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赴鸿门宴的紧张心情,洛欢会喜欢这里,视野开阔,爽朗大气,很难想象,云蓉这样的人,会是这里的女主人。
想象中,这里应该居住一对热爱生活,性格豪爽的夫妻,踏青,纵马,烹茶,品茗,而不是宴天麟和云蓉这样看似高贵卓越,其实却貌合神离的男女。
大厅里没有设桌椅,而是仿古风用了竹编的坐榻和矮几,如果坐在那里品茶谈天,看着外面开阔的景致,享受凉风习习的幽静,应该是件很享受的事。
霓裳命小宫女上了茶,福身道:“公主在这里稍坐片刻,奴婢这就去请太子妃娘娘。”
霓裳一走,就只剩外间的几个小太监,洛欢不习惯跪坐,站在竹帘下看外面的风景,心里莫名其妙的发慌,这种慌乱是从进东宫开始就没有停止过的。
洛欢不知道这种让她相当讨厌的心情到底是来自这座宫殿,还是自己的内心,总之,她觉得今天的事情透着诡异。
由于梅姑姑他们刻意拖时间,此时已经快到黄昏了,帘外暮霭沉沉,蔚蓝的天幕边缘已经泛起金红色的流霞,远处的树林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风声簌簌,更添幽静,深宫寂寥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
洛欢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腿有些酸了,她很少戴这么多首饰,脖子被压的沉沉的,云蓉却还没有出现,不知道是故意买关子,整人,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洛欢的心里毛毛的,也有些疲惫,打算去坐一会儿,而她一转身,刚好看到一个人影从内室的阴影里缓缓踱了出来。
那人影隐在暗处,看不清相貌,云蓉身材瘦小,那人影却高大颀长,分明是一个男子。
洛欢吃惊不小,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直靠到了半卷的湘帘上,那帘子发出了轻微的晃动,洛欢心中的恐惧加大,她全神贯注的盯着暗处的人影。
从阴影里徐徐走出来一个人,不似每次见到他时的金碧辉煌,而是做家常的打扮。一袭青色银线团福如意长袍,用了镶白玉腰带,束着寻常的玉冠,冠上两道组缨从他轮廓优雅的面颊边垂到肩头,只有组缨上串着数颗东珠烁烁生辉,彰显一派天家气度。
洛欢的惊异错愕不是一星半点,她现在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陈设没有一丝脂粉气,答案很简单,因为这里是太子的寝殿。
原来并不是云蓉找她有事,而是太子要见她。
太子以太子妃的名义将洛欢骗到这里,这其实是很冒险的举动,因为洛欢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太子大白天召见自己弟弟的未婚妻,还是在内室单独接见,实在匪夷所思,荒谬之极。
洛欢不知道太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洛欢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太子一定知道了听他墙角的人是洛欢,那么宴紫轩在这个时候忽然到外地出差的原因,也就可以解释了。
可是按照常人的逻辑,想杀人灭口,或者震慑敲打让洛欢闭嘴,完全不用太子亲自出面,随便让云蓉,或者连东宫的人都不用出面,自然有大把人抢着帮太子除去这个烦恼。
可洛欢现在实实在在站在太子的寝室,对面站着的,正是太子本人。
太子看上去很正常,是他一贯的优雅从容,洛欢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杀气,他的唇边凝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负手而立,玉树临风,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可是洛欢没有心情欣赏,只剩下紧张和惊疑。
洛欢握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又缓缓张开,她暗暗定了定心神,朝太子福了福:“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太子笑容浅淡:“起来吧。”
洛欢站起身,垂了头站在竹帘边,脚步凝滞,动也不敢动。太子见她局促,缓缓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住,并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绿色的开阔地,他的声音低沉又柔和:“你第一次来东宫吗?”
