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小六第一个出声,声音是抖的:“你说什么?”
洪恩虽然是个人精,但是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又咬牙老老实实的重复了一遍:“贺贵嫔娘娘殁了。”
半天没人说话,只听到宴小六急促的呼吸声,良久,他才大叫了一声:“你胡说!”
说完他一脚就要往洪恩身上踹,宴紫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他攥的很紧,宴小六动弹不得,挣扎道:“三哥,你放开我!”
宴小六一时很难接受,洛欢心里明白,她走上前一步对洪恩道:“公公快走吧,别误了差事。”
洪恩哭丧着脸站起身,感激的朝洛欢拜了拜:“多谢王妃,您多劝劝六王爷,奴才告退了。”
洪恩是勤政殿的首领太监,轻易是不离开勤政殿的,皇帝派他来晓谕六宫,如此郑重,其中的深意可想而知了。
洪恩一走,宴紫轩松了手,宴小六哇的一声哭出声:“三哥,洪恩说的不是真的,我母妃怎么会好端端的就去了呢?这不可能!”
宴紫轩沉默了片刻,忽然拔高了声音,厉声道:“够了,你堂堂皇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宴岚亭素来对宴紫轩又敬又怕,宴紫轩对他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甚至是纵容的,忽然听他发怒,宴小六吓的噤声,眼泪还挂在腮边,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怜。
洛欢看着不忍心,瞥了宴紫轩一眼,示意他别再说了。
洛欢搂住宴小六的肩膀,柔声道:“小六儿,三嫂送你回鹿攸宫好不好?等父皇下了旨,咱们再一起去看你母妃。”
宴小六再孩子心性,见到洪恩亲自传旨,心里也就明白了贺贵嫔之死不是假新闻。
他犹自不死心的抬头,眼睛湿漉漉的无助:“三嫂,这是真的吗?”
洛欢心口一滞,最后叹息道:“走吧走吧。”
原本回府的计划,又要推迟了。
后宫接连发生两件大事,贺贵嫔的死讯传出后,又传出皇后染病卧床,协理六宫大权暂时交给了林贤妃,另外两位高位妃嫔从旁协助。
那日太子见了皇帝,具体说了什么,估计除了两个当事人,是没有人知道的。
而从这两道旨意来看,两人的谈话必然是不欢而散的。
贺贵嫔当年给慕容皇后下毒,难逃一死,但是皇帝不想把这事情给闹大,对外只说是疾病暴毙,若不是洛欢知道内幕,只怕根本不会知道贺贵嫔的真正死因。
皇后染病,这也是一个托词罢了,最关键的是,协理六宫之权没有了,这等于皇后成了一个空壳皇后,除了名号,什么都没有了。
而出乎洛欢意料之外的是,太子沉默了。
按说,皇后被扳倒,太子肯定受影响,但是太子选择了不闻不问,乖乖的在东宫读书。
就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
说太子背后没有高人指点,洛欢都不信。
宴小六回了鹿攸宫,宴紫轩关上门,和他长谈了一次。
他们谈了什么,洛欢不知道,但是宴小六的情绪忽然就平复了,只是原本稚气的少年,变的沉默起来,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从贺贵嫔找到自己的那一天开始,宴岚亭无忧无虑的童年就彻底结束了,他开始慢慢的,变成一个真正的,看起来并不出众的皇族男子,学会隐忍和自我克制,就像曾经的宴紫轩那样。
贺贵嫔草草的下葬了,因为她的真实死因皇帝不可能公之于众,所以在皇帝不情愿的情况下,又或者是给宴岚亭一个面子,还是给了追封,追封她为妃,以妃礼下葬。
虽说是妃位,但是因为没有封号,加上主持此事的林贤妃或多或少知道些内幕,把皇后杀害宴长乐的仇恨全部发泄到贺贵嫔身上,葬礼甚是潦草,甚至是寒酸。
洛欢和宴紫轩去了,宴小六一袭白衣,才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圈,见洛欢两人进来,也不想以前那样冒冒失失,而是依着规矩轻轻欠身,礼仪一丝不错。
一边早有宫女替二人点了香,洛欢拈了香拜了三拜,回头一看,宴紫轩立在宴小六面前,洛欢刚好听到宴紫轩道:“不如,你跟我去王府住一阵子。”
洛欢心中喟叹,宴紫轩毕竟还是顾念兄弟情分的。
宴岚亭摇头:“三哥,不必了,母妃如今不在了,我更要在宫里好好呆着。”
宴紫轩面露慰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有事就叫人来找我就是。”
洛欢不确定宴岚亭到底知不知道贺贵嫔的真实死因,后宫对外一直宣称的都是病亡这么一个含糊至极的说法。
