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在夸你?”
典狱长看着此方一脸谦虚的表情,忍不住摇头:“能说出心声固然是好事,但没有实力又老爱说真话的人,是肯定活不长的,我记得哪位先人曾说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世间从不公平,强者为尊,这便是我们中灵国国风低调稳重的缘故。你听过的故事不少,相信也明白这些道理,若不想让自己的下一句话变成遗言,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
此方听着,不太明白典狱长为何要跟自己讲这些,不过想来对方终究是好意,于是他略微躬身道:
“受教了,多谢大人。”
“不要谢我,”典狱长却是苦笑,“你没有谢我的理由,我明知你无罪,却什么也做不了,白白关了你一年,本以为你这年纪的少年是绝对受不了这大狱之苦的,倒是你的表现有些出乎我意料……”
此方想了想道:“这不是大人的错,至少这一年我吃的还算不错。”
典狱长道:“吃的不错便不是错?你小子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些。”
此方摇头道:“没有实力,不能乱说话,要求自然也不敢太高。”
“你倒是活学活用,”典狱长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收起表情,严肃道,“闲话也不多说了,你可知今天我为何找你来?”
他的问题问到了此方心坎——从被狱卒叫来起,他便一直在疑惑这个问题,而在典狱长跟他说了这么多话之后,他心中的疑惑便更重了。
典狱长可不是那等闲得无聊之人,找自己来自然也不可能只是为了单纯说教一番。
那究竟是所为何事?
此方十分好奇。
于是他认真摇了摇头道:“不知。”
典狱长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他书桌旁的一堆公文中翻出了一个信封,扔到了此方身前。
看着眼前泛着金色的信封,此方有些疑惑,没有立刻拿起来,而是向典狱长投去疑问的目光。
“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吧。”典狱长扬了扬下巴道。
得到对方的允许,此方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金色信封拿起来,信封不算太大,而且很薄,可拿起来却出乎意料的有些沉重,让此方心中疑惑更胜。
信封已经被拆开,看来典狱长已看过其中的内容。
感受着那份沉重,此方略微屏住呼吸,将信封中的东西抽了出来。
信封中有两件东西,第一件是一张叠起来的信纸,而看到第二件,此方顿时明白为何信封会如此沉重了——
那是一张黄金做成的薄片。
薄片有巴掌大小,呈长方形,其上印着一座辉煌大殿的图案,大殿周围缭绕着云朵,殿前有长长的楼梯,而在大殿的门匾、以及两旁的立柱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些此方不认识的文字。
此方疑惑地看着黄金薄片,这应该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但看着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这是黄金做的,要是卖掉肯定很值钱。
典狱长自然不知道他在想着值钱不值钱的问题,还以为他看到金片上的图案之后受到了震撼,于是微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
此方看到典狱长的表情,顿时讪讪一笑,赶忙将那些杂念抛出脑外。
他将看不懂的金片暂时先放在桌上,然后拿起了那张信纸。
然而就在打开信纸的一瞬间,还没有看内容,仅仅是看到第一行的三个大字,他便愣住了——
“保释书”。
此方死死盯着“保释”二字许久,才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眼典狱长。
典狱长依然是一脸微笑。
于是此方再度低下头,开始仔细阅读信纸上的正文。
信纸上的内容出乎意料的平淡,大多是一些很官方的术语,大意大概是“这个叫此方的少年是冤枉的”“他其实是个好人”“麻烦赶紧放了他吧”。
此方很有些佩服写这封信的人——他是怎么能把这么简单的意思写成近千字的呢?
只是此时的他却是没有心情深究这个问题了。
当看完信纸上的内容,他的目光便再次回到“保释”二字上,死死地盯着这用教科书一般的正楷写下的两个字,久久无言。
然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再看了一遍这封保释书,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怎么,不敢相信?”典狱长这时总算笑着开口了。
此方沉默了两秒,抬头问道:“这是谁写的?”
