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便望见电影学院的大门前,老巫婆穿着一套黑色的职业西装,像是一身丧服,显得不入格调。老巫婆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打扮,不过在天冷的时候,就将黑色的西装换成了黑色的羽绒服,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打扮得这么老气横秋。另外,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由于太阳光的作用下,镜片的背后凛射出了一股寒气逼人的目光。老巫婆铁着一张脸,就像是戴上了一副不锈钢的面具,想必强酸也溶不透她的这身古板。
眼下,老巫婆将双手插腰,扎着马步,手里握着一根戒尺。尽管有出入校园的学生频频向她点头示好,但其铁面的本色却是不可动摇。我和苏小小同时缺课,那个老怪物多半嗅到了猫腻,便跑到门口来抓现行。
大一上课的第一天,因为我的无故迟到,老巫婆便借题发挥,与我们约法了三章,严禁了三点“不许”:这第一点自是上课不许迟到,还有在课堂时,手机必须关机,不许干看小说、玩手机等与课堂无关的事情;第二点是不许在大学期间养成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这最后的第三点则是不许在大学期间谈恋爱。
之前,我已经详述了老巫婆对我的迟到进行了通报批评的严厉惩罚。除此之外,老巫婆还会神出鬼没,隔三差五地跑来查房。而这约法三章的第二点“不许在大学期间养成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虽然祸事不是出在我身上,但却是出在了我的宿舍,连带我也吃了不少苦头。
石猴子入住之前,原本是大我一届的学长跟我住在同一间宿舍。那个学长是个老烟枪,一天至少要抽一包香烟,多时可达到两包,经常把我熏得七窍流烟,一身焦黄。原本,这位学长根本不受老巫婆的管束,但老巫婆第一次突击查房时,他就自行撞在枪口上了。那天,老烟枪将宿舍熏呛得云山雾罩,仿佛仙境飘飘;而我则因为第一次脱离了父母的管束,心里那份高兴劲儿啊,正高声放响着摇滚音乐,完全没听到有人在敲门。老巫婆干脆用肩膀把门撞开,仿佛孤胆闯入进了停尸房,我和老烟枪因为听到了撞门声,两人便挺尸般僵在了云气之中。
一团黑影被包裹在云气里,先是摁灭了桌子上的音响,随着逐渐散去的雾气,我看清楚是自己的班主任,人称十八罗煞之首的老巫婆。这时,我因为迟到事件,已经领教过了老巫婆的古板,比见到恶鬼还怕她。至少,恶鬼对我而言还只是一个极为抽象的符号,但老巫婆的古板对我来说,则是一部具像得不能再具像的恐怖老电影。
老巫婆先是指责我,看到校友抽烟,危害自己的身体,将健康于不顾,也不及时纠正。当时,我简直是百口莫辩,又不是我让他抽的,关我什么事啊?随后,老巫婆给老烟枪的班主任打去了电话,将其紧急喝令到了男生宿舍楼,仗着自己是编导系主任,也不给同事留什么面子,当着我们的面儿,就把老烟枪的班主任给修理了一通:“布老师,您是怎么教导自己学生的?您教不好自己的学生也就罢了,但不能让他带坏身边的学弟呀!您的学生不将息自己的身体也就罢了,让我的学生吸二手烟,这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对对对!”老烟枪的班主任像龟孙子一般点头捣蒜:“姚主任,你责怪得对,是我没教育好自己的学生,我这就督促他立马改正。”
老烟枪班主任的外号叫作“老布头”,由于他本名姓布,大概五十六七岁,由不景气的录音行业转到了我们学校,恰恰属于我们学校人来人往、草台班子的那一类,其授课效果可想而知。大概是因为自卑的心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小了自己整整一轮辈份的老巫婆面前点头哈腰,竟是让我有种说不出的悲切之感。因为谢顶,老布头圆圆的脑瓜顶两侧挂着稀稀拉拉的几缕头发。每次点头,似乎是要将其所剩无几的枯草连根拔起,让人觉得这个小老头愈加可怜。
“您看!”烟雾散去,老巫婆指着桌子上那个临时充作烟灰缸的杯子道:“这杯子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烟头,一天抽这么多的香烟,布老师您来说说——这对学生的身体该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对对对!”老布头不停地点头称是:“姚主任教导得是。”
“我真不知道您这个录音系的班主任到底是怎么当的。学校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我代表校方又跟您进行过多少次工作方面的沟通,身为一名教师,特别是大学里的老师,应该有为师尊长的良知和责任,怎么能跟自己的学生一起如此放纵而散漫呢?——我在大会上也提醒过多少次了,教书和育人是同一个道理——”
自从老巫婆以这种方式修理过了老烟枪,我的学长不仅不敢在校区内抽烟了,每次见到我的班主任,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一旦远远地瞧到了那个老怪物,立马尖啸出惊恐,赶紧脚底下抹油,飞速地溜跑掉了。你说,就连我的学长都这么惧怕老巫婆,连老烟枪的班主任都如此心惊老巫婆,我能不害怕老巫婆的喋喋不休吗?直到大四实习,老烟枪逃命一般,搬出了我的宿舍。可想而知,老巫婆的古板有多骇人。
由此进一步可想而知,倘若老巫婆看到我和苏小小胆敢逃了课跑去压马路,并真以为我们是在谈恋爱,这约法三章中的第一点和第三点统统占全,那可不是写份小检查、深刻的心灵检讨、年级通报批评……这么简单了。多半,她会一同要了我和苏小小两人的小命。于是,我转身趔了个步态,就朝音乐学院走去。
“天龙,你去哪儿?你不是说要回学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