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石阶仅容二人并行。顾霜走在前头，杜缨与顾晴姊妹跟在身后，时不时交头接耳，在顾霜听来好似林间枝头两只嬉闹的百灵。山道间的叶影斑驳迷离，恍然间，顾霜回想起这一路，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真实感。
年幼时困于小小院落中的憧憬便是书中来无影去无踪的剑仙游侠儿，是《逍遥游》中“御风而行，泠然善也”的列子。后来阿爹请工匠仿造出了诸葛椅，触及的世界便从院子扩大到了江都城。再后来，至今苦思不解的莫名仙缘，到落入邪道魔爪，与杜缨的再遇……到如今，远行千里，腿疾康复，乘鹤而行，幼时的幻梦展现在眼前，这个尘世在顾霜眼中好似变得看不到边际。
但这一切又是真实不虚的！丹田中真元的流动，日渐有力的脚底踏在石阶上传来的回应，身后的对话变得清晰，偶尔还夹杂着稚嫩的虎语。真元在指尖化作轻灵之气，引动微风，如今与天地自然的联系是如此紧密真切。相比之下，从前的生活反而变得好似一场经年大梦。
“小师妹！你们总算来了！可把我好等！”
前方，山道分出岔路，岔路口立着一个人影，人影向这边摇晃着手，一边用尖哑嗓子喊着。嗓门有些大，却莫名传达给顾霜一种欢喜跳脱的情绪。
却见杜缨越过顾霜上前笑骂道：“好呀！武九鸣！怪不得你昨天和苏师姊躲着我！原来大师兄是安排你们来测试么？”
六师兄武九鸣满脸堆笑，搓手上前道：“师妹莫生气，大师兄的吩咐，我也不敢透露半分！师妹你若还气，就打师兄几下消气便是。”
“呸！谁要打你啊！有什么测试快快说来，我们还急着上山呢！”
“这位想来就是顾师弟了，久仰久仰！”武九鸣转头对顾霜行礼，又看向二人身后的顾晴，不禁一愣，喃喃道：“咦，这位仙子也要测试么？”
杜缨噗嗤笑出声来，伸手敲了一下武九鸣的头道：“测你个呆头鹅！晴姊姊是陪我来的！”
武九鸣回过神，哈哈一笑为自己解围道：“久仰久仰！”
又对着顾晴怀中啸风行礼道：“道友好，道友好！”
顾霜心想：这位武师兄对人间言语一知半解，我们从未见过，何来的久仰？他对啸风也这般行礼，想必也是精怪化人，才能有这般一视同仁的举动。一路行来，见怪不怪，就不知武师兄是何种精怪所变？
啸风瞧着眼前人，探头嗅了一嗅，懒懒叫唤一声算是回应，随即转头不理。
武九鸣伸手指向岔路道：“顾师弟，请往这边来，登山试第一关就在这边。”
顾霜揖手道：“请师兄带路。”
随着武九鸣在山道走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原本山道两旁竹木横斜，视野狭窄，而现今岔道尽头出现了一座茅屋，一围篱墙，这是一座山林间的小院落。此时院内摆放着各类器具。顾霜看着这些器具，心中升起荒唐之感，正要询问，听见武九鸣颇为得意道：“嘿嘿，这第一关测试，便是场内许多游戏，只要顾师弟有其一能胜过我，便算过了！”
心中所想坐实，顾霜不禁想问这些民间玩闹的游戏到底与修行有何关联，就听杜缨叫到：“师兄，哪有这样的测试！小心大师兄知道了降罪于你！”话虽如此，可顾霜分明听出了杜缨语气中的轻松之意。
武九鸣笑道：“哈！大师兄说了，这第一关一切随我，又如何会怪罪我？”说罢便逐个介绍起来：这是投壶，这是陀螺，这是射覆，这是解绳，这是双陆，这是五行牌……种类繁多，就是在庙会时也极少能见到如此多而杂的玩艺汇于一处。
顾霜此时眉头皱起，这些游戏中也有他会的，可看武师兄如此自得神色，想必十分精于此道，他这点微末水平如何能胜？
略一思索其中难度后，原本有些轻松的杜缨不禁为顾霜担忧，游戏虽易，但若要真胜六师兄恐怕也非易事，她对武九鸣吵嚷道：“六师兄你怎不将围棋搬出来？莫非怕出丑？”
“额，献丑之物，自然不可轻取。”武九鸣赞同点头道：“场间游戏，只要胜我一次便可过关，顾师弟大可尝试！”
顾霜心道：杜小娘子已十分为我着想，若是围棋，我还能争一争胜，奈何武师兄不中激将法，罢了，姑且先试一试。
于是对武九鸣道：“武师兄，我们先比一比投壶！”
投壶由君子六艺中射礼演变而来，场中放置一高长铜壶，比试者取箭投之，箭入壶中则胜。武九鸣嘿然一笑道：“顾师弟怎知我最擅此道？我可让师弟五步。”
武九鸣取十枝箭立于离铜壶十五步外，凝神注视铜壶，屏息半响，出手迅疾，喝道：“中！中！中……中！”一连十声“中”，木箭如连珠一般依次贯入铜壶之内，令人叹为观止。
杜缨与顾晴心中一惊，心知顾霜难以取胜，担忧的看向顾霜。却见顾霜神色平静，起身取箭在手掂量，一边道：“武师兄神乎其技，我本不指望能如此轻易过关，不过在下仍想一试。”
武九鸣点头道：“该当如此！顾师弟可立十步外。”
顾霜问道：“武师兄，若我也中十箭当如何？”
武九鸣傲然道：“若平局，那也算顾师弟胜了！”
自晋入养元中境后，真元滋养之下，顾霜对力道的把握已超出常人，此时立于铜壶十步外，熟悉木箭分量后，凝神投出一箭。
“中了！”顾晴与杜缨一同喊出，又立即闭口不言。
顾霜神色不变，继续缓慢而又稳定的投出手中箭。杜缨在心中默念：“二，三，四……七！”
直至第八箭时，山中吹来了微风，顾霜投出的木箭嗑在了铜壶边缘。
“啊！”场间响起三声叹息，连武九鸣也不禁拍手道：“顾师弟手劲之稳，心神之定皆是上乘，若修习剑术定可一日千里，要不是这一阵风，我恐怕已经败了。”
顾霜面不改色，揖手道：“武师兄，是我败了，我们再比试另外一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