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钟左右,一走进灯火辉煌的音乐大厅,我就更加确信是怎么回事了。舞台的上方挂有一条鲜艳的横幅:卢壮壮向楚天凤爱情表白音乐会。果然如我所料:经过昨天晚上的事端,西伯利亚棕熊已经不再信任我了,便授权赵鱼乐偷走了存在我电脑里的那封情书。整个大厅可容纳五百人左右,此时已经聚集了一百多人。这些人,多半是熊瞎子招呼来的同年级的支持者,为他向姐姐的爱情表白鼓劲打气。
因为事件有些突兀,苏小小望着舞台上的横幅发呆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有表演吗?”
“这就是他们所精心策划的爱情表演啊!”我想尽快能找到姐姐,却是不见姐姐的身影。
就在我张望着整个演出现场,赵鱼乐出现在了我和苏小小的身边。眼瞅着那小丫头挽着我的胳膊,赵鱼乐粲然微笑道:“楚天龙,欢迎你们的到来!”
“我姐姐呢?”我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别心急嘛!她马上就会以女主角的身份华丽登场。”这样,我便明白姐姐正身处在后台,好一出精心策划、逼迫姐姐答应的求爱仪式啊!
突然,整个观众席的明亮震身一灭,只留下了舞台上亮灿的灯光。于是,嘈杂的人声顺势安静了下来,现场的人们也静心安坐了下来,纷纷无限期待着舞台上的发生。
西伯利亚棕熊和姐姐从两侧各自走向舞台的中央,就像是两条原本不可能并流在一起的河道:一条是浑浊污秽的泥石流,而另一条却是荡涤明澈的山涧清泉……然而,正是这一浊一清,却是毫无理由地汇聚向舞台的中心。眼见姐姐的出现,我将身体朝前一顿,屁股却坠着心痛的分量,嘶哑着嗓门是想呼唤出姐姐的名字,但拧紧的喉管却如同锈死的水龙头,发不出一丝混沌的声响。
舞台的左侧,熊瞎子没有怎么受伤,嘴角边贴着一块胶布,尽管额头上有些淤青,倒也不防碍他的熊相。
姐姐依然穿着昨天那套演出服,望了望观众席的前五分之一处,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便已然明白了熊瞎子如此大肆宣扬的用意。为避免扫了对方的兴致,姐姐面无表情的语态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舞台上,两人的面前放有一对支架式的麦克风。观众席一片漆黑,仿佛这不是现实的表白,而是一出舞台剧的表演,更是一场虚构的华丽。但为什么我的心情却是隐忍地一阵阵抽搐,滴淌出了鲜红宛如玫瑰一般的血渍?
“天凤——”熊瞎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篇打印稿:“这是我失眠了无数个夜晚,为你写就的一篇朴实真诚、打动人心的情书——”
不等熊瞎子罗罗嗦嗦地唠叨完,姐姐便剪断他的话头,面冲向观众席微笑道:“是不是朴实真诚、打动人心,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由大家的掌声说了算。现在,我就在这儿,你开始念吧!”
整个观众席就如同一个整体,所有人都屏住了胸口的气息。由此,大厅内鸦雀无声,仿佛一根银针掉落在地,都是对这份神圣且肃静的氛围所传递而出的亵渎行为。
熊瞎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润了润喉头,便拉开狗熊的腔调朗读了起来:“天凤,还记得夏日里的那个黄昏吗?那天,你的样子融化在夕阳之中,甜美的笑意如此动人心魄!”
这封情书的开篇惊得苏小小目瞪口呆,她像是在打小报告,冲我小声地耳语道:“天龙,这不是你写的那个剧本吗?
当时,苏小小和赵鱼乐一个坐在我的左边,而另一个则是坐在我的右边。赵鱼乐自然很清楚这是我的作品,但她不想让苏小小继续追问下去,便隔着我,冲那小丫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舞台上,熊瞎子的朗读声继续:“你宛如一道绚烂无比的彩虹,一道闪电,更像是一只精灵,一个天使,以那么出其不意、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来到了人间。在茫茫的人海中,你不选择别处,却是来到了我的身边,走进了我的生命,融入进了我的世界……因为你的到来,从此让我的命途不再孤单,而是充满着蜜糖的味道,充盈了阳光的灿烂。……我们相遇的那个夏天,不!或者说更早,是在秋天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学习,共同进步,相互成长……展开了彼此之间相伴相随的人生旅程!”
我和姐姐是在夏天时足月出生的。但在更早的时候,在前一年的秋天,因为双亲爱的结合,我们就一起入住进了母亲肚子里的暖房。所以,这封情书完全是站在我自己的出发点写的,跟熊瞎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家以为情书中的秋天,是指我们考上大学,新生入学时的九月,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幸好,我隐藏在观众席,隐藏在人群间,隐藏在黑暗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湿润的眼睛。在场的人们都在聆听关切着舞台上,那混蛋正朗读着我这篇语焉模糊,却是用心写就给姐姐的情书。
“也许,从出生伊始就已经注定,你是我的宿命。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我们是互为一体的,生命跃动着彼此的生命,灵魂交织着彼此的灵魂,世界叠合着彼此的世界……当时,你的嘴角凝持着温暖的笑意,深情款款地朝我走来。美丽的剪影,仿佛映照着天边绚烂无比的云彩。……《诗经·大雅·卷阿》中有云:“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由于,熊瞎子不认识“菶菶”“萋萋”“雍雍”和“喈喈”这四组词,念得磕磕巴巴,错字连篇,就如同狗熊打鸣,令在座的各位哄堂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