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凉意已随秋风入体。
至青丘与素影约定之日,三重山前,在五十年前被法力撕裂的巨大深渊之上,仙力与妖力分别铺就了两条道路。仙妖两道分立三重山两边。
雁回与天曜站在妖族众人之中,陆慕生已经被储君领着站在了最前端,素影与凌霄站在对面,见了陆慕生,素影才挥了挥手,身后众仙让开一条道路,被层层枷锁束缚住的弦歌这才被带了出来。
她双手被反缚住,脚上也带着沉重的铁链,铁链之上封印之力随着她每一次迈步而闪烁。
见她如此妖族中人不时发出愤愤不平之声,弦歌再有不是,可身份却还是妖族的郡主,而今却被修道者们以这样囚禁的模样带出,实在让人不得不气愤。
“广寒门素影。”储君扬声道,“你所要之人在此,还不速速将弦歌身上枷锁拆去?”储君说着拉着陆慕生往前走了一步。素影见状,眸光微动,随即手间光华一转,只见弦歌脚上的铁链登时便没了封印法术的光华流转。
“换人吧。”素影扬声道。
于是九尾狐储君便对陆慕生道:“去吧。”
陆慕生默不作声的向着仙力架好的桥的桥上走去,他垂着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表情。
弦歌便也同时向着妖族的桥上走来,两人同时踏到桥的中间,然而便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与此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你素影的身后有一个女修仙者手中法力悄悄凝聚。
她在人群的背后,倏尔动手,一记法力猛地击打在弦歌脚下的妖力之桥上。
那妖力做成的桥便是应声一抖,弦歌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在桥上摔倒。
素影眸光一凛,向身后众多修仙者望去,而妖族这方雁回见状则大声呵斥道:“广寒门素影竟然想出尔反尔!”妖族见弦歌摔倒,本是大惊,又听得雁回这般一喊,本就对修道者们愤恨至极的妖怪登时便吵闹翻天。
雁回冷哼:“想要回人有不想放人,世间哪有这般轻松的事!”她身形一动,催动身体中的妖力,飞身上前便要去将陆慕生抓回来。
那方素影本是想将偷袭弦歌之人立即抓出,可见得雁回这动作当即眉目一凉,话也未曾来得及说,劈手对雁回便是一阵仙力杀来。
雁回是无法抵挡素影的仙力的,于是她也没有抵挡,只拼死上前将陆慕生抓了住,往回一拖,于此同时,深渊之下的岩浆不知在谁的法力催动之下猛地烧了起来,“轰”的一声,灼热岩浆撞断了仙力铸就而成的桥,同时也帮雁回挡住了素影甩来的这记杀气。
雁回看也没看着情势一眼,只埋头拽着陆慕生便往青丘这方面跑。她不用飞,不用法术,只用脚带着陆慕生踉踉跄跄的跑着,好似是被素影方才那一击击中了身体,受了伤,使不出法力一样。
素影见陆慕生被雁回带走,哪肯放过,当即飞身前来便要抓雁回。
天曜同时出手,在空中与素影短暂交接。素影恨得咬牙切齿:“妖龙休乱我事!”天曜闻言只冷冷一笑:“乱的便是你的事。”
素影面色愤恨,可一击之下却未拿得了天曜。
雁回向着妖族储君大喊:“快将弦歌带回来!”
不等她声音落下,妖族储君已经出手。而这方素影与天曜短暂相抗之后,见储君出手,回头一声呵斥:“凌霄!”
