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无星无月,驻扎的营地里只有几队拿着火把的巡夜兵。来来往往的火光映红了山丘上高长恭冷峻的面容。
听到背后徐雨溪跟上来的脚步声,高长恭缓缓开口,声音如风般飘渺,又如雪般清冷:“
六年前,我只有十三岁,却带领三千步兵击退北周军一万精兵。那时少年轻狂,自以为战功赫赫立下大功,部队纪律也严谨,便私自准了他们一天假期。不想竟有鱼目混珠者以军人身份自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害死了许多条人命,抹黑了北齐军队的形象,以致那一年边疆人民移居北周者甚多。其实这消息足以抹杀我所有的战功,甚至的生命;可不知是谁瞒过了皇上的众多耳目,此事在京都竟无人知晓。世人皆知兰陵王运营帷幄、精通兵法、爱民如子,却不知这一切只为欺骗自己埋下过往的冤死孤魂。
“也就是在那一年,在这个地方,我遇到了子韵。还记得她怯生生的说喜欢我,从京都追随至此。虽然自己也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丞相之女心怀疑惑,但毕竟年轻,在她锲而不舍的追随下,自己终究有些动容。而当自己知道其实她就是边疆一家大户人家之女的遗孤时,所有的感情都化为愧疚。我调查过,知道她一家只有她和她母亲逃了出来,之后却被丞相提出的手刃仇人的计划吸引,认丞相为义父。
“我也知道她是来取自己性命的,却因为愧疚而未拆穿她。三年,三年时间,她有无数次对我下手的机会,可每次她都下不去手。
“于是,丞相便改变计划,对外散布谣言说,子韵将要嫁给高纬。
“那次,子韵哭着求我,说她只想嫁给我,说想要和我远走高飞。
“我承认那时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善良无比的女子。我去向皇上请旨赐婚……”
“皇上做了这么多,到底图什么?”徐雨溪插口道。
高长恭抬起自己的手,向空中虚抓一把,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淡淡的嘲讽。
“图什么?呵呵!他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同意赐婚。我拿出了我父皇死前留给我的密诏,以皇太子的身份,与他交换与子韵的婚旨。”
徐雨溪无比惊讶:“这么说,你……你才是真正的太子?”
“这江山是我父皇一生的心血,可惜竟被他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夺取,其原因,只为了我的母后。
“我父皇死前,为保护我,下诏让高湛继位,但同时也限定了我的身份。
“小时候,我是所有兄弟里最不受宠的一个,那时我在想,是不是我不够优秀?不够努力?可当有一天,父皇的忠臣拿出封我为皇太子的密诏时,我才明白,高湛不是我的父亲,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
“此后,我三番四次请缨出征,只为脱离他的控制,却被他以年龄尚小为由拒绝。直到六年前,屡战屡败的北齐兵营死伤无数,太傅也身受重伤,高湛才派我出征。
“其实我知道,他是想我死在战场上,可惜我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联合父亲旧臣请旨封王,脱离皇宫。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早已知道遗诏之事,只是怕我被逼急了不管不顾的夺了太子之位,甚至他的皇位,才与丞相密谋,攻我之心。”
“唉!他成功了……”徐雨溪无比惆怅的感叹道。
“我这一生,没有真正信任的人,也没有真正在乎自己的人。子韵的出现给我的生命带来了一丝温暖,一缕阳光。可是,她还是走了,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一生竟注定孤独。”
“对不起,”徐雨溪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寂寥的背影,为他心疼着,“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存在是早就让你存在疑惑的,我只是想坦白,不想骗你。却不想无意中剥夺了你唯一的幸福,其实你之前应该只是怀疑我是一个与郑子韵长得相像的一个人吧?”
高长恭转身看到仅披着一件单薄外衣的徐雨溪,正在淌血的伤口染红了她雪白的里衣,眉头一皱,一个公主抱把她抱了起来。怀中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叹,“本王的话今天有点多,我劝你管住你的嘴。还有,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为了子韵。”
徐雨溪起初被这动作惊住了,心也感到有一丝暖流淌过,脑子一懵。却被后来的那句“为了子韵”一霎那间敲醒。
这些温暖终究不是给自己的。
徐雨溪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容,心中忽然有无尽的酸涩涌来。
“高长恭……”声音幽幽,散在风中,“你真的爱她吗……”
高长恭动作不由一僵,闭上了眼睛。
“恩……”
徐雨溪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脏的破裂声。
“我不知道……”高长恭再次喃喃出声,这次,却真的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