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亲卫道:“回王爷的话,前面是一家烧锅,今天早上那烧锅的老板忽然得疾病死了,只留下了一个闺女,这老板因为好赌,生前把店抵押了出去,现在人家来收房子了。”
宴紫轩听完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应了一声,简短的下了一个命令:“绕道。”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做闭目养神状。
宴紫轩完全无视,倒是洛欢,听那亲卫说完,好奇的把车窗帘掀起来往外一看,前面围了七八个人,中间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姑娘,低着头看不清脸,哭的一抽一抽的很伤心。
唉,好可怜。洛欢感叹的放下车窗帘。
这时候一个中气十足的女人大声道;“青珠,别哭了,你爹走了,咱们这些街里街坊的以后都是你的亲人。”
青珠?这个名字好熟悉。
洛欢脑中浮现出一个圆脸小姑娘,豪气干云的拍着胸脯道:“我叫青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想起来了!青珠不就是那个孩子王吗?
洛欢掀帘对车夫道:“等等!”
宴紫轩睁开眼,长眉微蹙:“你又发什么疯?”
洛欢笑嘻嘻凑了过来,一脸谄媚表情,甜甜的唤道:“爷。”
宴紫轩眼角瞟了过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什么事?”
洛欢嘿嘿一笑:“是这样的,外面那个姑娘,我认识她,我……”
宴紫轩见她支支吾吾的,俊脸一沉。洛欢赶紧把那天在街上遇到青珠的事情给他说了。
宴紫轩挑眉:“怎么?你想帮她?”
洛欢点点头。
宴紫轩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洛欢的眼睛道:“你确定你想好了?你并不知道她的底细,有时候同情心泛滥会给你带来麻烦。”
宴紫轩的口气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更像是忠告,洛欢被他看的有点慌,但是心里那点小小的个人英雄主义还是战胜了对宴紫轩疑心的顾虑,她小声而坚定道:“我想好了。”
宴紫轩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绪,只轻声道:“想好了,你就去做吧。”
洛欢感激的看了宴紫轩一眼,剪水双瞳笑意满满,宴三爷无奈的笑笑,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不过洛欢没注意到宴紫轩的表情,她已经跳下了车去找青珠了。
青珠很快认出了洛欢,洛欢虽然没有自报家门,但是青珠是个聪明的姑娘,大概就猜出洛欢是个大贵人。
当洛欢提出带她进宫的时候,她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那些街坊邻居们都又惊又喜,认为青珠是遇到了大贵人,连忙替青珠同意了,一群人交口称赞洛欢的善举,把洛欢捧的都有点飘飘然了。
青珠换下了孝服,走到马车边跟洛欢和宴紫轩磕头,宴紫轩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青珠,只随便应了声,鼻孔朝天的样子一副万恶的封建大爷嘴脸。
洛欢顾不上理会他这茬儿,忙着跟红玉交代事宜,以至于她没有看见宴紫轩的目光淡淡扫过青珠那张低垂的脸时,眼底复杂而凌厉的情绪。
青珠虽然不及红玉心细如发,但是她有些功夫在身上,性格爽朗,和红玉正好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洛欢收留青珠,还有一个当时她自己并不不知道的原因,这个原因是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她才体会到,大概是因为她曾经是个**丝女,所以她希望身边能有一个同样是**丝女出身的青珠,让她有种找到同盟的安全感。
这都是后话了。
王府的一处僻静院落。
碧竹森森的小径上,一名青衣仆从低垂着头一路小跑,受过训练的步伐即使在跑动的时候,鞋和地面也没有发出摩擦的声音。
青衣仆从穿过青藤缠绕的圆形拱门,最后停在一扇门前。将手中的一封火漆封印的信件递给门口守着的亲卫。
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暖风扑面而来,高大的青玉案后,宴紫轩背对着门,长身玉立,负手站在一个金丝火盆前若有所思。
书案另一边垂手立着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文士模样,青布衣袍极为低调。
宴紫轩接了信,立刻走到书案边,用一把银质小刀挑开火漆封印,抽出信展开快速浏览。他看完信件内容,一双长眉微微皱了起来,凤眸遮挡在阴影下,瞧不出情绪。
宴紫轩静默了几秒,唇边浮起一抹冷笑,对那文士道:“陈良,你可知周衍在信上说了什么?”