也不用素影吩咐,凌霄早便看出其中门道,欲将弦歌重新捉回。
此时两方人物交上了手,下方那些积攒了多年怨恨的妖怪更是按捺不住常年在修道者那里受的憋屈气,一声震天怒吼之后,妖族之人猛地扑向三重山的另外一边,仙人们被迫应战。
两方登时交战乱成一团。
而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摔倒在地的弦歌在挣扎着要起身之际,旁边倏尔伸来一只胳膊,近乎强势的将弦歌的腰搂住。
弦歌惊骇,但下一瞬间便认出了这手臂的主人是谁。她几乎不敢置信的转头一看,来者穿着黑色的大袍子,宽大的帽子将整个脸都遮挡了住,他一身气息混杂,一会儿似妖一会儿似仙。
战斗中的所有人不管是仙是妖都无法在这混乱的情况中辨别出来者是谁。
弦歌望着他声色沙哑,似乎将所有的哭泣都压抑在了喉头:“你……”
“我来救你。”
一句话,四个字,那么简洁,却轻而易举的让弦歌红了眼眶。
混乱的战场之中并没让二人温存多久,凌霄冷着面色一记仙力向弦歌打来,而仙力在靠近弦歌之时却被一记妖力撞破。
九尾狐储君身形立在弦歌身前,他宽厚的背脊挡在弦歌身前,在战场纷杂的嘶喊之中,他一声沉重的:“走”字是那么低沉,让人不轻易去听几乎都不能听见。
弦歌转头一望,但见自己这个从小护着自己长大的父亲,站在她的身前,在纷乱的战场之中像从前一样,给她最安全的依靠。
弦歌张了张嘴,喊出口的“父亲”二字是从来未有的沉痛。
可并没有任由弦歌将这个宽厚的背影看许久,凤千朔将弦歌一把打横抱起,斗篷裹住弦歌,霎时便在这战场之中消失了踪影,去向不知哪里的远方
九尾一族的储君一眼也没有看背后,只是握着大刀的手渐渐收紧,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儿从此恐怕是山长水远,此生再难相见了。
凌霄一记法力打了过来,储君大刀一挥,轻而易举的扛住,青丘国储君冷笑:“辰星山现在的掌舵者,实力便是如此?你为修道界卖力,也卖得不是那么的全心全意嘛!”
听储君说完这话,凌霄眸光微微一斜,往旁边一瞥,看见了带着陆慕生在战乱之中东躲西藏,奋力避开素影的雁回。他掌心微微一紧,随即强迫自己挪开目光,望着储君冷哼一声道:
“青丘国九尾狐一族的储君,对背叛自己族人的女儿,也很是心软嘛。”
储君眸光一凝,一声低喝,便又向凌霄斩杀而来。两人再次战成一团,只是这次凌霄且战且退,一边往雁回的方向靠近……
即便隔着这么远,凌霄也看得出来,雁回施展的那些妖术心法,他虽有七分陌生,但其他三分他一看便知,那必定是妖龙教与她的。而在雁回施展出来的同时,她自身妖气当中隐隐混杂着的妖龙妖气,也若有似无的流露出来,虽淡,可他能那么明显的感觉到。
而他能感觉到,素影也必定……
他心里这想法还未完全落地,那方与天曜争斗的素影却是看着天曜一声冷哼:“我道是你如今为何孱弱至此,原来是竟还未将内丹取回么,为何?是借此女养丹?”
