声‘义父’,没想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义父’呢,你们玩够了,终于知道要回来了?”东方恨宛若地狱传来的森冷声音让众人都蒙上难以抵制的压力。
是,从小就是如此。
在东方恨的训练下,没得思考,没得反抗,只有地狱似的严酷训练,因为他们都是根骨奇佳的孩子。从他们叫东方恨第一声义父起,就注定了他们的一生已经再无“幸福”二字可言,那是早已被舍弃了东西,因为他们将灵魂一并出卖给了他。
从此,他们再不是有心有情能哭能笑的无忧无虑的人,而是杀手,为钱索命的嗜血无常。所以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传授他们武艺,让他们为他称霸武林的大业开路。
但东方恨知道,终会有一天,他们会长大,会有了足够的收回灵魂的能力,有了足够的力量来抗衡他,那时,他们将成为他最有力的绊脚石。那么,在这之前,他必须铲除他们,用尽任何手段,在他们羽翼将丰之时,亲手将他们的翅膀折断!
“你到底想怎样?”东方月冷冷开口,这个人的心思,他们永远也猜不透,永远没得抵抗。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逃离并且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亲手毁了这一切。
“呵呵,月,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你知道我是如何控制你的吗?”他嘴角轻扯,残酷地一笑,“是你的傲气,你的傲气促使你做事情冲动到了毫无条理可言的地步,尤其是在对你重要的人身上……这点,昭和阙比你们聪明了许多。”她和东方客间的纠葛,是他决定毁灭他们的催化剂。那一刻,他知道他们有了一种杀手不该有的东西——感情。当一个杀手的心开始柔软,那他的生命就该结束了。
东方月不再说话。
“我想怎么样吗?那么想知道吗?”东方恨阴狠惨绝地一笑,鹰眸深处埋藏着杀机,“很简单,我给了你们生存的机会,同样的,我也会亲手毁了你们。”
是这样吗?东方昭苦笑。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终究逃不出他的手掌,那么,这些日子来的抗争为的又是什么?
“义父……”东方昭缓缓开口,抬起头,迎上东方恨锐利的眼眸,嘴角爬上浅淡而疏远的笑,“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您,因为从此,我们再不姓东方,我们,再也不会屈服于你了。”
走到今天兵刃相向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更何况阙和客还在他手里,既然已经没得选择了,那么……东方昭握紧手中的剑。
就让他放手一搏吧!
东方恨眼中流露着嗜血的光彩,此刻的他如一只被挑战的黑豹,跃跃欲试想要观赏对手鲜血流尽时抽泣的痛苦神情。
他缓缓走下象征他不可一视地位的墨黑王座,示意楼彩凝和丁极退下。他开的头,应该由他亲自结束。
“让我看看吧,我究竟调教出何等的高手。”
话音起落间,东方昭和东方月已攻向东方恨。他们一攻一守,出招快而准。东方月掌风凌厉,虎虎生威,魄力难挡。东方昭身形灵活,剑法变化多端,雪刃如灵蛇在拳掌间穿梭。但相比于东方恨,情形并不乐观。东方恨招招扎实稳健,每一掌都内力雄厚,只被掌风清扫过已觉得手臂瑟瑟发麻。而且每一击都毫不留情,足以致命。
在他的杀招逼迫下,东方昭也终于抛开了心底最后一丝情分,全力迎敌。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输,将输得何等彻底!
忽然,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猝然加入战局,原本主攻的东方恨骤然间转为被动地位。
“阙!”
“客!”
