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下午阳光明媚,人头攒动的街道,万物沉浸在复苏的暖春。这一切和街边旅馆里的206室没有任何关系。
简陋的旅馆房间昏暗无光,厚重的窗帘被人故意挂得严丝合缝,外面的春光竟透不进一丝一毫。
凌乱的床上,一个男人慵懒地躺在上面,伴他左右是成堆的空啤酒罐。他那张俊秀的脸上,点缀着细密的胡茬,微微睁开的双眼,迷茫地盯着天花板上缓慢爬行的一只蛾子。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那这只蛾子应该是同类中最聪明的,因为这间旅馆已经很久没有亮起过一点灯火了。也许这只蛾子可以和床上的这个男人一起,永远躲在安全的黑暗角落,直到世界末日那天。
男人哼笑了一声,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驱除。他用胳膊支撑起全身的重量,勉强坐了起来。他四目可及之处,尽是扔了一地的衣服和外卖包装。他使劲嗅了嗅,房间里充满了酸酸的人味儿。
哎……
也许他今天就会结束自己的生命,那这样天花板上的小蛾子就会比他的名更长了。
铃——
刺耳的铃声振聋发聩,让他的脑袋一阵阵眩晕。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走出这间犹如墓地般死寂的房间了。冰冷的电话铃好像为他拉起了死亡的丧钟。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虚弱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到房间的一个死角,一只棕色仿鹿皮书包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站在原地沉了一会儿,电话仍然执着地响着。他叹了口气打开书包,里面竟然装满了手机。他纤瘦的手不慌不忙地筛选着,似乎并不急于接通手机。
可是电话铃却好似故意要和他较劲儿。他也终于找到了,是诺基亚1100。价值120块人民币的老款绿屏手机,但是在他眼中却是这堆手机中最宝贵的。
这是他和她约定的紧急电话。而她,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关心的人。
“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夹杂着一点内疚。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不知道这次她来电话是不是要臭骂他一顿。
“凌庸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响了起来。他是凌庸,可电话那端的男人又是谁?难道是她新交往的男友?可他为什么会拨通他的电话?
“你是谁?”
“一个老朋友。”
凌庸沉默了。他的老朋友不会知道这个手机号码,更何况出了那件事之后,凌庸再也没有老朋友了。
“不愧是凌庸,火烧眉毛还能如此平静。”
凌庸嘴角上扬,露出轻蔑的笑容,对方若是看见,定会恼怒地一拳打烂他的漂亮脸蛋儿。“绘里香呢?”
“别着急,旅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帕萨特,坐上去你就会知道绘里香怎么样了。”
“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电话那端没有等他说完,匆忙地挂断了电话。凌庸紧紧盯着幽幽绿光的屏幕,脑海里不断闪现那些可能出现的对手。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放松而迟缓,甚至有一点儿玩世不恭。最关键的是,即便对方没有使用变声器,凌庸也完全分辨不出他的身份。
他如鬼魅般走到窗边,蹑手蹑脚地将窗帘拉出一条缝隙,窥视着外面的情况。旅馆对面有一家小饭馆,凌庸一天三餐就是从那儿订的。今天饭馆没有开张,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
凌庸住的这家旅馆位于A市的景观街边,沿途禁止各种车辆临时停靠。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那辆黑色轿车不自然地夹杂其中。对方不在乎被凌庸发现,因为他们掌握了绘里香,凌庸只有乖乖地听话。
绘里香是他唯一的弱点。
凌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想着旅馆门口的各种商铺。除了那间小餐馆,有几个卖小饰品的商店,一个日料店,小餐馆旁边还有一间红酒坊。一旦出现什么情况,凌庸决定将红酒坊作为退身路。他曾实地考察过,那里安装了完备的高级监控设施。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至少警方可以参考监控录像来破案。
凌庸从地上拾起一件磨得发亮的旧皮夹克套在身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忍不住摇了摇头。身高一米八多点儿,体重目测却只有60公斤左右,一会儿若是不巧赶上近身肉搏,他占不了什么便宜。
从房间出来,凌庸在走廊正好碰见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女服务员有一张含羞的圆脸,正惊讶地瞪大眼睛盯着凌庸。也难怪她这样,自从入住进来后,凌庸几乎没有露过面。每次服务员要进屋打扫,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先生,需不需要做卫生?”
凌庸笑着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将服务员甩在身后。虽然对于电话里男子的身份完全不清楚,但凌庸却并不慌张。如果他们要伤害绘里香,恐怕早已动手。凌庸现在能做的,就是服从对方安排,确定绘里香不会遭遇迫害。他能做到吗?他还记得当年绘里香的姐姐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而他完全乱了方寸,不仅葬送了他的职业生涯,还让绘里香的姐姐无辜蒙难。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绘里香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