她这话说得不小声,雁回在地上护着陆慕生往青丘深处逃,也听见了这句话。雁回闻言身形不由一顿,向空中看去,只见得天曜好似为素影的这句话动了怒。
他手中法印一动,身后三重山下深渊之中的岩浆应声而起,凝结成一条火龙径直冲素影而来。
素影一声冷哼:“没有内丹也妄想与我相斗!”她这话话音一落,只听得空中几声清脆的响声,天曜唤来的熔岩之龙霎时被冻结成冰,在空中便破碎了去簌簌落下。
眼见素影法力一动便要动天曜下杀手,于此同时雁回倏尔听见凌霄那方传来一声法力撞击的巨响,她目光往那方一瞥,却已经没见弦歌的身影,雁回只道凤千朔是成功的将弦歌带走了。
弦歌不在,雁回立即心生一计,她对陆慕生道了一声得罪,立时手中划出匕首比划在了陆慕生的脖子上,在树林中站定:“素影!”雁回大喝,“你再敢动手,我便要了这书生性命。”
此言一出,素影果然身形一顿,往下一看,雁回的匕首已经轻轻割破了陆慕生的脖子,鲜红的血顺着陆慕生的颈项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襟。
见到这个场景,素影不知为何却是身形一颤,停住了手。
雁回道:“你说他是你爱人的转世,你找他找得很辛苦吧。”雁回一笑,“不知道这次我杀了他,下个二十年,你还有没有运气能找到这个人的转世。”
素影手心微微一颤。
“离开青丘。”雁回道,“今日的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否则……”雁回撇了撇嘴,好似很无所谓的将陆慕生脖子上的伤口拉得更开了一些,“你就帮他收尸吧。”
素影眸色猛地阴沉了下去,她牙齿咬得死紧。
在空中沉默了许久之后:“我退。”素影道,“不要伤害他。”
她说着这五个字,却没想到引起了陆慕生的一声冷笑,他望着空中的素影,神色极尽讽刺。素影只当没看见他这个神色,默默往后退。
眼看着身影便要离开青丘国境。
雁回心下刚松一口气。
握住匕首的手微微一放松,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雁回所站的脚底下忽然冰雪法阵大作,雁回一愣,只听得空中天曜一声带着惊慌的呵斥:“躲开!”
陆慕生此时却猛地反应过来,径直拿他自己的脖子去撞雁回的刀刃。
雁回往回撤都来不及,眼看着陆慕生脖子上的刀口便要切破他的气管,斜里倏尔伸出一只手来,将雁回的匕首生生握住,鲜血自那掌心中流出,落在地上。
战斗至今无人可伤的素影竟在这时为了就陆慕生被雁回的匕首割破了手掌。
“你又想自寻短见吗?”素影道,“不要用伤害你自己的方式伤害我。”
陆慕生冷讽:“只要能让你受伤,我什么方式都愿意。”
素影唇角一动。神色似有哀痛。
雁回看着近在咫尺的素影,怔然之间,听见旁边有猛烈撞击的声音传来,她往旁边一看,却见遇事淡然的天曜却在以法力蛮横的撞击这素影法阵的边缘,那拦住他靠近雁回的边缘。
冰雪法阵倏尔光芒大作,雁回整个人霎时陷入其中。
阵外的天曜愕然惊慌的神情也随之消失……
雁回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息让雁回感到几分熟悉,这是……辰星山的气息……
雁回睁开眼,看见了透过树影的星空,她感觉眼角余光处有火光烧亮,雁回转头一看,但见素影正半跪在地,手掌捂在横躺在地的陆慕生脖子上,层层寒霜之气自她指缝中溢出,想来是在给陆慕生疗伤。
昏迷之前的事情渐渐在脑海里清晰,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不知被什么力量束缚着,连动动手指头都十分困难。
雁回探到自己体内内息修为还在,只是完全无法调用。她知道,必定是素银给她施加了什么封印,而她是注定解不开的。认清了现实,雁回倒也很快就坦然接受了,左右素影没趁她昏迷的时候要她性命,那现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杀她。
她开始思考素影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她带自己和陆慕生一起走,此处有辰星山的气息,想来是冲着辰星山来的,而此处离辰星山不过也就几十里的路程,那为什么不直接敢到辰星山而要在这半路当中停下来呢?
雁回又往陆慕生那方看了看,霎时便明白了,此时陆慕生此时紧闭双眼,额上冷汗不断,映着火光,双唇泛白,一脸土色。看来,是陆慕生的身体出了毛病。
雁回记得当时她只是给陆慕生割了个皮外伤,让他流了点血,虽然之后陆慕生自己撞上刀刃的那力道不弱,但最后到底是被素影给止住了。
凡人的身体……本就是这么容易毁坏的脆弱东西。
“慕生?”素影倏尔开口,“身体可还有哪里难受?”