东方月和东方昭两人同时惊叫。
东方恨凝眉,“你们竟然逃出来了?!”回身,反手迎上东方客一掌,神色微变,“你连毒都解了。”
东方客潇洒一笑,“总不能老做大家的拖累,再拖,就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了。”灵活的身形及掌力告知所有人,眼前的东方客又是一只白虎。
东方阙自始至终全力迎敌,未发一语,虽然功力尚维持在五成,但多一个人的力量,让东方昭精神终是为之一振。兄弟四个,终于可以并肩作战了。
然而,优胜的局势只维持了一会儿,东方恨招势骤然加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掌风扫向众人。东方月一个闪躲不及,竟硬生生挨下一掌,顿时被击飞空中。
“月!”东方客见状心头一紧,在东方阙和东方昭的掩护下去察看被击昏的东方月。
东方恨见东方阙和东方昭的攻势越发吃力,一抹残忍的微笑在嘴角隐没。
“居然能牵制我这么久,也不枉费我如此栽培你们,不过……结束了!”他忽地反手使出内力勃发的一掌。东方昭顿觉胸腔被一鼓力道紧逼,嗓口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东方恨顺势又是一掌,直击他的心脉。
一声巨大的声响后,大殿上的地板竟被强大的掌力掀起空中,顿时四周烟雾重重,两方皆被震退数步。
东方恨以众人从未见过的惊异神情直视着久久才散去的烟雾。
烟雾中,隐约有五个朦胧的身影。
重伤昏迷的东方月,正在给她疗伤的东方客,单膝拄地的东方阙,以及唇角还留有殷殷血迹的东方昭。然而,除了意识尚未清醒的的东方月外,其余人也皆以同样的目光注视着正中间那名手持宝剑宛若从天而降的女子。
空气中尚存有内力相搏后的热量,翻涌带动素白纱衣,乌黑的发丝轻轻扬起,女子宛若风中仙子,傲然的气质,慑人于无形。
东方昭惊得发不出声音。
宁无恙潇洒地拂了拂耳畔的发丝,回首笑道:“对不住,来晚了。”
“不晚,刚好赶上出风头……”醒来的东方月在东方客的扶持下站起身来,笑得虚弱,却神采飞扬。
“无恙!”东方昭惊喜,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她了,而她却再一次在他绝望之际出现。
宁无恙望向唤自己名的人,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回望向尚在震惊之中的东方恨,嘴角漾起罂粟花般危险的绝美笑颜,珠唇轻启,倾吐出不浓不淡的音节:“东方门主,在下宁无恙,久仰!”
东方恨看着眼前宛如战神般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傲气女子,神情顿时变得阴沉如地狱阎罗。
“你就是玄剑?”
宁无恙不语,只是淡淡地笑着,周身弥漫着一种超凡之气。
“很好,拔剑吧,你就是我寻找多年的对手。”
惟有宁无恙明白东方恨话中的涵义。第一眼起,她便看出了东方恨身上的魔意,若她没猜错,他应该已经练成了失传已久的邪剑谱。
而灭邪,正是玄剑家代代相传的宿命。
她缓缓拔出宝剑,七彩珠、九华玉寒光逼人。剑身清晰地刻着两个篆字——赤霄。
“让我看看赤霄宝剑的威力!”东方恨霎时瞳孔泛红,宛若地狱的嗜血饿鬼被舍利光照耀而呈现出狰狞面孔,在场人禁不住倒抽一口气。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东方恨攻势骤然如狂风暴雨般袭卷而来。
“绝情剑法!”东方阙禁不住震惊。
他竟然练成了早已失传的魔剑绝情,怨不得他会忽然变得分外阴狠暴虐,原来他心中果真已经绝情断意。东方阙不禁担心,宁无恙再厉害,又要以什么样的招数来对付曾经使中原武林一夕间化为血海的魔剑至尊呢?
宁无恙看清他的攻势,并没有太大的惊奇。能让修炼者的魔魅气息如此浓郁的功夫再无第二。
她又怎会不识得这剑法,魔剑绝情,是剑家世代的禁忌之剑。因为……练者成魔!眼前人的已经不是东方恨,而是可以使人间化为地狱的魔剑至尊!
她没有再犹豫地迎向东方恨,对付绝情魔剑,只有一个办法……
尚未练成的无杀剑!
拼了!宁无恙咬紧牙关。
在东方恨凌厉狠辣的剑势中,她忽然变得只攻不守,而且招势缓慢疏离,仿佛一只羸弱不堪的白蝴蝶在暴雨中摇摇欲坠,每避过一招几乎都是贴着东方恨的剑面险险划过。
东方昭看着不禁心头一紧。
“无恙!”
