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越跑越快,洛欢的心却越来越往下沉,陆少卿的马车没有走出太远,再加上她骑着马,跑了快一个时辰,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的城郭上方冒出的浓烟,以及隐隐约约的杀喊声。
不用想,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城内正在经历一场大战。
洛欢一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想了一遍,大周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进了南楚?
而南楚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攻克,南楚不是有一支郭家军吗?有大将军郭澄吗?
对了,郭澄早就被派到南诏去了。
这么说,南诏的进犯也绝对不是偶然事件,说不定就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呢?
南诏的主事人是南宫诺,而南宫诺在大周多年,很难说他在大周还有没有人脉关系。
或者说,这一切的幕后指使人很有可能是宴紫轩。
借着谈通商的事宜,还把自己这个南楚公主带上以示诚意,然后再来个出其不意,趁南楚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一举将其拿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宴紫轩就实在是太可怕,太深不可测了。
对了,如今是冬天,就算南楚很暖和,也有一处较浅的河滩会结冰,大周军说不定就是从这里悄悄攻入南楚的。
宴紫轩啊宴紫轩,你到底还有多少保留啊,到底什么才是你的真面目。
是深情款款的言情男主?还是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一时间,洛欢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下结论了。
转眼间,洛欢已经来到了城门下。
果不其然,城门上已经悬挂起了大周的旗帜,此时已经是黄昏十分,洛欢抬头去看,在昏暗的灰色光线下,一轮如血残阳挑出一面猎猎的大旗,上面的字迹狰狞如猛兽,仿佛能吞噬天地,正是一个周字。
洛欢行到城门下,此时大门已经紧紧关闭了,城内所有的人都出不去了,城门下空无一人,洛欢一人一骑反而很是醒目,门上的守将见一名女子单骑而来,很是意外,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洛欢赶了这会子路,要不是一股气撑着,早就快没知觉了,此时被冻的僵硬的身体忽然生出一股力气,大吼一声:“我是大周三王妃!”
守将是宴紫轩的人,但是他并没见过洛欢,也许是洛欢的声音太过凄厉,一看这架势,倒是把守将吓了一大跳。
他不过是军中的人,猛然来了个自称王妃的人,他还真有些一头雾水。
洛欢知道现在这个情形很难让守将相信她,而城内的局势更让她心急如焚。
南楚人虽然没有大周尚武,可是外敌来侵,也绝对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想必城内肯定有一番恶战。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洛欢几乎都可以想象的出来那是多么惨烈的一幕。
正当焦急万分之时,陆少卿的声音忽然在后面响起:“她确是大周三王妃,让她进去!”
陆少卿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洛欢执意要回南楚,陆少卿不可能由着她去,必然会保护她的安全。
洛欢一回头,陆少卿果然策马站在她背后三米开外。
守将不认识洛欢,但是认识陆少卿,一看是陆少卿,立刻大声应答,同时下令打开城门。
吧
城门开了一个小缝,仅仅可以容纳一人一骑进去,洛欢回头朝陆少卿点点头:“多谢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往城内奔去。
城内的形势比洛欢想象的还要糟糕。
原本欣欣向荣的街市,此时全部被战火侵蚀成了战场,就那么一夜之间,到处都是被火烧的痕迹,虽然最激烈的攻击已经过去,金铁杀伐声消退,可是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还没有散去,弥散开来,直扑鼻端。
经历过逼宫,叛变,洛欢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她甚至可以从随处可见的尸体上联想到热血喷溅时的飒飒,骨肉折裂间的闷声。
城中的守军不多,郭澄被调出京城的时候,曾经想留一批精锐在京城中保护皇城的安全,但是被洛嘉以郭澄图谋不轨,妄图把持朝政为理由在皇帝面前弹劾了一本。
皇帝本就疑心重,这样一来,郭澄带着精锐的郭家军几乎是悲情的离开了京城,南楚京城,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有的只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虽然南楚百姓面对外敌入侵同样经过殊死搏斗,但是终究抵不过大周的铁骑重甲,大周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入了南楚京城。
此时,京城各个城门全部换成了大周军,老百姓全部被逼在家中不得出门,所有的店铺酒肆全部大门紧闭,有个别负隅顽抗者,一律斩杀。
即便是这样,大街小巷,仍旧是血流成河,
洛欢心肝凉透,就这样了吗?南楚就这么亡了?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不过是为了成全宴紫轩的霸业?
