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恒回屋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房屋内留有一盏小烛,烛苗在她推门时轻轻曳动了一下。
昏暗的烛影下,她看见房间的其中一张床已经被风黎占了,不过是背对着,在黑暗中看不清脸。其实男女同住一室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忌讳,毕竟小的时候,她就天天跟虚白睡一处,只是人长大了,许多事就变得不同了。
这般想着,她已走到了中厅,她在木质润泽的圆桌旁靠坐下,照例看了几页书,没料很快便眼皮沉重,竟是沉沉睡了去。
迷雾的尽头,她似又回到了神魔分界处的姬山之巅,惊涛亭外,翻涌的云海似波涛般将它圈成一座孤岛。她起手撑开一道结界,口中密咒随后响起,紧接着是心口一阵轻微的痛感,她蹙了蹙眉,又取下了随身的配玉:勾玉……
等等!自己是在干什么?
迷梦中,她伸出手似要寻出一个解答,但随即,画面又变幻到了将自己孕化的昆仑宝镜中。
瑞气千里的仙池上,一口晶莹剔透的冰棺虚浮在巨大的玉莲上,她御急风上前,如何也不能置信里面躺着的竟会是她的兄长,三神里仙力最顶峰的虚白上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险险从风中跌落,好在云枢及时赶来,他扶住她,那张千年万年总带着笑意的眼终是不再笑,他看着她,就像是要看进魂里。
他说:君恒,对不起。
若对不起是因,这眼前所见却远不是她能承受的果。她摇着头,一字一句,声嘶力竭:这不可能,我不信!
她还记得下界历劫前虚白明明一脸不舍,又偏偏装作不太在意地替她整理着衣领角,说,待这琉璃端砚里的墨干了,为兄的头就又要开始痛了,小君,这么重要的事,你去了人界,可千万别忘了呀。
她还记得那时虚白的话刚说完,垂手站在一旁的云枢就一脸认真地纠正道,神尊,待君恒下了界,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她确实是不记得了,又岂止是不记得,她甚至因此沉睡了整整三百年,不单错过了后来的神魔之战,甚至因为三神少了她一人,害得虚白在此役中丢了性命!
而这,正是她此行下界的真正原因。当年神魔一役后,神族与魔族缔结的三千年和平破裂在即,她并没有自信能以一己之力对抗魔尊玄镜,这一点「九重凌霄」自然清楚,故才想出了用转生石复活虚白的办法。
但对她来说,这恐怕是她唯一能够自我救赎的方式。
她攒紧眉头,梦境中几度懊悔,又几度挣扎,但终是未有泪水。古铜镜中,风黎的身影不知几时站在了她的身前,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留意到那擦得光亮的镜台上不知几时多了个精致的楠木小盒,他轻手轻脚地打开,谁料想居然会是盒女子用的朱色口脂。
杜君恒若用上这口脂是什么模样他是没见过的,但光想一想,也够他回味许久的,思及此,他的唇角也慢慢勾了起来,直到天光大亮,才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