他知道,宁无恙正在以最小的力量迎敌,刚才那势均力敌的一掌必定也震得她血脉翻涌。而东方恨又使出如此高超绝妙的剑法,她势必得调息均匀再以相克之剑一击胜利。但……这样下去……
东方恨显然也算准了这点,攻势越发凌厉,不给宁无恙丝毫的时间松弛,好几次剑锋与她的颈项近在咫尺,剑气带出一道道刺眼的血痕。
宁无恙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但她必须赌一次!忽然,一道黑影骤然冲在她面前,流光雪刃接下杀气腾腾的一剑,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等她反应过来,低沉的嗓音在她而畔拂过:“我帮你拖住他,你尽可能调息。”
果然,来人正是东方昭。
“你快出去,很危险!”宁无恙由于紧张他的安危,气息又乱了许多。
“你这样下去才更危险!”东方昭气恼地瞪向已经红扑扑的脸蛋。一加入战局他才发现,宁无恙的处境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绝情魔剑名副其实,招招绝情绝命,想在这样的招势下调息谈何容易。
这个笨蛋。自己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也不说话,还要他回去!
宁无恙也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是缺乏实战经验,低估了东方恨,只好抓紧东方昭为他挡招时的空档调息血脉,好尽量快一点反击。
东方恨此时意识已经显入疯狂状态,眼中只有赤霄剑反射的刺眼光芒。
东方昭的干扰令他更加暴戾,挥剑越发凶猛凌厉,几乎在东方昭面前织出一张剑网,令人无从招架。
“昭!退出去!”情急下,宁无恙脱口而出他的名。
东方昭见宁无恙气息已趋于平稳,知道时机已到,但仍免不住担心,“你真的可以了吗?”
宁无恙感受到了他语气中的担心和不安,抽了个空档,把他一掌击了出去,在和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轻轻地说:“你说过相信我。”
东方昭脑海中忽然回放这些日子来两人朝夕相处的画面,一种强烈的不安撞击着他的心扉。
“无恙!不可以!”喊叫声自门口传来,风小徐和君不见匆匆赶来。
不安的感觉异常强烈,娘和小雪离开时,他便有过这样的感觉,不!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不要再离开他!
猛然回头,他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宁无恙手持赤霄,以一种前所未见的速度迎向被黑团笼罩的东方恨。七彩珠九华玉同时反射出万道白光,每一道光仿佛都是一柄赤霄宝剑,天罗地网,无从闪躲。
强光亦或是宝剑刺穿东方恨的身体。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宁无恙,然后嘴角恨恨一笑,手中的黑剑骤然抛出,宁无恙自知无从躲过,静静地闭上双眼,等待将死的痛楚降临。
娘的死,世人的冷漠和鄙视,小徐和不见的关心,万老头的宠溺,以及东方昭沉重的感情……
都结束了,都结束吧。
久久,却没有应出现的痛苦。
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宁愿她从没有睁开过。
“昭!”她看见东方昭躺在他脚下,脸色苍白,胸前插着一把黑色的剑,红色的血液染紫了他的黑衣,染红了她的白衣。
东方恨阴狠的声音回荡着:“我不会败在你们手上……不会……”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理会胸前穿过的利刃,他回过头,看见楼彩凝染血的残酷笑颜。
“你……为什么……”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楼彩凝眼底的烈焰几乎焚烧了一切,她缓缓抬起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深刻在东方恨心底的脸浮现在眼前。
“凝儿……”
楼彩凝骤然拔剑,东方恨随即倒在九天门大殿上。
“你不配再叫我的名字。”
望着东方恨的尸体,宁无恙知道,这次终于结束了。从楼彩凝的眼中,她知道,她和东方恨以及她姐姐必定还有他们的故事……
可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的故事呢?也已经结束了?
不!她不肯!她不让!
轻手抚摩着东方昭渐凉的脸颊,宁无恙泪水奔涌而泻,近乎疯狂地喊着:“不见!救他!你快救他!我不要他死!”