这不是废话吗?洛欢一点也不想和宴天麟站在这里聊天,因为和他实在没有什么可聊的。
太子故作高深状,在洛欢看来,无非是一种心理战术,要让洛欢从内心对他产生恐惧,最好马上跪下来抱住太子的大腿,哭求跪:“太子殿下,我错了,我不该偷看你和柳芳菲OOXX,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说去半个字……”什么巴拉巴拉一大堆诸如此类赌咒发誓的话。
可是洛欢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越搞这一套,我越不屈服你。越逼我,我反而不怕了。
洛欢微笑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呢?您可是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了。”
太子侧过脸,目光中有些讶异和愕然,他从小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少年时代开始,他所经历的女子,个个对他都是敬畏多于爱慕,包括他的结发妻子云蓉,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以他为天,从不敢忤逆于他。
而洛欢,却丝毫不矫揉造作,看得出,她有点生气,可是这种怒意,却越发显得她很可爱,她站在竹帘边,金色暮霭镀在她柔美侧脸上,愈发白皙娟秀,唯有一双水色潋滟的眼睛,似曾相识。
太子眸子深了深,勾唇浅笑:“公主快人快语,很让孤意外。”
太子的声音深沉,还包含了轻微难寻的情愫,几乎要和空气产生共鸣,若是在以前,没有这些糟心事儿。
在公共场合听到这样一把令人心折的声音,洛欢有可能还会花痴一把,可是现在,洛欢只求离他远远的,以后最好都别听到这把声音了。
洛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本来就和这宫里的气氛格格不入,说不出那些奉承话,讲不出那些软语温存,她很担心再继续这么磨叽下去,她很可能会说出什么她自己都想不到的胡话混话。
洛欢一咬牙,一跺脚,去他的太子殿下,尼玛姐不跟你玩了,洛欢冷道:“太子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儿,臣女就告退了。”
洛欢的话很失礼,太子没放她走,她就嚷嚷着要走,要是那个霓裳在场,少不得又是一顿明嘲暗讽。
太子却不生气,反而淡淡一笑:“难怪三弟对你那么上心,你的确有出众之处。”
这话要是细细品,还有点调戏的意思,可是洛欢现在的心境,却敏感的很,知道他此刻提起宴紫轩,绝对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还有些威胁和警告。
洛欢无名火起,尼玛本来就是你有错,现在你反过来威胁我,太不公平了!
洛欢想反正都已经无礼了,索性无礼的更彻底一点,:“殿下,您今天让我来,为了什么事儿,你我都心知肚明,咱们别绕弯子行吗,我现在就跟您表个态,您的事儿,我要是说我没看见,您指定不信,可是我可以保证,我一个字儿不会提,只当烂在肚子里了,行吗?”
洛欢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把心里想说的话一股脑全部给倒了出来,大有“要命一条,要头一颗”的大义凛然。
可是太子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却始终含着平和的笑,只在洛欢说到激昂处时略略挑了挑眉,其中的玩味像是在看一只炸毛的猫。
太子的眼底染上笑意:“你说完了?”
靠,太子就是太子,说了这么多,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换了宴三爷,阿史那靖那些人,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
看来当储君,还是有点料的。
洛欢软了,小声道:“说完了。”
洛欢一脸委屈的小烦躁,还刻意压抑着,太子别有兴趣,他笑道:“你会射箭吗?”
“啊?”洛欢愕然,太子的思维和皇帝有点类似,都是跳跃性很大的那种,怎么一扯又扯到射箭上去了。
对于洛欢那番话,太子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反而把话题给岔开了,很有点恩威难测的意思。
洛欢发现自己错了,太子根本不是一般的皇子,他从小到大,学的专业就是如何当皇帝,基本是怎么腹黑怎么来,能吃她这一套?
洛欢强压住不爽,点头道:“略懂。”
太子道:“那好,就陪孤赛一局吧。”
东宫的人办事效率很高,片刻功夫就把箭靶准备好了,洛欢一脑袋雾水,但也只能暂时不提,跟在太子身后走到那片空地上。
有内侍呈上了弓箭,洛欢拿眼一瞧,弓箭通体乌黑,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很沉,弓上握手的地方已经被磨的发亮,有油润的光泽,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缘故。
在洛欢的概念里,太子这种人,用的武器肯定都属于摆设和工艺品,镶金嵌玉那是必须的,没想到太子的弓箭居然看上去这么普通,让她意外。
箭靶放在五米开外,洛欢暗道,才五米,太子果然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谁知太子拿起弓在手中掂了掂,忽然递给了洛欢:“你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