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关系是十分奇妙的。
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有相濡以沫,也有相忘江湖,这便说明人的感情往往与时间和空间都没有关系。
它既会像火焰一般毫无征兆地点燃,也可像种子一样在时间的洗礼中破土而出,有时又像屋里的熏香缭绕不尽,但无论长短浓淡,却都会消逝在人们难以察觉的某一刻。
人们给这样的关系起了一个美好的名字,叫“缘分”。
缘起缘灭,命运轮转,都是很神奇的事情。
而照理来说,女生对于缘分这种事情,总是比较敏感的。
只是一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让洛千千的身心都陷入一片灰暗之中,从此变得孤僻寡言,少与外人接触,虽然她依然珍视生命,没有自寻短见,却有了斩断一切尘缘、遁入空门,或是从此放纵自己、陷入红尘的念头。
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彷徨——在寂灭和放纵之间彷徨。
直到这位少年的到来。
在一番莫名的对话,一阵莫名的暧昧,以及一场莫名的哭泣之后,她莫名地成了他的侍女。
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却又那么顺理成章。
在少年澄澈透明的目光中,洛千千看到了第三条路——
她想变回从前的自己。
……
洛千千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少年是有缘分的。
这种缘不一定是情缘,连洛千千自己也说不清这是怎样的缘分,她甚至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了他?
不过既然相信了,便相信下去吧……
洛千千并没有犹豫和迷茫。
她觉得自己心已经死过一次了,身体也已经污浊了,所以再被欺骗也无所谓了。
而且这家伙也确实不像会骗人的样子……要是连他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那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没有什么真实的东西了。
无论如何,两人就这么成了主仆关系,洛千千下意识没有提契约的事情,而此方更是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于是他们的关系便只是个没有实效的口头协议。
想来以此方的性格,自然也不会真的把洛千千当下人使唤,他更希望和她成为朋友。
夜色渐深,洛千千想着自己好歹是个侍女,自然还是要做点事的,于是她便到厨房烧了壶热水,让此方洗脸。
此方不太习惯被人照顾,准确说来他其实更善于照顾别人一些,只是在洛千千的强烈要求之下,他也不太好意思拒绝,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女孩的服侍下洗脸。
似乎从三岁起,自己就再没有让别人帮忙洗过脸了吧?
一边接受着洛千千的服侍,此方一边默默地想着。
洗完脸之后,两人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开始闲聊起来。
两人同样是杨文然和他手下的受害者,又同样举目无亲,或许是出于缘分,又或许是同病相怜,他们这一聊起来,竟是聊得格外投机。
从童年经历聊到自家亲人,从帝国传说聊到神修轶事,聊得开心的同时,此方却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不再提起一年前的事情,生怕触碰到洛千千的伤口。
而洛千千也很有默契地没问他在长汉大狱中的生活——虽然此方并不介意她问。
此方出生以来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山里,自然觉得山中生活无聊,但这样的无聊在洛千千眼中却是十分有趣,于是缠着他讲了许多童年的事情,又要他表演一番之前所提到的“戏法”。
此方想了想,拿起屋里木桌上的茶杯,然后从身上掏出几颗骰子,分成不同数量的三堆,将茶杯倒扣在上面。
然后,他快速地将几个茶杯互换了几次位置,然后看向洛千千道:“你猜现在三个杯子下面各是几颗?”
洛千千眉头一挑,心想自己的记性和眼力可是相当不错,这种小把戏可考不住我。
于是她很是自信地报出了三个数字。
此方听后一笑,道:“那你打开看看。”
洛千千看了他一眼,然后很是狐疑地打开了其中一个茶杯,然后她便瞪大了眼睛,因为茶杯下竟然一个骰子都没有。
然后她又接连打开了第二个和第三个,发现两个茶杯都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洛千千死死瞪着此方道。
此方拿起茶杯,放到她眼前,洛千千这才看到,那几个骰子竟然是贴在杯底上的!
她顿时忍不住嘟起嘴:“你耍我?”
此方一笑:“戏法嘛,本就是戏弄之法。”
“哼……”洛千千仍是不满地吸了吸鼻子,“这也太无趣了些。”
“这也没办法,”此方无奈道,“我一些有趣的道具都在入狱时被收缴了,不然可以给你看些更厉害的魔术。”
“魔术?”洛千千有些疑惑。
“魔术就是魔幻之术,虽然也是欺骗眼睛,但却能让人觉得像是看到了魔法一样。”此方道。
洛千千皱眉:“听着不错,可说到底还是戏法。”
“任何事做到极致都会变成艺术,哪怕是戏法。”此方想着老爹的话,认真地说道。
“那放屁岂不是都能放成艺术了?”洛千千笑道,“光说可不算数,等你能表演更厉害的魔术的时候,一定要先给我看看。”
“那是自然。”此方点头。
这时候,洛千千脸上总算有些疲惫之色,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然后伸了个懒腰道:“不早了,先睡吧。”
此方瞥了一眼少女伸展出的优美弧线,然后才察觉到屋里只有一张床,神色顿时一僵:“睡哪儿?”
洛千千一怔,想了想道:“你睡床吧。”
“那你呢?”
“我是侍女,自己打地铺就好。”
“这可不行,我是男人,自然该我睡地上。”
“你这张脸顶多算个男孩,还是我睡地上吧。”
“我可比你还大几个月!”
“你胸没我大!”
此方下意识瞥了一眼少女胸前一抹优美的弧线,似乎想到什么,脸上一红。
洛千千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是俏脸微红,然后看了眼石床,糯糯道:“床还挺宽的……要不,一起睡床?”
此方干咳了一声,看向窗外的月色道:“你胸大,你说了算……”
月凉如水。
洛千千盯着墙壁,感受着背后多出的气息,一时难以入眠。
她小声开口道:“……睡了没?”
身后传来此方瓮声瓮气的声音:“没。”
“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惨啊……”
“有点吧。”
“其实,我这一年一直再想,是自杀还是出家。”
“……”
“出家呢,有些舍不得头发,自杀呢,我又怕疼……”
此方沉默了一阵,道:“你这么漂亮,出家挺可惜的。”
洛千千有些低沉道:“那我是不是该自杀?”
“自杀就更可惜了,当尼姑我还能跟你说说话,但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洛千千忽然心头微暖。
她又突起刚才发生的种种,想到被少年触碰时,那种如触电般的奇妙感觉,盯着墙壁纠结了许久,才有些忸怩道:“……手感怎么样?”
“……”
“嗯?”
“……”
听着身后传来规律的呼吸声,少女顿时恼羞成怒,将那可恶家伙身上被子抢了大半过来,然后蒙着头气呼呼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