他还什么都没对她说,她还有话要对他说,她不要就这样结束。
尾 声
东方昭再次醒来是某个早晨。
最先入耳的依旧是莺莺鸟语,偶尔能闻到一些药草的香气,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子在地上撒下斑斑点点。一切的一切都渲染着一个和平宁静的早晨。
他认得,这里是千剑峰。
东方昭缓缓坐起身,发现胸口尚缠着厚厚的绷带,但已经不怎么感觉得到疼了。他披好外衣,起身走向屋外。
原本空出来给虫子安家的水缸如今已经清洗干净,并盛满了清澈的水,映着蓝的天。水缸边放着些正在晾晒的草药。
东方昭回首向屋内看去,这才发现屋内似乎也有多了几张椅子,桌上多了些水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只是简单的变动,却让这里的生活气息浓郁了许多。
摸着胸口的伤,东方昭觉得那场血战真的像一场梦,可他又惧怕那真的是一场梦。因为梦中无恙为他哭泣着,他永远忘不了昏迷前夕耳畔那痛彻心扉的哭声。他又让她难过了。
所以昏迷中他不断地告戒自己:他不能死,这个尘世上还有他的牵挂,他的眷恋,同样也还有人牵挂他,眷恋他。
想着,东方昭脑海中又浮现出无恙泪湿的脸,忽然迫切地想见到她。她怎么样了?她应该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君不见有没有好好给她治疗?
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雀跃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一个浑身充满灵气的小男孩,笑着来到他身边,“四叔,你醒了?”
哎?
东方昭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是千剑峰没错啊,可是,千剑峰顶怎么可能有小孩?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竟然叫她叔叔?!他哪里有那么老了?!
“你是谁家的小孩?”东方昭低下头问道。
小男孩笑得甜甜的,一看就让人喜欢,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对东方昭来说无疑是一颗重量级的炸弹:“我爹是东方阙。”
东方昭惊在原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什……什么?
他明明记得凌幻才怀孕两个多月而已啊,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脑中一个声音拼命地告诫自己:别乱想,别乱想。但是还是禁不住乱想:阙这家伙在外面居然有个私生子!这可真是个重大的发现。
费了好大劲找回自己声音的东方昭怕吓着小男孩,尽量微笑(微微想笑又笑不出来)着问小男孩:“你娘是谁?”
小男孩很不怕生,笑着说:“凌幻。”
“不可能!”东方昭摇头否认,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小男孩。
小男孩无辜地眨着大眼睛,再一次点头确认道:“我娘真的是凌幻。”
忽然,房后传来的笑声让东方昭终于放开了无辜的小男孩。
千剑峰几时变得这么热闹了?
他带着疑问走向屋后,可是眼前的一切真的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神啊!他在做梦对不对?这真是太恐怖的噩梦了!
他竟然看见东方月挺着至少有七个月大的肚子和众人聊天,周围还跑着两三个小孩。东方客下巴留着他曾经最厌恶的山羊胡。温婉的大嫂凌幻眼角长出已经算得上恐怖的鱼尾纹,东方阙的头发白了一半。风小徐和君不见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你……你们……”
“娘!叔叔醒了呢。”方才的小男孩扑到凌幻怀里,亲昵地演绎着东方昭不相信的事实。他真的是凌幻的孩子?
众人见他出现,竟全都怔在原地。
最后,是东方月颤声开口:“阿昭,阿昭你终于醒过来了!”最后的声音竟然哽咽住。
“月,你别太激动……”东方客忙上前扶住老婆,同时自己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去,“阿昭,我们以为……你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东方阙望着他,眼底写的全是伤痛后的欣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怀里理所当然是轻泣的凌幻。
风小徐和君不见更感动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夸张地步。
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东方昭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问:“你们……谁来告诉我一下,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世界末日来临了吗?
东方阙首先拍了拍的肩膀。
“阿昭……你要承受得住,如你所见……光阴飞逝,你已经昏迷了十五年了。”
东方昭几乎要失声大叫,却只是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脸上的肌肉痉挛般抽动着。
开什么玩笑?十五年!不是吧!
东方月拉过身边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来,小文,小宝,快叫四叔。”
“这……”
东方月很欣慰地介绍道:“这是我和客的孩子!”
砰!
脑中又是一炸!十五年!难道是真的?!
小文和小宝似乎没有察觉到东方昭的异样,甜甜地送上致命一击:“四叔好!”
东方昭忽然有种感觉,他一定是已经死了。因为他原来所在的世界是正常的,而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疯子!
十五年!
他还没有到想当叔叔的年龄啊!
