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分饰可累

忘情将归兮收拢合上，轻轻地搁在叠好的双腿上，拿着玄湖喝了一口酒。酒醴顺着喉咙倾泻而下，温暖着身子。一时脱力所造成的就是这几天的悉心调养。看着黑夜中那轮弯月，不觉心中又多了份冷清与凄凉。那灰灰的云通流其旁，“犹抱琵琶半遮面”，那月婉婉惹人叹。

风声起，一道人影被着素华月光燕折而来。皓白的月亮轮廓在她身后，罗带缓缓轻轻，更添几分仙灵。

“师弟还在这儿呢。”云紫婵坐到忘情身旁，拿过玄湖小小地倒出一口，嘴一抿后，两朵酡红就爬上了脸颊，“这酒还是这么烈。”说罢，她用素手“呼呼”地扇着俏脸，伸着粉嫩的舌头吐着酒气。忘情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的好烈啊，以后不喝了，看着别人喝得舒服，自己喝得像遭罪一般。”云紫婵脆脆地说着，放下了素手，可酡红两朵却常开不谢，“师弟感觉好些了么？以后还是别那么为难自己啦。”

“感觉好多了，这段日子差不多调养好了。”忘情拿过玄湖又是一口，“倒是师姐，你都问了我无数遍了……那仅仅就是个意外。不过想来，还是比较开心。以前就觉得奇怪，师姐就幻出了‘冰玉’，为何我这边一点响应都没，现在倒不用担心了。”

“师姐这是关心你嘛，真是不领情，太伤我心了。嘿嘿，不逗你了。幻出‘冰玉’也是水到渠成而已，师弟幻出‘獠牙’还不是如此。如此说来，也不知以后师姐师兄他们幻出的是什么，对哦，说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修炼红尘阁的功法后就必须能幻出这么些？”云紫婵疑惑地望着忘情，虽然二人都幻出了各自的“这么些”，但细细一想，也并不能意味着红尘阁门下都是如此。这么久以来，也没从其他迹象感受到其他人有“这么些”。

忘情先是一愣，转而一想：“是啊，好像就我和师姐两人幻了出来。师姐师兄他们反正是没有，以前看哭长老他们切磋也没见‘这么些’出现。”忘情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云紫婵。

“这个确实，怎么说呢，应该不是特例吧。”

“当然不是特例，你有我也有，本就不是特例了。以前我发现自己可以幻出‘这么些’，哎，这么说着好别扭。发现可以幻化出‘冰玉’后，一天都是期期艾艾，总觉怪怪的。”云紫婵想着前段日子里自己提心吊胆的模样，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银铃铃的笑声渡在风中，捎给了弯月，月色晰晰地晶莹了一分。

“师姐也是担心得太多了。我们一直带在红尘阁内，压根都没离开过这儿一步，不管如何修炼，想必也是功法使然。”忘情然后用一副“师姐你干嘛不早说”的模样看着云紫婵，她就立马挺住了笑声，“不过幻化出来后，肯定是生了更多变化出来，可……”

“可怎么了？”

“总觉得更容易暴露自己，尤其是师姐的‘冰玉’和‘西子’本身就高挑，又飘在你身后，老远都能看到……师姐你干嘛捏我脸。”忘情嘴皮子一阵翕动，一句话儿一下喷了出来。

“既然幻化出来可以增加实力，藏掖着干嘛，又不是酿酒。”云紫婵手指微动，手感润滑，双眼都笑了起来，“师弟这精致的脸蛋儿，真是吹弹可破，也不知以后师弟去红尘历练要迷倒多少无知少女。哈哈。”

忘情闹了个脸红，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云紫婵看着他那红红的脸儿，更加笑得得意起来，揶揄着他。

“哎哟，一直沉沉稳稳的师弟动了心么。摇头干嘛，没动心么？没事的，以后师姐出去历练时会帮你留意，哈哈。”

忘情感觉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云紫婵了，她笑得越来越欢快，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不就是脸红了一下么，需要这般……这般夸张么，忘情叹了口气，又是一口酒灌了下去。

“不笑了，不笑了。”云紫婵捂着肚子绷着脸，那份努力的姿态确是感动，可她眉毛仍还是一抖一颤，大呼一口气，尔后一本正经地说，“好了，不笑了。”

“师姐，我刚刚都以为你成了大师姐了。”忘情没好气地说着，“你是不是太想她，老喜欢学她。”

云紫婵复归自己安静恬贤的模样，轻声说着：“哎呀，不知不觉就学起了大师姐。是有点想她啊，毕竟和她待一块儿的日子最长，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想到是想师姐师兄他们，不过倒不担心他们，尤其是大师姐。”忘情用手转着玄湖，来了兴致，“师姐，看着那轮弯月，不是有诗‘天涯共此明月’么，兴许，师兄他们此刻也在赏月，也在念叨着我们呢。”