陈良沉吟片刻道:“周衍去南楚收购生丝,若是大功告成,恐怕没有这么快。我看,他八成是受到什么阻力了。”
宴紫轩颔首,把信递给陈良:“八九不离十。”
陈良接了信一看,不禁笑了起来:“这个洛嘉,胃口还真不小。”
宴紫轩冷道:“宴云焕给的条件比我们高的多,洛嘉当然倾向于他。只不过,洛嘉其人,眼皮子也够浅的。”
陈良点点头:“王爷说的不错,按说娶南楚公主的是您,洛嘉不卖您一个好就罢了,怎么反过来偏帮别人。只是咱们的底价,四王爷怎么会知道?我依稀记得,四王爷并不擅长经商。怎么如今就开了窍?”
宴紫轩道:“这和娶不娶谁没关系,利益在前,洛嘉也得掂量掂量,这倒是小事。倒是周衍,该给他提个醒了。”
陈良目光一凛:“王爷的意思,周衍身边有四王爷的人?”
宴紫轩勾唇一笑,却包含森然冷意:“我若是说,我府上的郭管家是皇后的人,四王爷府上的侍卫里有我的人,您信吗?
陈良的脸陡然变色,忙跪下道:“王爷!”
宴紫轩笑着扶起他:“你不必紧张,本王不过是打个比方,安插钉子不要紧,被蒙在鼓里,那才可怕。”
陈良的额头沁出了层薄汗:“王爷说的是。”
宴紫轩走到桌边坐下,神色轻松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陈良略思咐了片刻道:“四王爷的母家是武将世家,世代都是靠着军功挣出的脸面。按理说,四王爷并不擅长经商,可是他忽然对做生意感兴趣,身后必然有高人相助。王爷可听说过徐子昂?”
宴紫轩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依稀有些印象,被陈良一说,带出一些回忆片段。
徐子昂是徐贵妃的侄子,此人于阵前冲锋并不擅长,但是十分的足智多谋,精于算计,于经商一道十分擅长。
他这两年一直在外经商游历,也做出了些成绩,是徐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只是徐家重视军功,再加上徐子昂本人十分低调,所以在外面的名头并不响。
宴紫轩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光滑的桌面,嘴里轻轻念道:“徐子昂。”他转头对陈良道:“你派人去南楚,叫周衍行事要小心,尤其留意徐子昂这个人。”
陈良领命,又道:“那洛嘉……”
宴紫轩疲惫的用手指捏了捏眉心道:“再说吧,着人留意着就是。”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王爷,陆公子来了。”
陈良连忙告退,正好和推门进来的陆少卿打了个照面儿。
陆少卿躬身道:“王爷,给林贤妃下毒的人查出来了。”
宴紫轩挑起眼角:“哦?是谁?”
陆少卿道:“林东儿。”
宴紫轩眸子冷了下去,他的墨色的凤眸飞快的滑过一丝危险的寒意。
陆少卿顿了顿又道:“不止这一次,那日在凤岭,推南楚公主下马的,也是她。”
宴紫轩眸底凝结成冰,阴鸷狠戾滑过眼底,陆少卿标枪似的站在三米开外,都可以感觉到宴三爷汹涌而来的怒火,几乎要把偌大的书房给烧成粉末儿。
林东儿这回玩大了!
好在宴三爷的怒火在面儿上也就烧了那么几秒,很快就消失于无形。陆少卿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卷递上去道:“启禀王爷,有人给属下送来这个,请王爷过目。”
宴紫轩没忙着接,只扫了一眼,冷道:“查到是谁了吗?”
陆少卿道:“是个脸生的小太监,属下查过,他在浣衣局做粗使。”
浣衣局?直接归内务府管,不属于任何一宫,很明显,递信的人不想暴露身份。
宴紫轩展开纸卷一看,一张冷脸竟缓和了几分,他看完内容,修长手指把玩着那张纸条,浮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
他把纸条揉成了一个团儿,凤眸微眯,手腕微动,纸团儿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准确的落在了金丝火盆里,火苗立刻把纸团燃成了灰烬。
宴紫轩看着迅速被点燃的纸团,笑意中带着一股森然:“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我还正愁没米下锅呢,她倒一头撞上来了。罢了,算爷谢谢她,且送她一场富贵吧。”
通往月桂宫的路上。
一个穿着青色掐腰小袄,头梳双环髻的小宫女正踩着小碎步飞快的走着,她微低着头,一边走还一边四处打量。
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一样,本来看上去挺伶俐的丫头,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有点畏畏缩缩,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