东方昭痛苦地捂着眼睛,仿佛在哀悼自己“飞逝”的青春,谁来告诉他这是梦吧。
然而,由于闭着眼睛,他没有看见风小徐和东方月捂着擦眼泪的手绢笑开了花,君不见偷偷给大家发着催泪粉,凌幻有些内疚地推了推东方阙却被东方阙巧妙地以衣袖遮掩住。
忽然,一声天籁般的嗓音划破这“伤感”的气氛——
“我回来了。”宁无恙拎着一些药草自后山方向过来,看见大伙的“奇装”后怔了一下,讷讷地盯着眼前的场景,“你们搞什么……”
看到东方昭的背影时,她手中的药草一下子全都散落在地上。
众人见主角上场了,识相地退出场地,给这对经过了生离死别的的恋人一点独处的时间。
背对着宁无恙,东方昭忽然开始害怕。若这可笑的“十五年”是真的……
他不怕她花容凋零甚至垂垂老矣,他不怕她武艺不在傲气不在,他怕的是她的改变。十五年可以让一个人经历太多,也遗忘太多。那么她是否也已经改变了?她,还念着他吗?还为他哭吗?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不动,不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静止了。
终究上东方昭打破了僵局:“好久不见,无恙。”他叫得很轻,却足以撞击到身后人的内心。
宁无恙终于崩溃地哭出声。
东方昭觉得心都揪起来了,他缓缓转过身,将她轻柔地拥进怀里。
“我以为你再不会醒过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积压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全数爆发,宁无恙哭得彻底,哭得痛快。
这些日子里,她压抑着自己,她连哭都不敢,她怕自己会等不到他醒来就先崩溃。她一闭眼就是他在她面前倒下的那一幕,总是半夜惊醒,然后跑去看他,见他还睡在那里,还有体温,她才能再度睡着。
东方昭安抚着此刻一如小孩子般哭倒在他怀里的宁无恙,心中涌起莫大的满足感。对他而言,是曾经以为再也无望拥着她了的,以为他们注定缘尽了。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间,多年未曾湿润的眼眶竟然潮湿了,东方昭埋头于她的肩胛,感受着幸福一点一滴地充满自己的胸腔。
“对了!无恙,你那天怎么会忽然赶到的?”说起来他一直很好奇这件事,那半个月她明明应该还是无猜呀。
宁无恙擦了擦哭红的眼,摇了摇头,“那个十五之夜,我就不停地想你会不会来找我,结果第二天醒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习惯性地按着无猜的性格去行事,而东方月和你也都把我当成无猜,我就干脆顺着你们的意思来……”
“停!”东方昭忍不住打断,“什么叫顺着我的意思,你知不知道我马不停蹄地连夜追来,就是要见你一面,你没走竟然还扮成无猜骗我!”
宁无恙有些心虚地说:“我当时又不知道嘛。”
“你现在知道了?”东方昭忍不住逗她。
宁无恙禁不住脸红到耳根,不过还是挣开他的怀抱,摇了摇头。
“不知道。”
“还不知道?”东方昭假装皱起眉头。
宁无恙使劲摇摇头。
东方昭见了一脸伤痛,摸摸胸前的伤口,叹道:“我这一剑真的白挨了……”
不料宁无恙的脸“刷”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紧紧握住宁无恙抚摩伤口的那只手。
“昭……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不要再吓我!”再也不要心爱的人在眼前倒下,那种椎心的痛,不要再尝一次。
拥紧失声的宁无恙,东方昭轻声地安慰着。她不是个爱哭的女子呢,却为了他一再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
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他们都深深地感受到了相聚是何等不易。以前的他们都太骄傲,太懦弱,太不珍惜缘分了。
好在,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真像一场梦啊,可是,这次他宁愿永远都不醒来。
两个人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忽略了墙角的风吹草动。
“什么呀!好歹也是堂堂玄剑和曾经的九天玄武,怎么见了面只会抱在一块哭呀!”东方月禁不住唠叨,这个假肚子弄得她腰好酸啊。
“就是就是,我腿都麻了!”最下方的君不见几乎已经坐在了地上。
“说起来有今天还真要多亏那个楼彩凝哪!”东方客扯开话题,没想到楼彩凝最后竟然会帮他们。
“的确要感谢那个‘右护法’,要不是她最后留一瓶回魂丹,怕是我师父来都救不活东方昭了。风小徐,你手挡到我眼睛了!”呜……谁叫她没有占着好地方,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压在她头上。
“小声点!注意我们现在的行为并不光明磊落!”风小徐好意地提醒她。
这些人以为自己在干吗?竟然还大大咧咧地聊天!
