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把装的满满的茶盘端到武启凛面前，他不知道欧洲的茶该怎么喝，大抵就是把茶倒进茶杯里，灌下肚吧。至于有什么讲究，该怎么品，武启凛一无所知。
老妇人给武启凛倒了一杯红色的茶水，武启凛盯着茶杯看了一会儿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老奶奶，这个——直接喝就可以了吧？”
老妇人很惊讶地看着一脸憨笑的小伙子，再看看茶水，接着露出和蔼的笑：“你可以加一点牛奶或者糖，这里有一些今天刚烤好的松饼，你尝尝看。”
加了牛奶的茶不就成了奶茶？武启凛拿了一块松饼送到嘴里，可口蓬松的松饼在嘴里荡漾出麦子的香气。武启凛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际遇，我在十几个小时前从地球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经历无差别狙击的威胁和尔虞我诈的欺骗，最后在夜幕降临的这一刻，坐在一位和蔼老妇人家中，品尝她亲手烤制的松饼以及加了奶的红茶。
武启凛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不是因为快乐也不是因为悲伤，大概是因为某种感动或者震撼。
老妇人瞪大眼睛看着武启凛把松饼吃完，再抿一口茶水，她问：“好吃吗？”
武启凛大大地点点头，由衷地笑着说：“真好吃！”
“再来一片吧，我给你撒一些肉松。”
武启凛和老妇人没有再说更多的话，老妇人欣慰地看着年轻的小伙子吃松饼喝茶，武启凛慢慢品尝着异世界的风味，也许这一风味在英国也能找得到，但即便真的去了英国，武启凛也觉得自己没办法从同样的东西中品尝出此时此刻自己心中的感动。
小碟子里的松饼都被武启凛吃光了，再加上之前吃的巨无霸汉堡套餐，肚子里鼓鼓囊囊的。人一吃饱就想睡觉，更何况他还没把时差倒过来。
打了一个哈欠，正准备跟老妇人谈谈卖店的事，老妇人倒抢先开口了：“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七岁。”
“十七岁就成了sin币使用者？啊呀，那你一定很聪明。你是什么时候来我们这儿的？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都准备买工作室了。”
“不瞒您说，其实我是今天才来的，就今天早晨。”
老妇人把身子往后扬了扬，像是要重新审视武启凛一般，过了片刻后她才问：“小伙子，你也听到你的私用人说的价格了吧？1200万G，而且还必须一次性付清。”
“一次性付清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问题。”其实武启凛有些犹豫是否现在就要弄一个工作室出来，他口袋里的钱还是无垠之水，用完了就没了。“老奶奶，我刚才听您的意思好像是不想卖？”
“谁又想卖自己的家？”
“可是我听我的私用人说，您还是要卖？”
老妇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的白色烟气遮住她的脸，大概是不想让武启凛看到她的悲伤：“这还用说吗？我现在急需要一笔钱，卖掉这里是我能想到的最快的赚钱办法了。”
“那您急需钱是要做什么呢？”
老妇人抿着嘴唇，端起茶杯，不打算回答武启凛的问题。想也是，这是人家的隐私，也不能死缠烂打地问。
“那——您一共需要多少钱？”
“800万G，剩下的钱我得再找一个地方住。不过我也活不长了，再过几年，书店没人继承，还不如现在找一个好东家。”
找人继承书店大概是老妇人说服自己卖掉这里的理由。
“老奶奶，您家里的人呢？您的孩子或是..”
“死了。”老妇人平静地说，“被卷入sin币使用者的任务里，全都被杀了。”
老妇人说话的口吻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简直是在说一件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事，这种平静武启凛在这十几个小时中也见过一些，仿佛因为sin币使用者而死在这里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这种扭曲的思想究竟是——
不用多说，武启凛已经动了恻隐之心。通过sin币使用权测试的他的确有优秀的犯罪潜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自己必须变成罪犯。自来Sincity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武启凛也该明确他要如何在这个奇怪的世界中生存了。
“这样吧，老奶奶。”武启凛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我只给您900万G。”
老妇人轻笑一声，端起茶杯跟武启凛碰了一下：“小伙子，很难得呀。sin币使用者里居然有像你这样的人。”
武启凛愣住了，连忙问：“您知道我要说什么？”
老妇人把茶水一饮而尽：“你想说你支付我900万G，我可以继续住在这里直到挂掉。小伙子，别小看Sincity的老奶奶。想当初，我可也是一位sin币使用者的雇员，而这里，就是他的工作室。”
“天哪。”武启凛拍着额头惊叹道，“原来您曾经是雇员..那您的——哦——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想必..”
