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诡异地将七情渊的雾染上另一份清冷，竟然能看见雾聚如云卷，雾散如烟袅，浓雾酿得和酒差不多，偌大的深渊徘徊着舒展自如的雾，与苍穹的月明星稀比来判若云泥。
一人茕孑走来，排开浓雾，魂不守舍的模样。走到原是七情渊绝壁悬崖的边上，这才轮廓出那人的身形，随雾散开，露出了面容，正是苏世。两鬓二毛竟全作银丝白发，在其余黑色头发的陪衬下更显寂寥。眼神没了以往的平静和深邃，有的只是深沉，望来就像风中的烛光，消息只在一瞬间，怕着风吹的颤栗和萧索。
苏世闭上眼睛。回忆着以前，他痛苦地睁开双眼，转身朝不知名的地方挥了挥手，以前那儿曾俏立一个人儿，送他回红尘阁。而此时周遭只有浓浓的雾，像铜墙铁壁一般隔绝了万水千山，让他看不见。
苏世收回略显沉重的手，转身跳进七情渊。轻抚脸颊的雾水，像眼泪一样，裹挟着他的相思和悲伤，渐稠渐浓。
渐渐地周围没了浓雾，只余幽冥的黑。问天之门光华大作，苏世一个闪身不见。刚一进去耳边就响起哭长老的声音。
“速来雅望楼。”
苏世也只得马不停蹄地挪移向雅望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屋檐上上破窗而入，哭长老、乱笔长老、杜绝、莫纤纤、徐缓全都落座在，两位长老坐在红木美人榻上，其余三人围坐在一旁的桌子边。苏世会意地坐到杜绝旁边，杜绝对他挤眉弄眼，可苏世此时没得一丝心情回应。
“长老，虽然苏师兄在我们中修为最高，可这荡除怨气死念倒也不需要等他回来才可进行啊。又不是什么难事，还需要把大家集中在这儿来讨论一番么。”徐缓打趣着说道。
莫纤纤瞪了一眼徐缓，他也没明白过来是何意思，毕竟她瞪他的次数太多，深究其意的话，理不出个头绪。只得茫然地看着苏世和杜绝，前者一脸的冰霜，后者眯着眼似乎在打瞌睡。徐缓更加不明所以。
“苏世，你可打听到什么消息没？”乱笔长老沉声问道。
“有一些消息，可无法确定准不准确，连真的假的都辨别不出。”苏世亦是沉声说着，只是这声音里带着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懂。
一听到打听消息，而且又是苏世去打听消息，杜绝也睁开了眼，不再一副没睡意浓的模样，徐缓也停住了心中的臆想。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知道苏世只会打听一个地方的消息，更为确切的说，只会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只是两人不明白的是，为何这次苏世是这般模样，而且从两位长老的面色看来，也是愁绪斑布。
“不管是什么消息，说出来。”哭长老一锤定音，“该面对的始终躲不掉。集思广益，大家一起综合分析一下，兴许情况没想象得那么糟。”乱笔长老也在一旁点头称是，无法改变就得选择如何接收，可以变迁就得选择如何改变。
“狐部这边是一点关于归梦莽原的音讯都没，生死不知，状况不知。料想狐部肯定有通讯归梦莽原的方法，不然熊部可以将狐部的受罚之人一锅端掉。不过这些都是我的设想，除了两部之人，没人知道归梦莽原内部情况。
“狐熊二部的争端起了多年，一般而言，狐部首丘和熊部有熊是独立其外而战斗的。这是妖族内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些部族天裔的确血脉极强，虽是如此，但相互都有忌惮，如被反杀，就摄于另一方的天裔血脉。”
“你说‘一般而言’，难不成这次出了意外？”杜绝打断着问道。
“是的，出了意外。从熊部那儿打听出来的，毕竟这对他们族内而言乃是功勋之事。熊部有熊不知怎的忽然巡视归梦莽原，而且还遭遇狐部一众人的袭击，结果不言而喻，全军覆没。”
“可这其中也得不出半点于湫泓之消息啊？”哭长老急切地说着。
“是得不出，只知熊部有熊回来甚是开心，想必是因为击杀了狐部之人。只是耽搁了这些时日，还是没打听到湫泓的半点消息。哎……”苏世忍不住地叹息起来。
“那熊部有熊是不是真是个瞎子？”徐缓不着调地问着，他不知道这正是哭长老与乱笔长老所关心的所在，当然神色二老肯定会做足淡然。
“应该是个瞎子，随时都用白色丝带蒙住眼睛，熊部之人对他的传闻比较多。不过再怎么传闻，这事也做不得假。”苏世淡淡地说。
哭长老与乱笔长老偷偷交换了个眼色，心里更是各种浮想联翩，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一个熊部的部族天裔怎么会帮死敌之人捎带物什。即便捎带，湫泓又怎么可能找上他，而且熊部有熊又怎么会有闲心真带过来。二老感觉脑仁暴起，这事太过缭绕复杂。
