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估计是这样。”周而勇的手指继续移动:“接着他们到诸城,沿公路转北上,到二十里铺时跟当地的居民发生冲突。”
小虎子问道:“请问局长,他们为何发生冲突,按说他们有货在身,不应该惹事生非。”
“雍坊分处事后调查,得悉那天正是大年夜,当地居民不许他们进境和经过,冲突因此而起,正在不可开交时,有人抽枪对天发了一枪,事情才得到解决。”
凌志风补充道:“开枪的是那个‘引魂回乡委员会’的一个成员。”
“后来他们到雍坊城时,被该城的刑警队长带人拦住搜查,却查不到枪,当时他们没想到毒枭会利用这个机会运毒,所以没有开棺,可是后来他们在雍坊城北,有一架马车陷进路上的土坑中,车上的棺材被倒翻落地,刚好江队长开会回去,发现了疑点,只可惜他跟小田都被毒枭打死了。”
老侦缉队员胡平原问道:“江队长发现甚么疑点?”
“雪地上洒下一层黑色的粉末,当时车上的小洪听他说这是大烟,小洪逃回城内,把经过向分处的赵处长报告,现在他们正在追查。”
会议室内数十只眼睛都瞪着周而勇,周而勇坐回位子,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才道:“这次他们追查的结果可能有两个,一是毫无结果,二是双方发生枪战,估计毒枭突围的机会极大,咱们要多作准备,提防他们窜入济南,把大烟带了进来。”
丁一彪连忙问道:“总局长有甚指示?”
“俺召集你们的目的只是把经过告诉你们,希望你们先有个‘底’,需要出发时才不会措手不及。现在还没有行动指示,要等雍坊分处再来电话才决定,你们有没有问题要问?”
小虎子问道:“运载棺材的马车共有多少辆,有多少个人?”
“赵处长说大约有二十多辆马车,到雍坊城时还约有四十具棺材,跟车的人有车夫、吹打的和孝子,有数十个人。”
凌志风道:“这样说来,车上有孝子,他们的人并不太多。”
岳华山一直不曾开口,此时忽然插腔道:“表面上是这样,只怕他们还有人在暗中保护。”
周而勇点点头,道:“岳处长的话值得大家推敲一下,若果没有事的话,散会,有消息时会再通知你们。”
周而勇接到赵处长的第二个电话,是在第二天的大清早,他放下电话,立即把丁一彪、岳华山和凌志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内。
“雍坊城的刑警查不到大烟,他们逐一开棺,里面装的确是尸体。”
凌志风脱口道:“这就奇怪,那么江队长……”
“慢,听俺说,后来他们发现少了几辆马车,十多具棺材和一些人,据同行的人说他们去羊角沟。”周而勇道:“现在刑警派了几个人跟踪。”
“羊角沟靠海,假如他们要将毒品运去那里散发,又何须用马车?直接用船运到那里不是更简单?”丁一彪皱着眉道:“属下认为这个消息不可靠。”
“不错,我的看法跟你一样,但他们会去哪里?”周而勇又掏出烟来了,他烟瘾之大是全局出名的,他又道:“会不会真的来济南?”
凌志风道:“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因为本城不容易进来,且吸食鸦片的人也不太多。”
岳华山道:“可能是在洪家楼,洪家楼靠近本城,那里吸鸦片的人也多,还是鸦片的散发地。”
周而勇道:“我的意思是在半路便把他们捣烂。”他一拳击在桌上,使得烟灰缸跳了起来。
丁一彪忽然“咦”了一声:“十多具大棺材,可以装多少烟土?”
凌志风道:“照理不会超过二吨,对,消息说数量是在四至六吨,那么其他的那几吨呢?”