“想必什么？”老妇人笑着说，“想必我的雇主已经不在了，对吗？”
“难道不是吗？”
“他还活着。”老妇人把目光转向漆黑的夜空，“我知道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如今我已经年老力衰，再也不见当年的风采，历历往事如烟，岁月如冰霜，命运多蹇，常使英雄心寒气短，但豪情不减，我将不懈努力求索，战斗到永远..我挺喜欢阿尔弗雷德·丁尼生的这首诗，他也很喜欢。”
“您还想战斗？”
“战斗？”老妇人笑着摇摇头，“那不是战斗，是犯罪。Sin币使用者来Sincity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犯罪。sin币体系赐予sin币使用者唯一的权利就是成为Sincity的坏人。小伙子，你玩过警察抓小偷吗？”
“扑克的话，玩过。”
“扑克，哦，我很久没有玩扑克了。Sincity的人就像任性的孩子，自己不想扮演坏蛋，就找人扮演坏蛋，然后自己成为正义的化身去打击罪恶。三百多年了，Sincity的人玩得乐此不疲，sin币使用者也乐此不疲。这个在你们地球叫什么？”
也不知道老妇人能不能听得懂歇后语：“这个应该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对，对，是《三国演义》，他拿给我看过。其实我很向往《三国演义》或者《水浒传》里那些英雄好汉的生活，《伊利亚特》中的战争也令我热血沸腾，圆桌骑士的故事总能出现在我的梦中..相比地球文明五千多年的浩荡历史，Sincity实在太小家子气了。时间也不早了，小伙子，聊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呢。”
“您叫我武启凛就可以了，我对外的名字是5702。”
老妇人眯着眼点点头：“使用假名来隐藏自己的身份，对于初入Sincity的新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很好。”
“您说的不错，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了。以后就按照我们约定的，我付您900万G买下这件书店，您可以一直在这里居住到——”
“住到我死去的那一天。”老妇人毫不在意地说，“也得麻烦你帮我送终了。你们中国人不是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吗？我看你们也不懂得经营书店，我能帮你们打理打理，别看这书店比较旧，但生意还是不错的，有固定的客户群，一些念旧情的人也会三不五时地过来看看。而且呀——”
老妇人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我能教你很多东西。今天就教你第一课，眼见不一定为实。”
老妇人的气场在她的话语落下的瞬间，立刻变得犹如刀锋般锐利，她拿起桌子边的拐杖，右手握住拐杖头，左手捏住拐杖尾，轻轻一扭，一把锐利的直刀就从拐杖中抽了出来。
笔直的刀锋在老妇人的手中犹如一条激流勇进的鲤鱼，忽而左忽而右，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
“就算是现在的我，杀个把人还不是问题。”老妇人把直刀收回拐杖，拐杖头反向旋扭，直刀变回拐杖，几十年前sin币使用者麾下的雇员变回住在古旧书店中的老妇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尼伯龙根区的sin币使用者都叫我千人刀，一把直刀杀得整个尼伯龙根区谈我色变，你呀，还得多学习呢。”
武启凛实在无法跟几十年人称千人刀的少女杀手和现在端着茶杯，惬意地喝着红茶，享受晚辈崇敬目光的慈祥老妇人联系在一起，这两者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带着震惊与兴奋的心情，武启凛离开黄金书屋，离开前他问千奶奶（她让这么称呼她）是否可以给书店改名字，她很无所谓地说可以，黄金书屋的名字也是她最近几年改的，书店最老的名字叫做新华。
回到酒店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弗兰克米勒还算尽忠职守，一直在房间内等着主人。艾音和菲布里尔在大吃一顿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弗兰克。”
“主人？”
“明天你把艾音和菲布里尔带到黄金书屋，现在那里就是咱们的工作室。”
武启凛跟弗兰克米勒稍微交代了一下，告诉他黄金书屋的老店主还会住在里面，见到她一定要保持尊敬，并且从明天开始算起五天内，限制菲布里尔的活动，她的活动范围绝对不能超出弗兰克米勒和艾音的视线范围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