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欢忽然出手了,她拽住宴紫轩的袖子道:“皇上,我看淑妃娘娘病的不轻,您还是在这里陪着她吧,我这就回去了。”
洛欢的笑容在宴紫轩看来怎么都带了点讽刺,一声皇上,更是显得生分,宴紫轩沉声道:“你去哪里?”
洛欢道:“当然是回去了。”
宴紫轩站在她面前没有动,洛欢抿了抿嘴唇,声音尽量平静:“皇上,我走了。”
她又抬头朝榻上一直在小心观察的沈明澈道:“淑妃,我这就回去了,有皇上陪你,想必你的病很快就好了。”
说完,洛欢不再停留,抬脚往殿外走去。
她到采薇宫,沈明澈的关注度自然都放在她和宴紫轩身上,反而东宫那边现在成了空宫,正好唱一出空城计。
有这么会子,初萍应该已经离开皇宫了,那么她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殿外意外的没有风,天际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莹白的,像冰破处银灿灿的一汪水,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
软底绣鞋踏在九转回廊的石板上,连着裙裾声音,沙沙轻响,洛欢独自一人往回走去。
背后忽然有威压逼人,下一秒,洛欢就落进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里。
一股清冽冷意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她惊呼一声,宴紫轩抱的愈发紧,声音阴狠冷漠,带着厉色:“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欢的心一跳,莫不是他猜了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他知道了,也得要死了不说,洛欢索性不反抗了,任由他抱着:“我能干什么啊?皇帝陛下。”
男人的冷冽里,带着孩子一般的执拗:“你不会那么无聊,还劝我一起去采薇宫。”
行,说明宴紫轩够了解她。
洛欢故作轻松挤出笑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我能翻出去什么天啊。”
洛欢说的轻松,却叫宴紫轩内心五味杂陈,这三年,他何尝不知道亏待了她,可是他亦有无奈。
宴紫轩的声音软了下来:“你就这么忍心,把我推到别人那里?”
阴鸷少了几分,柔和感又多了几分。
他甚至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洛欢心口一滞,该死,难道还是忘不了他,一个吻就可以拨乱她的心神吗?
可是,她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不可能回头了,洛欢一咬牙,急道:“你弄疼我了。”
峻峭的锋眉微蹙,他箍紧着她的双臂略略放松了些许,洛欢趁机挣脱出来,站在一边揉酸痛的胳膊。
宴紫轩看样子还不想放过她,洛欢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她必须赶紧走,不然,她很担心,只要再被拨动一点点,她就下不了这个狠心了。
洛欢晶亮的眼睛弯了弯,笑的狡黠:“你何必跟我在这里较劲。”她朝采薇宫方向努了努嘴:“那位还等着你软语安慰呢,你不要唐突佳人哦。”
洛欢这一招永远有效,她知道宴紫轩最不想听这些,果然,宴紫轩的眸子冷凝起来,阴鸷的盯着她:“好你个洛欢,你耍我没耍够吗?”
耍?他竟然用了一个耍字,好像多么委屈似的,明明是他,先做了那个负心人!
洛欢不想跟他吵架,笑的很无赖又卑微:“我哪里敢耍您啊,在这个宫里呆着,我还不得仰仗您啊。”
宴紫轩阴沉着脸不说话,洛欢又道:“行了,您快回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洛欢话音一落转身就走,她笃定,宴紫轩一定不会追来,他是那样骄傲的人,而她,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洛欢快步行走在空旷无人的宫道上,像夜间的精灵,步伐轻快身体盈然,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走后,宴紫轩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渐行渐远,直到她的影子彻底隐没在宫墙转角处,心不知道怎么,就好像缺失了一块,空的隐隐作痛。
三天之后,朝野发生了一件大事。
北辽阿史那靖在围了大周北边一个月之久后,提出和谈,条件很简单,他要沈明澈和亲北辽。
本来阿史那靖围住大周,就没打算真打,他笃定宴紫轩现在两头不顾,弄点钱粮就可以回去了,也不算撕破脸,可是他公然提出要沈明澈作为和平的筹码,这实在是件荒唐之极的事。
阿史那靖的出格条件在大周朝野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激愤,这简直太侮辱人了,沈明澈什么人啊,皇帝的淑妃娘娘,功臣之女,大周现在最尊贵的女人,阿史那靖除非脑子被门夹过了,才会想着要沈明澈。
而且只有沈明澈,没有之一。
要说阿史那靖就算找宴紫轩要女人,大周什么样的没有,纵然是绝色,作为筹码,对宴紫轩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阿史那靖的这个要求,很明显是在无理取闹。
至于为什么阿史那靖会出其不意的在和谈的当口,打出这样的一张令人匪夷所思的牌,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这哪里有和谈的诚意啊。
几乎所有人都成了主战派,为什么,太气人啊。阿史那靖能做北辽皇帝,和宴紫轩的支持密不可分,阿史那靖这样做,实在太忘恩负义了。
不过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宴紫轩沉默了,面对雪片一般要求主战的折子,宴紫轩一概置之不理,很难想象,这位素来以铁腕著称的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洛欢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午后,洛欢躺在榻上盖了一层薄被养神,她听红玉说完整件事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一般这种情况,红玉都会悄悄的退下,而今日红玉一反常态的,轻声道:“公主!”