“那是不是真是交手于狐部首丘而留下的暗疾？”徐缓又问道，杜绝、莫纤纤在一旁用极其鄙夷的眼神望着他，这是“天问”么。徐缓一点羞愧的神色都没有，如果鄙夷能杀人的话，他早已死了千万次。
“传闻说是这样，熊部有熊一直离群索居修炼就为了报一箭之仇。不过也时常出现在熊部宗地，修为是一次比一次更精湛，可这些年狐部首丘却不知怎的一直没出现。”
“熊部那群二愣子肯定不敢动手，他们一定胡乱猜测是不是狐部首丘布下的阴谋诡计。”徐缓笑着说道，嘴巴抿成一条线，一脸的阴险意味。
“这些消息综合起来也得不出什么关于狐湫泓的有价值的信息。”杜绝朗声说道，摸了摸金镶玉的扳指，“要不要缓上一段时候，让师兄去给你打听下？”
“算了吧，师兄。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无所谓。即便是师兄去打听，也是需要些代价，没必要。”苏世平静地说着。在座的都心知肚明，虽然苏世在明面上是修为最高之人，可杜绝的诡术太多、防不胜防，只是大多数诡术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轻则自伤，重则自戕。所以大家也能明白苏世为何拒绝杜绝的提议。
然后杜绝他们四个小辈就放开言语讨论其如何可以深入归梦莽原去打听狐湫泓的消息，哭长老和乱笔长老面露微笑的看着他们，心念一沉，直念音达。
“乱笔，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到底那手链给不给苏世？”
“不是说好了，手链是狐湫泓捎给苏世和忘情的，上面肯定附着她留给他们的音讯，拖得越久，音讯可能就没得那么完整。即便你放在虚之木匣里可以永久保存，可这样瞒着又有什么用。是狐湫泓的意思，就按着她的意思来。她肯定是为了他们好，绝对不可能加害于他们。即便是那个我们不远看到的结果，早些时日知晓，多些日子坚强……”
“那就是说还是让苏世交给忘情咯。”哭长老声音有点低沉。
“嗯，只得如此，不过得嘱咐下苏世，看紧点忘情，别让那孩子出事。”
“等会儿想法将苏世留下，单独给他说说吧。”
心念通透到这儿，两人也就收回了挂在面容上的微笑，仔细听着杜绝四人的话语。四人讨论了半天，也得不出个什么好点的方法。
“也不知归梦莽原是怎么弄的，排斥一切非狐部熊部之人，进去了就给挪出来。”徐缓愤恨着咬牙切齿，“这两族纯粹是在那地方死斗，不死不休地缠斗。”
“我那秘术须靠近被施术者才行，即便靠的近归梦莽原，只得拼运气在施术之前将狐湫泓挪移过来，可毫不知晓归梦莽原内部之情况，相距太远，一点办法都没。”杜绝摸了摸金镶玉的扳指，这成了最近的习惯，“看来以后我还得开发出一些新的诡术法门才行，赌了这么多年，积累得也够了。”
“想来想去就杜师兄的方法稍微可行一点，可也是一成把握也没。”徐缓慢吞吞地做着总结，虽然他平时有些不着调、嬉皮笑脸，可四人之中他才是最适合做出决策之人，人如其名，徐徐图之，缓缓施为。
徐缓接着又说道：“再没更多情报的前提下，不好做出布置。不做就一点心思别想，要做的话不仅要达到目标，而且更要全身而退。还要十年时间，足够我慢慢谋划。”
“师弟你别说得像覆灭熊部一般，而且你这样子就像个奸臣，而且还是个大大的奸臣。”莫纤纤白了一眼徐缓。
徐缓先是楞了一下，尔后如遭雷击：“稍不注意就按着以前的路子想下去了啊，大家不要介意，哈哈。”
“那你阴谋腹黑的气质真是根深蒂固。”杜绝笑着说道，苏世也笑了笑，这一番下来感觉冲淡些微对她的挂念。
“看来这打探归梦莽原的消息就此作罢，只有等待他余机会才能找到路子。急也急不来，尔后再慢慢打量吧。今晚你们也难得聚在一起，这地方喝酒敞不开地儿，要不去我那儿小抿几口？”乱笔长老邀着大家。
“好啊，好啊。去外面都没喝上什么好酒，做梦都想您老的酒……当然也很想您老。”徐缓第一个同意，那样子谁不答应他就立马和他急。
“也好，反正没什么事做。”杜绝就这么答应，徐缓一脸鄙视的看着他，埋怨着他本就好喝酒这一口，还装作云淡风轻。
苏世、莫纤纤也点头同意，一行六人就掠着身形往乱笔长老的洞窟掠去，只是慢慢地哭长老和苏世落在其余人后面很远。
“哭老，师兄，我们先去了，哈哈，放心，会给你们留点，对就是留点。”徐缓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回来。
哭长老骤地一停，苏世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下，尔后两人在县山重楼北面古树粗枝上浅浅而谈。那斜儿的弯月像睫毛弯弯一样，闭着眼，睡得香甜。
古树，素月，灰云，绿叶，一切都那么静悄悄，一切都那么梦幻。还有那轻轻的言语，如钟似磬，荡涤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