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在自责,而是在寻求整肃军纪的办法。
他手下这一千多人,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一部分来自于裴家寨。就是当初随张寻一起找朱温要粮的那六十个壮士。这些人目前大多担任伙长、队正等职。张寻对他们比较熟悉,几乎每个人都能叫上名字。
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汝州,是当初契必阿大手下的汝州乡兵。这些人也算是老兵了,与张寻在裴家寨并肩战斗过,张寻对这些人虽然叫不上名字,但都面善。
最后就是新近收编的向城乡兵。这部分人数量不少,张寻几乎一个也不认得。
按说这支队伍的成份算是比较单一的了,基本上都是乡兵和农民。乡兵其实也都是有恒产的自耕农。古话说,有恒产则有恒心。这些本份的庄稼人,与藩镇军里的那些老兵油子相比,军纪应该算好的了。
但是,一旦这些人占了州县,还是会出这样那样的军民纠纷。张寻认为,主要原因还是队伍扩张的速度太快,很多基础的工作没有做好,比如对士兵的思想教育工作。
张寻当初誓师筹粮的时候,统一过思想。收编汝州乡兵的时候,也统一过思想,有了“马山口三誓”。如今收编了大量的向城乡兵,又占了县城,事情千头万绪,没想到一时间放松了“思想政治”工作,竟然就酿成了靳洪这样的惨剧。
但是如何才能整肃军纪呢?张寻完全没有经验。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面翻书本,寻觅古人的经验,一面搜肠刮肚,从记忆中搜寻。是像刘邦那样,走“约法三章”的小清新路线呢?还是向重口味的朱温同志学习,搞“跋队斩”呢?朱温作为这个时代的主角气运拥有者,绝对是有手腕的人,他曾经规定,将校中有战死者,其麾下之士兵需全部问斩,谓之“跋队斩”。军法之严酷可见一斑。或者干脆向张寻他们时代的人民子弟兵学习,总结一套唐朝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张寻一直搞到半夜,终于有了点头绪。心情大爽的同时,才觉得肚子饿了。从中午开始他就一点东西都没吃。
张寻自己上厨房摸了一圈,一点吃的都没翻着。无奈只好蹑手蹑脚进入后院,来到裴七娘的窗前,小声叫七娘。
裴七娘已经睡下了,被张寻叫醒,隔窗问有什么事。张寻说饿了。七娘笑了一声,小声说了句什么张寻也没听清。只好继续在窗外等着,过了一会才听屋门嘎吱一声,七娘出来了。
七娘竟然只裹了件薄若蝉翼的单襦,半裸香肩,微露玉腿,光脚踩着一双木屐,披散着头发,活脱一个慵懒的睡美人。张寻竟然一时看得呆了。
“看什么呢?跟我来。”七娘瞪了张寻一眼,扭过头去,紧了紧襦裙,将他引入厨房。
张寻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想露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紧随在后。
进了厨房,裴七娘也不说话,默默的燃了一个碳火盆,热了一瓦罐肉汤。又像变戏法似的,从一个柳编里拿出两张烧饼,贴着火盆沿儿摆了热着。不一会汤烧开了,七娘将饼掰成小块,泡在汤里。一切弄好,才端过来递给张寻。
张寻接过汤碗,连稀带干喝了一大口,真是人间美味!
“好像羊肉泡馍啊!”张寻感叹道。
“像什么?”裴七娘没有听懂。张寻才想起唐代还没有羊肉泡馍的叫法,就问七娘:“这美味叫什么名堂?”“羹汤啊。”“哦,羹汤。古时候很多东西的名字,听起来都好美啊!”
裴七娘努努嘴,说:“表哥,你说话老是‘你们古代’,‘你们古时候’,‘你们唐朝人’如何如何的,就好像你不是唐人似的,老实说,你到底是哪儿来的?”
“呃……”张寻一愣,自己平时有总说你们古代人如何如何吗?
张寻总是觉得,既然古代人根本不可能理解什么是穿越,什么是未来人。他也就没必要时时刻刻装作自己是一个原汁原味的古代人了。因此张寻平日说话,特别是跟裴七娘这些相对亲近的人说话的时候,老是爱开古代人的玩笑。比如裴七娘煮茶时,按照当时的习惯,会放入一些葱、姜、盐粒等调味料,张寻就大声说:“你们古代人就是这么喝茶的吗?!”
张寻这样其实是对自己作为穿越人的一种自嘲。每每当他这样说,赵东阳和李暮听见,都会笑到肚子疼。而裴七娘就会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没想到,其实裴七娘也早就有了自己的疑问。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是外星人来着。”
“外姓人是什么人?”裴七娘很认真的问。
张寻忍着笑,说:“哎呀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就是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比西域还远吗?”在七娘脑海里,大唐最远的疆域就是西域了。
“比西域还远。”
“你撒谎。我看你不像西域来的,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西域人。我看你像从东边大海那边来的。”裴七娘一副“早已把你看穿”的表情。
这个唐朝女子的见识有点超乎张寻的想象。看来唐朝普通百姓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他们能分清西域人和东瀛、新罗人的区别。
张寻不想再调戏古人了,于是顺着七娘的话说:“你猜对了,我就是从东边大海那边来的。”
“大海那边有什么?”这还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女子。
“是一大片陆地呀。跟我们大唐差不多大。”
“陆地的那边呢?”