陆慕生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眼四周,但见素影的手正放在他脖子上,他抬了抬手,推着素影的胳膊,即便那么绵软无力,也依旧想挡开她:“滚。”
素影眼眸微垂,好似没听见陆慕生的话一样:“你该一直穿着我给你的披风,虽不能护你受伤,但至少能帮你抵御病魔。”
雁回闻言,想着那一件披风的由来,心下微微一痛,面上却是一声冷笑:“素影真人慷他人之慨,倒是大方,只可惜那披风永远也不可能再穿在他的身上的。”
素影一门心思放在陆慕生身上,并未注意到身后雁回已醒,此时雁回发声,她眸光才冷冷的往后一瞥。
雁回接着道:“天曜既然找回了他的龙鳞,那龙鳞便不会再落在你手上。”
素影望了雁回一眼:“我会让他再交出来。”
雁回眯了眼睛,声色一厉:“你休想再害天曜一次。”
以前是天曜被素影所迷,而这一次。雁回心想,她会护着天曜。一定会将他护的好好的。
好似听出雁回语言背后深藏于心的情绪,素影回头,盯着雁回,眼睛一眯,一声冷笑:“对妖龙动了真心,倒是好笑。”
陆慕生现在虽是迷糊,但两人的对话他却听在耳中,心里清楚,他一拽住素影的手:“那披风……却也是……你抢来的?是那龙的……鳞?”
即便被陆慕生这样质问,素影也只是淡淡道:“那不过是只妖怪。剥他鳞为你续命,何错之有?”
这样淡漠的语调听得雁回心口一紧,紧接着一股怒火由胸中烧起,可还没由得她说话,那方好似垂死边缘的陆慕生猛地蹭了起来,大声喝道:“妖又如何!”他狠狠推了素影一把:“你给我滚!我不稀罕你这高高在上的仙人来救!”语罢,他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素影在一旁,虽未被陆慕生推动,但脸色却好似被陆慕生打了一个巴掌一样难看。
“我是云曦的夫……”陆慕生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说着,“我也是妖族的人。”
素影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听他说,“你杀了我吧,我也是妖。”
素影默了许久,在雁回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素影却伸出了手,去触碰陆慕生的颈项,她声色有几分沙哑:“你病了,别这么说话。”
陆慕生已经无法站在挪动手臂,但是他却侧过了脸躲开素影的触碰,那对素影发自内心的厌恶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素影的手终于是僵在了空中,最后默默的收了回去,没有再说话。
夜静了下来。
陆慕生的气息虽然依旧急促但渐渐开始变得规律,想来是睡着了去,雁回瞅着这架势,今晚估计是不会挪地方了。她只闲来瞥了素影背影一眼,便也闭上了眼睛兀自睡去。
雁回一点也不觉得被这样辜负心意的素影很可怜,她只觉得她这是——咎由自取。
翌日清晨,雁回醒了,睁眼的时候正巧看见了陆慕生坐了起来,他伤好似已经好了许久,其中恐怕不少是素影法力的功劳,他动了动手指,然后一抬头,望向另一方倚树而眠的素影。
他看了素影许久,不知在想什么,随即便站了起来。
雁回眨巴了一下眼,身体依旧动不了,她不知道陆慕生要做什么,但见他蓦地快步走到素影跟前,雁回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陆慕生便已经一把抽出了素影放在身侧的寒剑。
他要做什么若是雁回现在都还看不出来,那便是这辈子白活了。
同样的,若是素影被人拔了剑还未醒,她这辈子大概也是白活了。而她现在还闭着眼睡着,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在装睡,她想知道陆慕生要在她睡着的时候做什么……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陆慕生牙一咬,以他这书生绵弱之力,一剑捅进了素影心房。
“哧”的一声,鲜血流出。染了素影胸膛一片鲜红。
见自己一剑刺中,陆慕生眼眸一亮,他将剑往里面更用力的推了一下,这一下,让素影身形微微颤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眸中清亮,但眼底深处却是让人望不尽的伤痛。
陆慕生愣神。
素影苦笑:“你是不是在惊讶,为什么我的血,竟然还会是红的。”她道,“在你看来,我的心,该是黑色的对吧。”
陆慕生一咬牙,猛地将剑拔了出来,素影牙关紧咬,像是痛到极致了一样。见素影只是坐在地上并未其他举动,陆慕生一转身便要来搀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雁回:
“雁姑娘,我伤了她,我带你走。”
雁回没有应声,因为她知道,要逃离素影哪有那么简单。这个世上大概也只有陆慕生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剑送入素影的胸膛,拔出,然后全身而退。
“你便如此想逃离我!”素影好似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声音蓦地高了起来,音色尖利,恍似能刺破人的耳膜,“你曾说愿与我共首岁月白头,你曾在你掌心写下过我的名字,你说要永远握在手里记在心里!”