洛欢有时候会忽然冒出念头,如果宴小六知道了贺贵嫔的死因,那么他现在的表现,那种隐忍已经超过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底线,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可能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堵,所以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沉默的走了一段,洛欢低头想事,连迎面走过来几个人都没注意。
眼看着宴紫轩忽然停住脚步,洛欢来不及刹车,差点撞到宴紫轩的背上,好在她走的并不急,及时稳住身形,倒没有太过失态。
宴三爷没发现洛欢的失态,只听他含笑道:“长姐。”
来人是大公主。
洛欢一抬头,就看到宴长风那张脂粉不施的清水芙蓉脸,宫里有丧事,她穿的极素净,通身不加装饰,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绝美风华。
宴长风和太子一直斗的厉害,这回皇后和太子栽了个大跟头,宴长风生母慕容皇后的死因也真相大白,宴长风的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只不过她并非喜形于色的人,即便得意,也只在眉眼间流露出了一点淡淡笑意,和当日见到她伤心的样子判若两人。
宴长风浅笑道:“三弟这是要出宫了吗?”
宴紫轩道:“父皇大安了,自然就该出宫了。”
宴长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敞亭道:“宫中如今屡屡发生不顺心的事,父皇难免心中郁结,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好戏,既可以排遣郁闷,又可以让宫中气氛焕然一新,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洛欢耳朵一竖,宴长风说什么好戏,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现在这种情形,哪里会有什么焕然一新的好戏呢?
洛欢猜不出宴长风话里的意思,她瞥了宴紫轩一眼,宴紫轩勾唇一笑:“长姐说笑了,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
宴长风轻叹:“可不嘛。”
洛欢站在她的侧面,无意间发现宴长风平淡甚至虚浮的目光里,滑过的那道锋芒。
宴长风因为慕容皇后的旧事被提起,皇帝对慕容皇后留下的这个唯一的女儿心生了愧疚和怜惜,觉得宴长风这些年也不容易,因此宴长风反而成了目前皇帝身边最贴心的人。
虽然皇帝没有再提让宴长风再度主持太学的事情,但是宴长风****出入御书房,皇帝难免在一些政事上询问宴长风的意见。
因此宴长风反而成了皇帝身边第一得意人。
宴紫轩道:“长姐可是要去勤政殿,时候不早了,长姐莫要耽误了。”
这两个人只要碰上了,总是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洛欢很奇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而且最鄙视后宫阴私的宴三爷,为什么会对宴长风很有忌惮。
两个人走出宫门,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在宫里也住了一阵日子了,东西七七八八的也有不老少。想着马上要回家了,洛欢的心情格外轻松愉快。
自从踏出那扇高大的朱红色大门,洛欢莫名其妙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平复下来,变的踏实多了,往垫子上一靠,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
宴紫轩见她骤然放松的样子,白了她一眼:“这还在宫门口啊,你好歹也做做王妃样子吧。”
洛欢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切,难不成谁还敢掀三王爷的马车帘儿。”洛欢揉了揉酸疼的腰:“这些日子在宫里,天天净弯腰了,腰都快弯断了。”
洛欢故作酸疼状,还特别应景的哎呦了两声,许久不曾见到她这样可爱娇态,宴三爷勾唇一笑,顺势在她身边依着,低低道:“爷帮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