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星萧景睿今天穿的是卓夫人亲手缝制的一袭新袍。虽然江湖女侠的手艺是比不上瑞蚨斋的大师傅,但心思还是花足了的,领口袖口都绣了入时的回云纹,压脚用的是金线,腰带上更是珠玉玛瑙镶了一圈儿,一派富丽堂皇。好在萧景睿腹有诗书气自华,穿上才不至于变了富家浪荡子的模样。不过言豫津在第一次见他试穿此衣时,还是很委婉地评论道:“景睿,看你肯穿这个衣服,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孝顺。”
宴会开始时各方的礼都已经送上了。长辈们无外乎送的衣衫鞋袜,卓青遥夫妇送了一支玉笛,谢弼送的是一方端砚,卓青怡则亲手做了个新的剑穗。言豫津送了一整套精致的马具正好和苏墨送的绝世好马相配。穆青送了一把上好的宝剑。夏冬与蒙挚都送的是普通的摆件玩器,宫羽则带来一幅桌上摆的精巧绣屏。
夹在这些礼物中,梅长苏送的护心丹一开始并不显眼,如果不是言豫津好奇地凑过来问,问了之后还大惊小怪的惊叹了几声,旁人也没注意到他送的是如此珍贵之物。
“不行不行,苏兄真是太偏心了,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景睿实在是糟蹋,连我你都没送过,你明明更喜欢我的!”
言豫津正在笑闹,旁边突然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玉手,准备无误地拧住了他侧颊上肉最厚的地方,微一用力,半边脸就红了。
“你闹什么闹?七月半不是还没到吗?说不定苏先生到时候送更好的东西给你呢。”夏冬咯咯笑着,朝言豫津的脸上吐了一口气。
国舅公子捂着脸挣扎到一边,恨恨地道:“我的生日不是七月半啦,是七七,夏冬姐姐不要再记错了!”
“喔,七夕啊……”夏冬斜瞟他一眼,“跟七月半又差不太多,你急什么?”
言豫津泪汪汪地瞪着她。拜托大姐,七夕跟七月半不光是日子,连感觉都差很多好不好……
“行啦行啦,”谢弼笑着来打圆场,“你真是什么都争,护心丹虽贵不可求,但也不是平常吃的东西。等哪天你吐血了断气了,我想大哥一定会喂你吃一粒的……”
言豫津立即将愤怒的视线转到了谢二身上。你才吐血,你才断气!
年轻人这一闹,宴会最初的拘谨气氛这才松泛了下来,连莅阳长公主都忍不住笑着道:“豫津有时会来向我哭诉你们欺负他,我原来还不信,今天看来,你们真的是在欺负他……”
“好了,”谢玉微笑道,“哪有这样待客的,睿儿,快给大家斟酒。”
萧景睿边应诺边起身,捧着一个乌银暖壶,依次给诸人将案上酒杯斟满。谢玉举杯左右敬了敬,道:“小儿贱辰,劳各位亲临,谢玉愧不敢当。水酒一杯,聊表敬意,在下先干为敬了。”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席上众人也纷纷干了杯中酒,只有梅长苏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杯子,萧景睿知他身子不好,故而并不相劝,悄悄命人送了热茶上来。
“来来来,既是私宴,大家都不要客气,谢某一向不太会招待客人,各位可要自便啊,就当是自己家好了。”谢玉呵呵笑着,一面命侍女们快传果菜,一面亲自下座来敬劝。
酒过三巡,夏冬拨了拨耳边垂发,单手支颐,一双凤眼迷迷蒙蒙地对主人道:“谢侯爷说让我们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这句话可是真的?”
“此言自然无虚。夏大人何有此问?”
“我不过确认一下罢了。”夏冬面上流动着邪魅娇媚的笑容,轻声道,“我在自己家,一向任性妄为,但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想必侯爷不怪?”
谢玉哈哈大笑道:“夏大人本就率性如男儿,谢某有什么好怪的?”