耳边陡然一声巨响,似乎是从宫殿方向传来,仿佛是什么重物倒塌下来,继而是千军万马的呼喝呐喊,潮水一般漫过九天宫阙。
皇宫被攻陷了?
洛欢一甩马鞭,急急催动马匹,朝皇宫疾驰而去!
和城门不同的是,皇宫的门大开着,宫内不知哪一处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九重宫阙上空,腥艳如血。
昔日煌煌威严的宫门,已不能阻挡这场梦魇般的杀戮。
宫内的情景比起城里要糟糕百倍,两旁道旁尽是折戟残肢,四下涂血,伏尸遍地,惨烈异常。尽管洛欢经历过太多杀戮,见此情景仍然觉得手脚冰凉。
浓烟弥漫在空气里,顿时觉得双眼酸涩,仿佛历经了劫数,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走向她越来越不想知道的真相。
皇图大业唾手可得,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不远的宫殿里,然而满眼血污横尸,远近宫阙在浓烟滚滚中倾颓瓦解,洛欢心中只剩下疲惫凄凉。
马渐渐累了,步伐放缓了下来,洛欢行走在宫道上,恍惚有隔世之感。
也许是因为南楚商业发达,因此大周军攻打进来的时候,主要以招降为主,并没有在城内放手大杀,而皇宫里,可就没有那么仁慈了。
所经之处,杀戮无数,血溅丹陛,彝器倾覆,天子仪仗御器之物,丢弃零落,遍地尸骸中,不乏年轻又毫无还手之力的宫女妃嫔。
主殿就在眼前,白玉石阶上血污蜿蜒,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一具尸体横卧在前方,华丽宫装被鲜血浸透,青丝逶迤在地。
血污染上了无生气的苍白面颊,洛欢认出那是丽妃。
她双目微睁,似乎不信自己的下场如此惨烈,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有一道致命的刀伤,鲜血却从细细的刀口大片涌出,淌下肩颈,凝结在身下的玉阶,猩红刺目。浓烈的血腥气冲入鼻端,那张被恐惧扭曲的惨白面容,在洛欢眼中放大……
洛欢几乎是跌下马来,赶了太久的路加上寒冷,双脚落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知觉,整个人跪坐在地上。
洛欢挣扎着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默然的往殿上走去,第一次觉得这平日看上去庄严又华丽的白玉石阶是那样的沉重和森然,那样的长,那样的冷。
“是你?”一个声音在前方响起。
那声音很熟悉,虽然已经沙哑,却依然听的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洛欢缓缓的抬头望去。
殿上的火光几乎刺痛了洛欢的双眼。
玉阶尽头,一个纤细的人影站在那里。
她鬓发散乱,宫装亦被血染透,曾经人人称羡的美丽容颜此时因为悲愤而变的扭曲。
洛仙的目光与洛欢接触,犹如受伤濒死的兽。
冷,绝望的冰冷。
洛仙看清楚来人是洛欢,早就没有了惧怕,她呵呵笑道:“是你?你还有脸回来?”她染血的玉手拨了拨散乱的头发,目光满是讽刺:“我差点忘了,你早就不是南楚人了,你马上就要当皇后娘娘了,只不过,你这个皇后娘娘宝座能坐的安稳吗?你午夜梦回,不怕我南楚人的冤魂找你索命吗?”
洛欢就算曾经最看不上洛仙,此时却被她的一席话说的无言以对。
是的,在所有南楚人眼中,她已经成了罪人,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唾弃,哪怕就算宴紫轩能给她母仪天下的无上荣光,可是,这份殊荣,却是用鲜血和冤魂换来的,她又如何心安理得?
洛仙见洛欢说不出话,笑的更欢乐:“怎么样?你没话说了吧,用族人的鲜血换来的一切,你就好好享受吧。”
洛仙忽然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尖利的匕首,厉喝一声,直取洛欢要害而来。
匕首映着火光,耀的洛欢几乎睁不开眼睛。
洛仙美丽优雅的面孔因为恨而变得狰狞,这一刀用上了她的全部力气,不取洛欢性命难解她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