周而勇也兴奋起来:“要查!他们可能是分批运送,也可能是兵分两路,另一路咱们还未觉察。”
丁一彪道:“假如他们使的是暗渡陈仓之计,另一路可能已接近目的地了,的确怠慢不得。”
周而勇道:“还未暴露的由你跟小凌负责,这明的一路,本来最佳人选自然是王森,可惜现在他在烟台,还未能抽身,你们看由谁负责较适合。”
凌志风道:“老胡胡平原经验丰富,由他负责比较适合。”
岳华山接着道:“小虎子跟王森多年,智勇双全,又不怕苦,属下认为他比较适合,何况咱们应该培养年轻一代的来接班。”
周而勇笑道:“对,小虎子是可造之材,由他带队去,他是正队长,老胡是副队长,详细行动细节由老丁跟小凌给他们布置。老岳,你把消息告诉各地分局分处,叫他们调配人手,严密监视。”
丁一彪三人离开周而勇办公室后便分头行动,岳华山第一板斧便是在各处公路设置路障,严密搜查来往的马车,尤其是大队的马车。
丁一彪着人把小虎子跟胡平原找来,转述了毒枭的新动向和交代了任务,然后下令:“你们立即带备人手出发,保持跟总局联系。”
小虎子敬了一礼,挺胸喊了一声是,转身要去,凌志风忽然把他叫住:“你们第一站准备去哪里?”
小虎子想了一下道:“俺准备带几个人坐吉普车去柳桥拦截,老胡带大队人马坐火车到张店,然后再在那附近集合。”
丁一彪看一看地图,道:“计划不错,立即执行。”
小虎子与杨镇带着一个司机和一个卫兵,乘坐吉普车,飞驰电掣向柳桥方面驰去,由于济南到柳桥没有直接的公路,道路弯曲,所以他估计,吉普车虽然较早出发,但必比火车为慢,因此沿途除了加油及进食之外,并不停歇。
到了黄昏,吉普车的车轮忽然爆裂,小虎子急得要死,帮忙换车轮,车子再开动不久,机器又坏了,结果只好连夜修理,可是半夜买不到零件,次日司机骑马走了十多里路才买到零件。
当他们到达柳桥时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小虎子叫司机把车停在派出所的门外,派出所有人值夜,听见车声,开门喝道:“谁?”
小虎子跳下车,取出证件,道:“省里侦缉大队的。今天有甚么事发生吗?”
那派出所的人道:“下午博兴那里发生命案。”
“死者是甚么人?”
“是雍坊城的刑警。”
“有人来领尸吗?”
“不是,死者被人打死之后,又被抛在饭馆后的茅厕内,身上还有证件,咱们已打电话去雍坊城了。”
“凶手查到了没有?”
那人干笑一声:“那不是俺的职责,俺不大清楚。”
小虎子急道:“打电话叫你们所长来一下。”
“所长家里没电话,俺去叫。”
小虎子叫司机和卫兵进派出所休息,过了一阵,那汉子便带着一个中年胖汉进来:“这就是咱们的姚所长。”
小虎子跟他握握手,把来意简要地说了一遍,道:“凶手是谁?知道吗?”
“根据咱们调查,很可能是两个马车夫干的,一个姓秦,另一个年纪轻轻,大约只有十八、九岁,咱们打电话去雍坊,再根据调查,知道有一队甚么‘引魂回乡’的马车,载着棺材到来咱们柳桥,后来他们转下张店,但有两辆去博兴,死者便是跟踪他们的雍坊刑警。”
“你们凭甚么断定,凶手是车夫?”
“因为事后那两位车夫不见了,而两辆马车的马也各自不见了一匹,估计他们在行凶之后,是乘马逃走的。”
“派人追查了没有?”
“咱们派出所的人手不足,追缉不到,也不知他们逃往何方。”
小虎子一拳捣在桌上:“这两个人一定是重要的人物!请所长替俺挂个电话到张店派出所。”
姚所长抓起话筒,用力摇动了几下,叫总机接张店派出所,过了半晌电话才接通,姚所长将话筒交给小虎子。
小虎子道:“喂,俺是省里侦缉队的小虎子,请问省里派到你们那里的侦缉队到了没有?哦,早到啦!请叫胡平原听电话,好好……”
小虎子又等了半晌,听筒里才传来老胡的声音:“小虎子,你才到柳桥呀?”