“还是大海。”
“那大海再往那边呢?”
“就是我们的西域了。”
裴七娘被逗乐了,咯咯笑了起来:“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这是真的,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像眼前的这个火盆一样,是圆形的。”张寻竟然给古代人讲起了地圆说。
“就像这个火盆?”裴七娘默默注视眼前的火盆,感觉脚有些冷了,遂将木屐脱下,小心翼翼的将一对玉足靠近火盆暖脚。一边还在小声自言自语:“表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喂!你刚用火盆给我热饼,现在又来热脚,这蹄子烤熟了我可不吃哦!”
裴七娘听见,嘿嘿乐个不停,竟然一下将右脚搭在了张寻的肩上,说:“你吃不吃?吃不吃?”
七娘嬉闹着抬起右腿,单薄的襦裙竟然滑褪到了大腿根部,整条玉腿在炭盆暗红的火光掩映下,若隐若现,场面极为香艳。张寻呆了有两秒,轻轻将七娘搭在自己肩上的玉足拿开,说:“别闹,我吃还不行吗。”虽然将足从肩上拿了下来,却没有放手,反倒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怎么脚这么凉。冷了吗?”
裴七娘也不知是羞得,还是炭火映的,红着脸说:“还好。”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张寻知道此时七娘已是方寸大乱,只要自己再主动一点,男女大防必破。但他硬是忍住了。虽然他也想,但是他不能。马上就要开始整肃军纪,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如果反而做出了这样的事,那可真是禽兽不如了。
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张寻向来是顺其自然的态度,既不热衷,缘分来了也不会刻意拒绝。说实话,他对裴七娘是有好感的。这个唐朝女人虽然长得黑了点,成熟了点,22岁长得像27、8岁,但胜在性情率直,从来不做小女儿状,让张寻接触下来感觉十分的舒服。
但是有好感归有好感,张寻并没有想跟裴七娘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不单单是因为七娘是个寡妇。身为后世人,他对于自己的另一半是不是处子,其实并不在意。张寻只是觉得,自己的唐朝人生才刚刚开始,今后也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女人,或许是小家碧玉,或许是宰相千金,或许是西域妖姬,或许是皇亲贵戚,抑或大唐公主,辽朝皇妃也说不定呢。Who Knows?毕竟穿越。如果自己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跟在大唐遇到的第一个女人就定了终身,感觉多少有些草率呢。
人都是这样,就好象苏格拉底的麦穗那个故事讲的一样,永远觉得下一个麦穗也许更大,结果人生不能回头,总是蓦然回首,伊人已逝。
气氛有些尴尬,裴七娘挑起个话头说:“表哥下午闷在房里在做什么?”
“最近军中出了点问题,我在想办法解决。”
“想出办法了吗?”
“基本上有了,就是有些细节还要完善。对了,我想知道,你们唐朝人小时候都玩哪些游戏呢?就说你小时候玩过的吧。”
“小时候玩的游戏……”裴七娘歪着脑袋努力回忆着,“小时候也没玩过什么游戏呀,都是帮哥哥姐姐们干活,采桑叶啦,剥莲蓬啦,放牛啦,噢!对了,我真想起来一个游戏,钓骆驼!你玩过吗?”
“钓骆驼?怎么钓?邓州这地方还有骆驼?”
“哈哈哈!不是真的骆驼啦!是一种长得像骆驼一样的小虫子。这小虫喜欢挖洞躲在土里,如果你想把它钓出来,就要找一根草棍儿来,把一头插到洞里,静静的侯着,等小虫子先不耐烦了,就会顺着草棍儿爬上来,就算是钓到骆驼啦!”
“喔!好无聊的游戏。”
“你是大人了嘛,当然觉得无聊啊,只有小孩子才有时间蹲在地上好几个时辰就为了钓一只小虫子嘛!”
“我是想问,有没有不是一个人玩的游戏。”
“有啊!我又想到一个,弹棋!”
“弹棋是什么棋?”张寻听过象棋、围棋、跳棋,弹棋还是头一次听说。
“哎呀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弹棋就是在一张棋盘上,用手指弹自己的棋子,击中对方的棋子就算赢啦。”
张寻心想这弹棋听上去跟小时候自己玩的弹珠有点像啊。但这也不是张寻想要找的游戏。“有没有可以很多人一起玩的游戏呢?”张寻又问。
“很多人一起玩的游戏啊……啊!有了有了!‘藏钩’!”
“藏钩?怎么玩的?”
“先找一个小巧一点的衣带钩,然后把参与游戏的人分成两组,将钩子交给其中一组,让他们由一人把钩子牢牢握在手心,千万别让对方看出来。然后让对方猜,钩子究竟在哪个人手里,猜中就算赢啊!”
“听起来也不是十分有趣嘛。你们古代人的游戏还真是简单。”
“怎么不好玩啊,实际玩你就知道了,非常好玩的!因为你猜钩子的时候要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而藏钩子的一队人呢,手里有钩子的要装作没钩子,手里没钩子的要表现得像有钩子,真真假假的,多好玩啊?”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趣些了。七娘,谢谢你帮我补齐最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