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坪巷,如意斋。
掌柜一如往常地迎来送往,笑容满砌,直至南浔主仆出现,一眼便觉察出她与普通客人不同,嘴角一僵,拨动算珠的手指也愣在半空中。
门槛向里三尺处,南浔眸光潋滟,眼睫扑闪间容颜倾城却令人陡生寒意。
“掌柜的怎么不上前待客?”碧儿略有不满。
掌柜的霎时回神,似有所思,堆笑相询:“小姐需要什么饰物?”
见他脚步稳健,眉峰蕴冷,南浔微笑答:“京中的物件都看得差不多了,我倒是很好奇平凉女子都佩戴什么首饰。”
此话一出,偌大的店里静冷似无人。
掌柜眼中浮现杀意,却不敢贸贸然开罪盛安权贵,于是打算蒙混过关,说:“小店的钗环皆是盛安城最受欢迎的式样,哪里会有平凉的物件,姑娘说笑了。”
“请告知公子,南浔前来拜会。”轻音素言,却字字如刀。
掌柜额汗骤至,拳头攥紧几分。
情势剑拔弩张,碧儿置身其中浑然不知,南浔命她门外等候。
大门砰然阖上,落锁声令人心惊。
三名伙计模样的男子见掌柜手势怒然围向南浔。
“这就是三皇子的待客之道?”南浔微一抬眸,闪过一抹黠色,吓住三人。
掌柜听她一语道破主子身份,神色一紧,手腕发力,准备杀人灭口。
慕容延允大步流星地从内间走出,厉声呵道:“住手!”
南浔再见此人,一如当日气度风流,可惜两次她都处于危难之中。
他认得她。
她的眉眼颊唇,那惊鸿一瞥的风姿,还有她特殊的身份,无一不烙印于心。
灼热的注视令她不自觉避开眼,目光扫过那几个手下,忽而犀利笑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话如同一团炽火,星星点点灼烫心扉,而后铺天盖地地燎原。
慕容延允冷眼看向掌柜,低声粗沉:“你知道该怎么做。”
掌柜起初悻悻然,须臾间恢复沉静肃杀,望向三人。
三人立会其意,当下自废一臂,干脆果决眼竟一眨未眨。
平凉死士果然够狠。
姓慕容的更狠。
南浔厌恶鲜血的味道,眉头一皱,以手掩鼻。
方才明明是她扫了那三人一眼,他才决心处决,如今却对这一结果不满。
不过她的来意,他倒是更为好奇。
“南浔小姐能寻着此处,孤身前来,定然也不把本王瞧在眼里了。”慕容延允挑眉道。
房间里只剩下二人,一举一动丝毫逃不过彼此的眼睛。
南浔自觉迎上他揣疑的目光,悠悠道:“殿下心思之狠绝,南浔仍在学习之中。”
她从来不吝啬怀疑。
与慕容延安只有数面之缘,却觉得那是个极恭谨谦厚之人。眼前的人不同,他太会掩饰自己的心绪,油腔滑调绝无可信之言。
“哦?”面对南浔的质疑,他轻笑出声。
南浔不打算装傻,直言:“也许起初不是你的主意,可最后的结果与你脱不了干系。”
“莫非坊间传闻竟然是真?姑娘与我皇兄果真情意切切……”他用着最平缓的语气,似乎在陈述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避重就轻。
南浔两步近前,傲然抬眸:“最近京中不少官员私下聚集,谈及易储一事。更有几位外来客商频繁出入各府,每次奉上财宝不计,据说这位领头的客商是位翩翩公子……”
慕容延允脸上未兴波澜,唇角却扬了几分,道:“原来本王在姑娘眼中算得上翩翩公子。”
明明所有的心思都被她揭露,却还气定神闲地在言语上占她便宜。
南浔毫不相让,接着说:“原以为三殿下虽然狠辣却是坦荡之人。”
她的话越来越有意思,那日街上偶然搭救匆匆离开仿佛错失了极大的乐趣。
“我说不是,你信吗?”一敛轻佻,他眼中闪过一片认真之色。
南浔略一顿,道:“我见过他,直觉告诉我他不想死。”
“世道风雨飘摇,杀伐不过顷刻间事,姑娘竟然靠‘直觉’二字立世。”慕容延允避开她的注视,独自走向窗边,负手而立,眉目肃然。
南浔心中笃定,上前道:“我若没猜错,三殿下来到盛安是奉父命铲除太子。”
慕容延允轻哼一声,再次陷入父不疼的痛苦,而后转身迎上那双柔如秋波利如剑刃的眸子,淡淡言:“你说得对,他不想死了,可他登上太子之位便知道是赴死,唯一的意外恐怕就是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