素影说得哀戚,而陆慕生则面无表情,雁回更是在一旁没忍住脱口而出一句:“这书生前世做得这些爱恋中的酸臭味举动怎么如此的俗气……”
素影此时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她站起身猛地扑上前来拽住陆慕生,连声问他:“你都忘了吗,你都忘了吗,你曾与我许下那般多的海誓山盟,你曾说会用生命的所有余韵记住我,可你!”素影声色哽咽,她捂着流血的伤口,像是在乞求一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就不能像以前那般对我?”
陆慕生连眼神也没有落到素影身上:“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也不是喜欢你的人。”
雁回补了一句:“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胡说!”这句话像是素影心里的那根刺,“给我闭嘴!”她手一挥,一股巨大的法力登时压在雁回的身上,雁回一时觉得胸闷气短再难呼吸,无法开口说话。
而陆慕生却依旧淡漠道:“她说的没错。”陆慕生一字一顿道,“你说的那个人,那个将军,已经在战场上被人斩了首级。”
闻得此言,即便胸闷难言,雁回也是一怔。
江湖上人只知晓素影之前爱上了一个凡人,而那凡人最终老死了,却没想到那人竟然……是在战场上被斩了首级吗……那既然死得这般干脆,素影还来骗天曜,要他的龙鳞做铠甲作甚……
雁回心里这个念头尚未落下,陆慕生便道:“二十年前在你离开广寒行踪未定之时,那人便在战场上被人杀死了。”
二十年前……行踪未定……雁回一琢磨,恍悟,难不成,那段时间正巧是素影在骗取天曜信任的时候。所以正在素影一心骗取天曜龙鳞,为他做一身龙鳞铠甲的时候,那个将军却是在那段时间里被人斩了首级吗……
想来也是,若是有素影护着,哪个凡人能杀的了她要护的人。
可这造化……偏生如此弄人。
雁回心下想着这个,那边素影却是目光亮亮的望着陆慕生:“前世的事,你可是有想起来?我为你寻的灵珠,可是有让你回忆起前世的事来?”
陆慕生眉头一蹙:“不过偶尔几个梦境而已……”
素影以手覆盖自己的心口,止住了血,她神色好似微微有些镇定了下来:“你现在会这样对我,不过是没想起以前的事而已。”她道,“待得你想起来了,便会好了。”
素影恢复了情绪:“我们去辰星山吧。”
素影带着雁回与陆慕生入了辰星山,走过辰星山山门,雁回本以为自己会五味陈杂,但在路过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怀念了。
她对这里,已经没什么多余想法了。
辰星山有弟子前来与素影接洽,几人正说着,雁回身边的陆慕生倏尔问了她一句:“素影之前,为了我可是对天曜做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雁回默了一瞬:“何止伤天害理。”她这一句话半似回答半似感慨,“可却也与你没甚关系,她将天曜分尸封印于四方,只为给那前世将军做一件保他长生不死的龙鳞铠甲。”
陆慕生唇倏尔抿紧,他神色陡然一寒,还未来得及说别的话,前面的素影便已吩咐人到后面来将雁回带去了地牢之中,而陆慕生则被领去了其他地方。
雁回往后一看,素影跟在她身后走着,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心宿峰地牢内,雁回被关进牢笼,吊起了双手挂在半空中。
素影入了牢笼之中,挥手屏退了辰星山的弟子们,牢笼之中一片黑暗,唯有雁回背后墙壁上的小铁窗透漏了几许光芒出来。光芒将雁回的影子拉长,素影便一步踏在了雁回的影子上。
雁回一笑:“素影真人这是要动用私刑?”