洛欢没有动,背对着红玉道:“怎么了?”
红玉迟疑了一下道:“公主,奴婢有件事情心里很是疑惑。”
洛欢转过身,看了红玉一眼:“说吧。”
红玉道:“公主,怎么一直没看见初萍姑娘?”
初萍走了几天了,红玉不可能不知道,她是洛欢身边品级最高的宫女,宫女的去留按说她是最清楚的。
她憋了这几天才来问洛欢,聪明谨慎又缜密如她,该是猜出一些端倪。
洛欢做这件的事情的时候,除了要瞒过沈明澈,她没想过要瞒着红玉,洛欢用手支着头,散开的头发迤逦的铺散在榻上,光滑而柔软,她捏起一缕头发绕在指甲随意道:“初萍出宫了。”
红玉并不意外初萍的外出,倒是意外洛欢的回答,洛欢这样一答,她倒是不好意思再问了。
洛欢看出她的踌躇,笑道:“我派初萍出宫,帮我办一件事情,这件事并非坏事,只不过隔墙有耳,越少人知道越好罢了。”
红玉垂下眉眼:“公主的安排,奴婢不敢有异议。”
洛欢不再说话,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不得不说,东宫是整座宫殿里自然风光最美的一座宫殿,窗外秋光晴好,百花凋落,霜后一叠羽扇枫林鲜红如泣血,只残留了一点些微的青色,有一种不似春光而又胜似春光美丽。
红玉没有走,静静立在一边,洛欢看了一会儿秋景,又道:“晚上别关宫门,会有贵客到访。”
活在这宫殿里,揣测人心是最重要的生存技能,洛欢原本不屑,可是这一次,希望她的揣测没有错。
晚膳之后,天早早的就黑了,洛欢静静的坐在桌边,像是在等待。
红玉道:“公主,外间冷,您到内殿去坐吧。”
洛欢没回答,老僧入定一般微微闭着眼睛,忽然她眼睛睁开,一片澄明:“来了。”
红玉一愣,只听外面云舒的声音道:“我家娘娘来访,你去通报。”
红玉见洛欢一点异色都没有,一脸的平静,这才明白洛欢一直在等的人是谁。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洛欢这般成竹在胸的样子,又透着些许决然,仿佛看透了一般,红玉素来沉稳的心开始乱了。
沈明澈看来并不希望被人发现她来东宫造访,穿的很是低调,一身蜜合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长衣,下面是银白闪珠的缎裙,头上简简单单发髻上,插了一支赤金步摇是唯一能彰显她身份的首饰。
洛欢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正眼看她,淡淡道:“真是稀客,娘娘怎么贵脚踏贱地?”
沈明澈听出洛欢的讽刺,装作没听见,转头对红玉道:“姑姑先回避片刻,我和你家主子有话要说。”
红玉看了洛欢一眼,洛欢道:“娘娘的吩咐,自然是要遵从的。”
洛欢不卑不亢的态度让红玉心安了不少,朝洛欢蹲了个福,轻轻退下了。云舒紧跟在红玉后面,也退了出去。
洛欢缓缓的用手指拨着衣服上凸起的绣纹:“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