“车子在半路上坏了,倒霉!”小虎子边说边擦着汗:“你那边怎样?”
“黄昏有队马车进城,马车上载着不少棺材,咱们从侧面侦察,知道他们要在张店住两个晚上……”
“抓了人没有?”
“不,咱们把人放在远处,俺怀疑他们在等人,否则不必在张店多停留一天的。你的意思怎样?”
小虎子喜道:“不错!我赞成!明天早上俺就坐车赶去,中午左右就会到,那里就拜托你了,俺这里下午也发生一件命案……啊,见面再说吧。”
小虎子收了线,姚所长便道:“四位如果不怕舍下地方小的话,就请进舍下过一晚吧。”
“那就麻烦你了。”小虎子回头对那汉子道:“如果有消息,请快来通知。”
次日一早,小虎子又带着人乘车出发,他们果然在中午时分便到达张店,并直趋张店分处,一下车便见到胡平原了。
胡平原含笑问道:“还没吃饭吧?”
“饭可以慢点才吃,那些人怎样?”
“一切正常得令人觉得奇怪。”
“如何正常法?”
“他们昨夜进旅馆后便没出来过,今早车夫在城内游逛,孝子们则去找跌打医师治伤,估计这一批是真正的孝子,毒枭那一批已不在里面。”
“不能大意。”
胡平原笑笑,小虎子语气虽然有点咄咄迫人,但胡平原脾气好,而且只喜默默地工作,很多个原是他的手下的,后来都爬到他头上去了,他都没有一句怨言,而且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所以对小虎子的态度只是一笑置之:“你若是不放心的话,俺带你到各处走一走。”
小虎子反而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不用,你的安排还会有漏洞?”
****原道:“俺也还未吃饭,咱们一起去吃饭,再慢慢谈吧。”
五个人来到一间饭馆,在最里面的一张圆桌坐下。胡平原继续未说毕的话:“俺相信这些人在张店是在等人,至于等甚么人,咱们就不知道。”
司机道:“抓个人来问问就知道。”
小虎子瞪了他一眼:“这种废话以后少说点,打草惊蛇,可能会使咱们失掉一条‘大鱼’。”
****原道:“俺准备在他们离开张店之后再行动。”
小虎子点点头,便将博兴发生的命案说了一遍。胡平原眉头一皱,道:“那两个跟毒枭一定有关系,不能放过。”
“你通知总局长了没有?”
“昨晚已通过电话,等下咱们再打个电话去。”
春风吹来,仍令人忍不住要打冷颤,所谓春寒料峭嘛,尤其是拂晓时分,就更加寒冷了。
守在旅馆外面的杨镇,忽见店内走出一群人来,看装束便知道是车夫及孝子,杨镇精神一振,立即向城外跑去。
小虎子与司机坐在吉普车上等候,见到杨镇,便知道有了变化:“他们行动了吗?”
“是的,离开旅馆了,还不知道他们走哪一条路,俺再去。”
“小心。”
杨镇边跑边拍拍腰上的枪,过了一阵,他又跑回来了,道:“来了,就是走这一条路。”
“老胡呢?”
“他在他们背后,甚么时候抓人?”
“离城三里才动手,你上车吧。”
吉普车载着四个人,“呜”地一声,转头驰去,三里的路程,眨眼即至,他们将车停在路中间,等候孝子的马车。
过了二十分钟,才见那队马车慢慢驶来,小虎子等他们来到跟前才提着枪跳了出来,小杨跟卫兵紧跟在他后面,成品字形拦在马车前面。
“停车!”
在前面那辆的是石城子,他将马勒住,道:“大爷,车上不是孝子就是死人,没有钱,你们找错了对象。”
杨镇喝道:“别装蒜,滚下来。”
石城子向后面叫道:“咱们遇到强盗啦,倒霉,都下车吧!”
卫兵骂道:“******!谁说咱们是强盗?你九成是讨打!”
“不是强盗还会拦途打劫?”