“阙,我总觉得不该这样戏弄老四。”善良的凌幻终究压不下心底的愧疚。
东方阙一边感叹老婆的善良,一边对之加以荼毒:“幻儿,我们这是让他了解光阴如梭,再不可浪费时间了。”
凌幻半信半疑地“哦”了声。
一旁的风小徐几乎要翻白眼了,这样的话也只能用来唬温顺如凌幻这样的女子。
不过,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风小徐趁众人一个不注意,领着“租”来的几个临时小演员包袱款款往山下走去。
那群笨蛋,只知道看戏。孰不知等东方昭回过头来,第一个要扁的就是那他们。呵呵!真要问起罪来她还是主犯呢,聪明如她怎能不先跑!
雀跃着的背影一起一伏地消失在远处。蓝天,白云,碧水,故事的结局总是如此美丽。只是……
真的结束了吗?
千剑峰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被男主角报复的众人在山顶高声指责着正跑路的风小徐的不义。
“风小徐!你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阴险小人!”
呵呵,结束了吗?
故事,才刚开始呢。
篇外篇 结束
大雪簌簌地覆盖着整个世界,落在她大红的斗篷上,又随着她的走动滑落。她抬首望了望山顶,轻轻搓了搓冰凉的手,继续向山顶走去。
两个红衣女孩在雪中尽情地嬉闹,笑声此起彼伏。仔细一看,才发觉两个小女孩不仅衣服样式相同,竟连模样也丝毫不差。
“姐姐,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大些的小女孩甜甜地笑,“会。”
积雪的地面格外润滑,由于思绪的飘飞,她一个趔趄,险些滑倒。
攥紧微松的领口,不再让冷风恣意灌进,也将自己从回忆的幻想中抽离。
姐,你那边……可好?
回答她的,依旧是凛冽的寒风和大片的飞雪。雪地里,红色的身影孤独地前行,宛若一朵傲雪的梅花。
精致的雕花长廊深处,两名容貌完全相同的婷婷少女正偷偷摸摸地凝望远处凉亭里闲坐的男子。
“他是谁啊?”略显机灵的少女眨了眨眼。
“我……我不知道。”温宛女子支吾着回答。
机灵的少女俏皮地望着姐姐红彤彤的脸颊,调侃道:“不知道,还拉我来偷看?不会是未来姐夫吧?”
“说……说什么呢!”温宛女子的脸红到了耳根子。
望着姐姐羞窘的模样,她“噗嗤”一笑。
姐姐的心思,哪能瞒得过她啊?
大年初十,杭州城里传出了喜事。
“程家大小姐要出阁了!”
“听说嫁的是一位投靠程府的远房亲戚哪。”
“那男的好福气啊,谁不晓得程大小姐温柔美丽。”
“怎么?你羡慕啊。”
顿时,杭州城里众说纷纭,对这位未曾谋面过的神秘程府姑爷十分好奇。
程彩儿如愿嫁给了那日凉亭中器宇不凡的男子。程凝儿和母亲一起给姐姐张罗着婚事,好不开心。因为她知道,在姐姐来说,这桩良缘是期盼已久的。姐姐的幸福,是她最大的心愿。若说还有什么担忧,恐怕……
就是那男子的眼神了。
第一眼见他,她便知道,那是一只正在养精蓄锐的猛虎,程府困不住他,终有一日,他会用鲜血洗涤他的利爪,闯出他的世界。
望着少了一个人的凝彩楼,程凝儿长叹一口气,彩儿追着她的幸福去了,楼里只剩凝儿……
姐姐再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两年后——
她设想过一千种结局,独独未料到这一种。
望着大火后破败不堪的程府,光鲜不复的凝彩楼,程凝儿攥紧手心。
她回眸,目光如一把利剑射向对面的男人。
养虎终为患!
她万万想不道,用来洗涤猛虎利爪的,竟是程府五十二条怨魂!
“为何你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姐吗?”
男子冷笑,“我只需对得起一个人。”
“谁?”