“那好。”夏冬抿着嘴角慢慢点了点头,妖柔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冰剑般冷厉,越过谢玉的肩头,直射到主座旁卓鼎风的身上,扬声道:“夏冬久仰卓庄主武功高绝,今日幸会,特请赐教。”
与此冷洌语声出唇的同时,夏冬高挑的身形飞跃而起,以手中乌木长筷为剑,直击卓鼎风咽喉而去。
这一下变生急猝,大家都有些发呆。还未及反应之下,那两人已来来往往交手了好几招。虽然只是以筷为剑,但其招式凌厉,劲风四卷,已让人呼吸微滞。
片刻之间,数十招已过,夏冬纵身后撤,如同她攻击时一般毫无征兆地撤出了战团,抬手抚了抚鬓边发丝,直到凝定了身形,飞扬的裙角才缓缓平垂。
在一般人的眼中,此时的夏冬神色如常,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敏感地察觉到她眼底快速掠过的一抹困惑之色。
宁国侯谢玉的唇边,淡淡地浮起了一个冷笑。与霓凰谈笑的苏墨,看到这一幕,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夏冬果然是执着之人。内监被杀案其实现在已经冷了,但她却仍然没有放弃追查,只不过今天谢玉敢请她来,必要的准备总是做了的,这位女悬镜使想要从卓鼎风出招的角度刃锋来比对死者身上的伤口,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精彩精彩!”瞬间的沉寂后,蒙挚率先击掌赞叹,“两位虽只拆了数十招,却是各有精妙,幻采纷呈,内力和剑法都令人叹为观止,在下今天可真是有眼福。”
夏冬娇笑道:“在蒙大统领面前动手,实在是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卓鼎风也谦逊道:“是夏冬大人手下留情,再多走几招,在下就要认输求饶了。”
“高手相逢,岂能少酒?来,大家再痛饮几杯。”谢玉执壶过来亲自斟了满满一杯,递到夏冬的面前,显然是想要就这样平息这场猝然发动的波澜。夏冬一动也不动地看了他片刻,方才缓缓抬手接了酒杯,仰首而尽。
卓青遥此时也携着妻子走过来,拱手道:“夏大人真是海量。青遥也借此机会敬大人一杯,日后江湖相遇,还望大人随时指正。”
夏冬浅浅一笑,也没说什么就接杯饮了。接着谢绮、谢弼和卓青怡都在长辈的暗示下纷纷过来敬酒,连卓夫人都起身陪同丈夫一起敬了第二杯。本来在一旁悄悄跟萧景睿说着什么的言豫津觉得有些奇怪,小小声地问道:“他们在做什么?灌酒吗?”
萧景睿也低声回应道:“我很少见夏冬姐姐喝酒,她酒量如何?要不我过去挡一挡?”
“我也很少见她喝酒……你看那脸红的,你还是去挡一挡吧,我怕她喝醉了来折磨我……”
刚好从他两人身边走过的蒙挚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安慰道:“没关系,夏冬喝一杯就脸红,喝一千杯也只是脸红而已……你们刚才在商量什么?”
“不是商量,我是在提醒景睿,现在气氛正好,该请宫羽姑娘为这厅堂添辉了。”言豫津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转到静坐一旁的宫羽身上,见她抬头回视,立即抛过去一个大大的笑容。
萧景睿笑着用脚尖踢了踢他:“好啦,口水吞回去,我这就去跟母亲提一提。”说罢正要挪步,就看见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嬷嬷快速走到谢玉身边,低头禀了几句什么,谢玉随即点头,转身回到主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各位,雅宴不可无乐,既然有妙音坊的宫羽姑娘在此,何不请她演奏一曲,以洗我辈俗尘?”
此建议一出,大家当然纷纷赞同。宫羽盈盈而起,向四周敛衣行礼,柔声道:“侯爷抬爱了。宫羽虽不才,愿为各位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