素影面无表情:“你让妖龙获得重生,害死素娥,背叛修仙界,这些罪名已够你死一万次,对你做什么都算不得私刑。”
“天曜本该是现在的模样,修仙界也应当背叛,而你妹妹凌霏真人也该死至极,我做之事件件合情合理,凭什么你说我该死,我便该死?”
“即便没有上面任何原因,心怀妖龙护心鳞与内丹,你就该死。二十年前你便是将死之人,这条命是你偷得的,是时候还回去了。”
没等雁回开口,素影手中光华一转,一柄寒冰凝成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她靠近雁回,匕首之刃比在雁回心口之上。
雁回面色未改,声色沉着:“你如今剖了护心鳞也凑不齐龙鳞铠甲了。”
她话音未落,素影便是一笑:“你不用与我说这么多拖延时间。”她道,“你以为妖龙会赶来救你么?他在你身上种下的那一点追踪术早就被我抹去,没人知道你被我带来了辰星山。”
听得这话,雁回心头才是一沉。
“而且,即便不为护心鳞,你心头那颗内丹我也绝不会将它留给你……”
“咚!”一声沉重的闷响,地牢之中倏尔涌进新鲜的空气,素影眉头一蹙,也未回头看一眼,手中匕首就着雁回的心口扎下。
刃口入心之前,被一道力量猛地握住。
同样是冰雪寒气,却与素影完全不同的挡在了雁回面前。
推开刃尖刀口,斩断雁回手上枷锁,将她抱在了怀中。
这个带着清霜之意的怀抱雁回已有许久未曾感受到过,来者将她紧紧抱在胸口,贴着她的胸膛,不让任何人靠近。
雁回听着素影在她身后质问着:“凌霄你为了此女可是要不顾大计?”
凌霄并没有回答,只一挥手径直对素影出手,法力撞击在狭窄的地牢之中拼撞出巨大的声音,雁回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只觉瞬间之后,自己脚下冰雪法阵大作。
雁回感觉自己被越拉越远,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遭转换的场景才慢慢静止了下来。
抱着自己的人倏尔松手,雁回退开两步,这才看见周遭环境。
陌生的草木溪流,不知是在这世间的那一片隐秘树林之中。而她的面前是唇色微微泛白的凌霄,他望着雁回开口:“你竟当真敢去洗髓!修炼妖族法术。”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然而听在雁回耳朵里只觉尖锐难听,讽刺至极。
“不然呢?”雁回冷笑,“我该心甘情愿的被你打了鞭子,然后变成一个废人吗?”
凌霄眸光微敛:“妖族法术修行过快……”
“所以凌霄道长是又要打我这大逆不道之人九九八十一鞭吗?”雁回反问,“还是直接杀了我这个不肖之徒?”
凌霄转开目光,不再看满脸讽刺的雁回:“离开中原,也别去西南青丘,时至如今仙妖两族大战在即,海外仙岛与世无争,你便去那方避难吧。”
雁回听了只觉不能理解:“凌霄道长,我如今,与你却是什么关系,值得你来关心我这条苟活之命?”
凌霄薄唇微抿:“无甚关系,不过念在曾经师徒……”
“不了。”雁回道,“曾经师徒四字太重,雁回担当不起。您还是忘了过去十年之事,您要我做紧要关头逃命之人,雁回也不会做。便当你没说过此话。在青丘之国,还有我要护的人,我愿与他共对接下来的任何血雨腥风,所有艰险苦难。”
凌霄听得雁回此言,垂下的眼眸倏尔一抬:“海外仙岛你必须得去。”
“呵……”雁回一时竟没止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冷笑,“荒谬,我为何必须去?因为你的命令?”