“我也不知道,”出乎此方意料的是,典狱长竟然摇了摇头,然后道,“我只知道这封信来自天阶学院。”
“天阶学院?”
听到这个名字,此方一怔,然后猛然看向那张金片上的图案,这才想起——两年前,在自己在进入长汉城之前,曾在城外的山间见过这座大殿!
那是天阶学院的山门!
天下神修万千,正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又常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普通人聚在一起,会形成家庭、形成部落、形成国家。那么神修聚在一起,自然也会形成自己的组织。
天阶学院便是其中一个。
并且,它是整个神界唯一以学院形式存在,并对天下人开放的神修组织。
天阶,自然是通天之阶,通天就是通神,所以天阶学院的宗旨便是从凡人中筛选出不凡之人,并提供一条通天之路,有能者登之,有大能者登高,有超能者登顶。
正式这种开放的策略,使得天阶学院一直是中灵帝国、乃至整个神界中,拥有神修最多的神修组织。
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更何况只要成为神修,个体的“质”就不会太低,再乘上数量,只要有点算数能力的人,最后得到的结果都会是两个字——强大。
因为强大,所以骄傲。
这是个低调的世界,但天阶学院从来都很骄傲。
而也正因为骄傲,所以此方不解。
他再次将目光从信纸上挪开,看向典狱长:“这没道理。”
“所有事都有道理,你觉得没道理,只是因为道理被人遮住了,或者是你不愿接受这个道理,”典狱长语气温和道,“你没犯错,所以不该待在这儿,这才是道理。”
“可天阶学院为什么会帮我?”此方心里仍是充满疑惑,不解道,“我十四岁之前一直呆在山里,十四岁来到长汉卖艺,十五岁被抓进大狱……只有进长汉城的时候路过了天阶学院的山门一次,除此之外应该和学院没有任何联系,我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帮我。”
“我也想不出来,但你要相信一点——世间的事情往往比任何小说都来得精彩。”典狱长笑道,“或许你路过天阶学院的时候,在门口扫地的老人便是学院院长,然后他一眼便看中了你。又或许你讲的故事已经传到了天阶学院,有人对你感到好奇,便将你救了出来……”
此方苦笑:“听起来似乎不错。”
“可我看你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不,”此方摇了摇头,“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典狱长说着,将桌上那张印着天阶学院山门的金片拿了起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天阶学院的山门?”此方试探着道。
典狱长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顿时无奈道:“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这张金片是什么。”
此方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典狱长顿了一下,严肃道:“这是天阶学院的通行证。”
“通行证?”此方瞪大了眼睛。
典狱长突然站起身,他的身材显得十分高大,但那种高大不同于金海洋的健壮,而更像一种经历了世事风霜之后的沉稳与厚重。
此方在他面前显得十分单薄瘦弱,却又像一根牢牢钉在地上的钉子一般,纤细却不可动摇。
典狱长将金片交到他手上,肃然道:“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
“只要有了这张金片,你便可以跳过入学考试,直接进入天阶学院,成为学院的学生。”
此方惊讶地张大了嘴。
虽然他从小生活在山中,也并非不知世事之人,对于天阶学院在神界的地位,他还是颇有了解的。
因为了解,所以更加惊讶。
因为惊讶,所以更加不解。
他小心翼翼地将金片拿在手中,生怕不小心把它捏坏了,然后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不明白就去弄明白。”典狱长道,“去天阶学院,找到写保释书的人,亲自问他。”
来自天阶学院的保释书,效力甚至可以和中灵皇室的圣旨相比,有了这张保释书,典狱长甚至不用向上级汇报,便可以直接释放此方。
别说那个陷害此方的杨国公次子杨文然,就算是杨国公亲至,结果也不会有改变。
所以就在此方拿到这个信封的瞬间,他便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这转变来得实在太快,让此方一时间有些茫然。
但转瞬间,那份茫然就化作了坚定。
他认真地向着典狱长鞠了一躬,道:“我明白了,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