小虎子沉声道:“你们听着,咱们是省里的侦缉人员,现在怀疑你们车上藏有大烟,要搜车,你们都站到一边去。”
孝子们忍不住发出轻轻的怨言:“那天查过今天又查甚么?”
说着后面的胡平原也带着队员过来了,他对小虎子轻声道:“没人来接头。”
“搜车!”
侦缉队员跳上马车,车上除了一些衣服棉被及香烛纸料元宝之外,并无别物。
一个队员问道:“队长,要不要开棺?”
另一个道:“马车厢内有尸臭。”
小虎子与胡平原也跳上车,当蹲下身时,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尸臭,石城子在下面道:“那天咱们在稻田,一个姓叶的队长已经带人开过棺了,因为事后买不到桐油灰,没有黏上,所以透气,嘿嘿,咱们可难受了。”
胡平原冷冷地道:“偌大的一座张店城,也没桐油灰吗?”
石城子笑嘻嘻地道:“相信张店有卖,孝子们也想买,不过俺建议他们不要黏上桐油灰,免得麻烦。”
杨镇道:“为甚么?”
“咱们怕沿途吃公饭的人太过无聊,不断要来开棺,那不是要惊动死人吗?”
小虎子窝了一肚子火,可又发作不得,便道:“通通带回张店。”
娘儿文吃惊地道:“回去张店干甚么?咱们可没犯法。”
石城子拉拉他,道:“没犯法就不用怕他们,上来吧。”他们两人的举动都落在胡平原的眼内。
车子返回张店,胡平原对小虎子道:“俺审问那高大的,你审那矮小的。”高大的是石城子,矮小的是娘儿文。
胡平原请石城子在房内坐下,他背着石城子,慢慢抽着烟,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是老大?”
石城子心情也紧张得很:“俺父母只生俺一个。”
胡平原霍地转身,坐在他对面:“你别跟我来这套,老实说吧。”
“说甚么?”
“大烟藏在哪里?”
“俺是他们雇来的车夫,说明是运棺材的,甚么大烟?咱们根本不知道。”
“好吧,咱们改个话题,你们的老板呢?”
“老板早走啦,他们有钱人怎会跟咱们同甘共苦?”
“老板叫甚么名?”
“俺只知道他姓白。”
“你怎么认识他的?”
“俺根本不认识他,而且只见过他一次面。是咱们海阳镇一个同乡介绍咱们来当车夫的,一趟三个大洋。”
胡平原双眼瞪着石城子:“介绍人是谁?”
“他叫秦山杰,是咱们镇上青年的榜样。”
胡平原冷笑一声:“是甚么榜样?”
“他十分能干,既能干木匠,又能干泥水匠,还能吹喇叭,年纪轻轻的便建新房子、娶老婆,镇上的人谁不赞他是个好青年?你们如果不相信的,大可以到海阳镇去问问。”
“他只说要你们驾马车?”
“是的,回去时再办些济南的土产,到海阳镇贩卖。”
“告诉你,他是毒枭的一份子。”
石城子“啊”地叫了一声:“胡说,他是好人,怎会是毒枭?俺不相信!”
“他杀死一个刑警,在博兴逃走了,你知道他去哪里吗?”
石城子又“啊”地叫了一声,半晌才道:“他不会杀人的!因为……他是好人……我不知道他去哪里。”
“跟他一起去的马车夫叫甚么名?”
“俺不知道。”
胡平原再问下去,石城子一味答不知道,但娘儿文就不同了,他给小虎子一吓,便甚么都说出来了。
半个钟头之后,胡平原与小虎子在一起商量时,望着地图,都猜想不出秦山杰和那些大烟去了何处。
小虎子道:“要不要再打个电话回总局请示?”
“且慢,再等一下。这些人放他们回去吧,派人在后面吊着。”
小虎子点点头,走了出去,叫人放了石城子他们,忽然一位张店分处的杂役走了过来:“队长,有电话。”
小虎子跑到电话机旁,抓起话筒,只见他脸色大变,随即放下话筒,叫道:“有他们的踪迹了,立即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