“曾经是你,现在是我自己。”曾经他倾心于她,她回绝了,并希望他能善待程彩儿,他做到了。如今,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自己。
“哈!”她苦笑,没有料到,自己全力去忽视的一分感情竟酿就了今日的惨剧。他毫不留情的报复,让她成了程家的罪人。
“我杀了你!”愤怒让她瞳孔通红。
“不要!”一袭纤弱的身影挡在他们之间,泪眼中透着坚决。
“凝儿,别杀他!”
“姐姐!你不想为爹娘报仇吗?”她大吼,想激出姐姐心中的仇恨。
“可是……”程彩儿哭倒,“他只是因为爱你啊……”是她的错!如果当初不是她利用他对凝儿的倾心和孪生姐妹相同的样貌让他娶了她,也许不会有今天的他——绝情,残酷。
“是我……我才是程家的罪人……”鲜红的血液自程彩儿嘴角流出。
“姐!”程凝儿大喊,喊不回选择自我结束的程彩儿。
红色的血液滴在洁白的雪地上,似乎有生命似的在跳动,格外刺眼。
“你满意了?”极度的悲伤过后是讽刺的笑颜。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这么惨绝人寰的方式回敬我?!”她瞪向一旁沉默的男子,赤红的眸中尽是恨。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冷冷地说:“这是你欠我的。”
他宁负天下人,却不允许任何人负他。
所以,在他恪守承诺两年后,在她出阁的当天晚上,他亲手了断了所有和她之间的可能。从此,她便永远也忘不了他,他们将做一辈子的仇人!
那夜,又下起了大雪。彩儿的血滴落在雪地里,像是一簇簇盛开的火焰,在她心中烧灼出不逝的伤痕,每到雪天,便隐隐作痛。
她擦干眼泪,抬起头,冷冷播下誓言的种子:“有一天,我会亲手在我们之间做个真正的了断。”她抱起程彩儿,在雪中踏出了程府,火红的身影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大雪依然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楼彩凝丝毫不理会身上的积雪,静静地跪坐在程彩儿的墓前,倾吐着自己的想念。
“姐,我是凝儿,你还好吗?”
“我已经做到了,我亲手在我和他之间做了了断,他……可有再去找你?”
大雪依旧无声地飞落,将天与地的界限模糊得不甚清晰,只有那红色的一点身影,格外醒目。
结束吧。
—全书完—
后 记
那个……那个什么……
汗!
紧张啊,慌张啊,嚣张啊。
“对不住对不住。”一上场便在此胡言乱语的。
大家好!初次见面,偶是在水。
实在是觉得像梦一样,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像自己这么没耐性没毅力的人竟然磨出了几万字的小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兴奋激动忧虑都有吧。
这部书的创作过程可以说是曲折的。因为写到宁无恙出场时一度想弃笔拉倒,后来在猫猫和小秋等人的鼓励下重心用放大镜找回那么一丁点儿信心才决定放手一搏。
由于前面几章是一边上学一边写,所以难免情节有些琐碎。读起来大概会和后面有些脱节吧,在水这厢检讨。
说起无恙和无猜这个两个角色呀,(汗,或者说一个角色)在水真的有想呕血的冲动。在这其间我不停地悔恨,那就是我干吗没事给自己找麻烦?我干吗要养一个这么复杂的女主角?为了迁就她,后面的情节几乎爆了我半边大脑。(呵呵,其实我平时没那么血腥啦。)自讨苦吃的恶果是写完后发现这个女主角依旧是那么不可爱。但终究是辛苦劳动的结果啊,如果再一激动按下删除键我才真的会疯了。
说起整个故事,其实自己都不是很满意,功力和阅历都还差很多的关系吧,有些细节的交代上都不很清楚,而且在人物塑造上也有很多欠缺。
正在写后记的在水可以说是初尝写作滋味吧。有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呢。思路打结的时候,真的够烦心,想一头朝电脑撞过去。(汗,还说自己不暴力!)但思路顺畅时,就会觉得非常非常快乐。
总的来说,写东西于我来说还是件很开心却也真的顶不容易的事。以后在水会好好练功,努力写出自己理想的作品。
好了,唠叨了一大堆,善良的在水(谁怀疑?)决定不再继续荼毒各位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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