“应该是的吧。”

说完两人都静静地望着那轮弯月，素华月光铺就大地，一切平静若初。一阵风吹来，冷意侵袭。

“有些晚了，师弟，我们下去吧。”

“是有些晚了。对了，师姐我们明儿干嘛？”

“也要看你恢复得怎么样，明早起来再说吧。”

“应该调养好了吧。”

二人纵身跃下七六阁屋顶，几个折回燕返就各自回去就寝。

翌日，晴空万里，天朗气清，是个踏足郊游、纵心任情的好日子。忘情早早地来到县山重楼的席悬石上，规矩地坐着，运功“四分其光”收纳朝霞之气。行功结束，心念一动，朝霞之气灌注头顶四聪穴，统摄恶寒。

忘情起身，收拢归兮，纵身在县山重楼之巅的席悬石间跳跃起来。几圈下来，也还有些气喘体累，心想这次脱力还真没想到如此严重，没想到过去几天了还不能任意施为。转而又想，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散散心，只是不能动全力施展招式法门而已。切磋肯定是不成，但是修炼《炼情素问篇》和“四分其光”还是不成问题，只是有得耽搁师姐陪着一起。

“师弟，你果然在这儿。”云紫婵俏立在石阶旁，秀目恰是一江温柔。忘情赶紧几步跑了过去。

“师姐好啊。”

“修炼完‘四分其光’了么？修炼完了哦，那感觉怎么样？那我们就随便逛逛吧，难得今天天气不错。”云紫婵看着忘情连着摇了两次头，眼里更是更加温柔，很是关怀地提出了巡览县山重楼的风光景致。

虽然现在已不需要每天三餐进食，可有些习惯还是改变不了，仿佛是刻在人的骨子里一般。二人一起吃完早饭，就离开了七六阁，四处兜兜转转。

古树蓊郁，参天隔阳。石阶绿苔，寸步芬芳。两人漫无目的，有说有笑地拾阶而下、缘阶而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到了飞泉阁。

几个身形掠动飞檐而上，就轻轻稳稳地落到飞泉阁楼顶上。

“这可算作修道之人的怪癖么？总喜欢在高处安静地览观周遭景象。”忘情坐在瓦当上，顺势取下腰间的玄湖，枕着它躺着。云紫婵要过归兮，撑开来，也躺了下去，归兮堪堪遮住倾洒的阳光。

忘情直直地看着天上的骄阳，那光热那炽热让他舒服得全身都为之奔走高呼。

“俗话说得好‘站得高看得远’，虽是世俗之理，可道理总有几分道理。修道之人在如此场景下，不是更能切合淡泊致远的心境？到现在还记得以前说过想去西沙去看看漫天黄沙的景象，想必那也是另一种寥廓与苍茫。”云紫婵在归兮下面秀目如泓，心中无限向往，“师弟，你以后外出历练想去哪儿游玩？”

忘情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想去的地方多了，走到哪儿就玩到那儿吧。预计得再多，就怕横生变故，还不如随意一点。”忘情即便是这么说完，可眼里还是一阵忧伤闪过，尔后又换成了笃定的神色。云紫婵沉浸在自己对西沙飞沙的憧憬中，倒是没有瞧见。

“师弟说得有理，不过，我反正是一定要去西沙去看一次飞沙。”云紫婵秀目精光频闪，仿佛是很多人的愿望，“而且一定要一个人去看，那样才能更加体会那种苍茫。”说完云紫婵看了眼旁边的忘情，发现他没生出什么疑惑。

“那师弟你有没有那种一定想去的地方？”

“我啊？一定想去的地方？应该是狐部宗地吧。”忘情如此说着，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不同于秦梦久的是，他里面藏着的情绪更为复杂，复杂到都能感受到岁月的沉积与琐碎。

云紫婵心底也有些后悔，这个话题可算作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几年以来，大家都相安无事的不提及此事。毕竟和忘情待了这么久，尤其是那次席悬石试炼之后，更能感觉到忘情与他们的不一样之处。尤其是眼皮上的银色圆点，既高贵又神秘。

云紫婵伸手捏住了忘情的脸，忘情就直接从沉思中醒转过来。

“呀呀呀，师姐你干嘛啊？”

“那你刚才还说自己要去的地方很多，还说随意一点，你这也太‘随意’了吧。”

云紫婵捏了几下，忘情也只得嘿嘿赔笑，二人又都不提不拿刚才这个话题，都心领神会地各自支开，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其他。两个人都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有些话儿说明白了反倒不好，将其放在心上，付之于行，也就可以了。常常被挂在嘴边的也只言语，而言语最是禁不起考究，不然也不会出现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