凌霄沉着眼眸没再说话,手中却已经凝聚起了仙力,雁回见凌霄竟是说不通要开始直接动手了!她愣了一瞬,想调集自己身体内的法力反抗,却发现素影给她身体内下的封印还在,她一时之间完全无法使用法力。
“海外仙岛便是我将你绑了,你也必须去。”凌霄伸手来抓她,雁回往后一躲竟也当真让雁回躲了过去,雁回连连后退凌霄踏步上前,步步紧逼。
雁回眉头紧蹙:“我不愿去什么海外仙岛,我对一人承诺过以后会护着他,我既说出了这样的话,便没打算食言。”雁回直勾勾的盯着凌霄,“不像以前的你那样。”
明明说好了以后让辰星山变成她的家,最后却将她赶了出去,明明说了不让她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可现在看看,是他一手制造了她的颠沛流离。
凌霄闻言,面色一白,唇角有几分轻微颤抖,许久之后他才道:“那妖龙天曜对你并不如你想想那般好。他一切只不过为了你胸膛里的他那内丹!”
“为了内丹又如何!”雁回直言反驳,“至少天曜比谁都在乎我,至少他现在没想过要将这内丹拿回去。或许他曾也对我有所隐瞒、阴谋连连,想将我利用完毕之后像棋子一样弃掉。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对我做。”
雁回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当初青丘国主在问天曜是否将身体收集完毕之时,或许便是看出来了,天曜的内丹并未找回,然而那时天曜说的是找回来了,那便是不打算再动雁回心里的东西了。
“天曜如何对我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牢你凌霄真人操心。”雁回顿了顿,“倒是真人你,却还会在乎自己的徒弟吗?”
雁回望着凌霄止不住唇边讽刺的笑:“事到如今,真人你做这举动,却又是为何?”
凌霄默了一瞬:“今日,你必须与我走。”
他上前,脚下踏出一步便是一道法术,风雪贴着地面束缚住雁回的双脚让她再动弹不得。凌霄上前抓她,雁回无法躲避,当即想也没想,一掌便击在凌霄肩头之上。
凌霄一声闷哼。
身形一顿,雁回这才看见在他那身辰星山的白色衣物之下,竟然有红色的血迹从内至外慢慢渗出。
是……方才带她离开的时候被素影所伤么……
雁回手上动作一顿忽听一声清脆的大喊自她手掌之间传了出来:“主人莫要慌,我来带你走!”
伴随着幻小烟的这一声大喝,雁回只觉脚上一轻,凌霄束缚住她双脚的法术破裂,而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轻盈了许多,她感觉自己被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量缠绕着飞到了空中。渐渐的再也看不见树林中那捂着肩头尚未缓过神来的凌霄。
不知行了多远的距离,幻小烟这才在雁回身边探出了头来,化为人形,领着雁回在空中飞:“老天爷叻,吓死我了,这可真是一波三折起死回生啊!”
雁回没心思去纠正她的用词不准确,脑海里纷纷杂杂的想着凌霄的伤,然后转头问了幻小烟一句:“你什么时候跟着来的?”
“主人呀,你这次活着可得亏了我呀。”幻小烟很骄傲道,“上次你和那妖龙天曜私底下悄悄去了广寒门,后来不是差点变成尸体回来了吗,后来我就留心看着你啦,这次你上战场我就睡在戒指里悄悄跟着你的,你被素影抓了被凌霄抓了,我都一路跟随,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将你救出来而已,现在可好了,你看我多聪明,只要稍微有一点点缝隙,我就能帮你,你不夸夸我吗?”
雁回点头:“要夸你。”她道,“多亏有你。”
要不然,她若是被凌霄带去了什么海外仙岛,那得有多亏欠天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