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里边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屈辱,谁知道?我不过只是说出一点牢骚而已,你就那样激动,难道你心里真的有鬼不成?”黄子火笑着,兀自端起酒杯喝了起来,同时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水泽皇,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看这两口子还能表演出什么样的戏来。
水泽皇也许也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了,怏怏地坐下,端起酒杯想同黄子火碰杯,可黄子火并没有理他,喝完杯中的酒后,拿起筷子夹菜。
刘洛芙拿起瓶子,往黄子火酒杯里斟酒,他也没有阻拦,看桌上哪道是自己喜欢吃的,就端到自己面前,大块大块地夹来吃,一点也不管水泽皇两口子。
刘洛芙指着桌子中间的菜说:“这道鸳鸯狮子头是这儿的名菜,你尝尝。”
黄子火看着一红一黄两个肉球,心里寻思,不过就是两个大的肉球而已,有啥特别的?当下也不说话,伸出筷子就把红色的肉球弄成两半,夹起其中的一半放到自己碗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水泽皇被黄子火噎了,心里有火不敢发,见他也不说和自己喝酒了,也就坐在旁边慢慢地吃着。
刘洛芙笑着说:“这两个狮子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味道,你吃的红的是川味的,有点辣是吧?这黄色的则是广味的,有些微甜,你尝尝。”她弄开了另外一个狮子头,夹一半往黄子火碗里放。
黄子火也不客气,将那半个肉球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吃了狮子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看桌上还有三个菜是自己没有动过的,就伸出筷子,每个盘子夹一点来尝尝,尝到水泽皇面前的一道菜味道不错,干脆站起身,端到自己面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水泽皇两口子也不说话,陪着他吃了些。
最后,黄子火见杯子里还有一点酒,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站起身说:“走吧,我吃饱了。送我回去睡觉。”
水泽皇这才说了一句:“你就不能坐会儿,我还没吃饱呢。”
“你们慢慢吃,我去外边走走。”黄子火早已经打开了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水泽皇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他怎么能这样?”
“得了吧,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就忍着点。现在我们不由着他一点,他要是和外人合着来对付你,这辛辛苦苦挣的东西怎么保得住?”刘洛芙放低声音说,“你去追他吧。”
“我还没吃饱呢,这满桌子东西好几百块呢。”水泽皇虽然很有钱了,但也不是那种随便浪费东西的人。
“我让他们打包,让小张来带回去,一会儿回家了我们再吃就是了。咱先去陪他买几身衣服呢。”
永丰市城区的夜生活开始了。
街灯把商业街照得雪亮。红男绿女在夜色里行走,女的更加妩媚动人婀娜多姿,有伴的男人步履从容,有些傲,有些得意;无伴的男人或驻足,或偷眼,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观察什么。
水泽皇一边走一边给黄子火介绍着这一带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繁华的,并同时回忆十多年前这一代的情景:“很多年以前,这一带就相当热闹……”
黄子火心说,当年跑摊时,咱在这一带还来得少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一带才五年的时间没有看到,居然就变化得如此之大,倒确实是他想象不到的。
刘洛芙走到一家服装店,就拉着黄子火往里走,“走吧,进去选几身衣服。”
水泽皇没有跟在后边,他看街心花园有板凳,走过去坐下来吸烟。
刘洛芙很快就帮黄子火选了一套西装、两套休闲装。
趁刘洛芙付钱时,黄子火走出店门,看到水泽皇正望着店门抽烟,就提着衣服走了过来,坐到他旁边,“你们俩唱的是什么戏?这算什么?”
水泽皇不紧不慢地说:“不是说好了,我要补偿这么多年欠你的么?不管你嫂子给你买什么,你只管接着,就算你不想穿,送人也好,扔了也好,反正我是要向你表达我们的心意的。不管你怎么想,这辈子我都当你是朋友,是兄弟。”
衣服买了,再逛下去也没多少意思,三人打车回到了别墅。
水泽皇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明天还要去公司处理一些事,就让你嫂子带你去那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啥也别想,反正一句话,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而且只要有我在,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以前,我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也得想想,你是不是也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呢?”
水泽皇说完这话,看了一眼刘洛芙,也不听黄子火说什么,就回头走了。
黄子火猛然间脸蛋烫得慌,水泽皇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和刘洛芙的那些过去,他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那他为什么有此一说?如果他知道,会是刘洛芙亲口告诉他的么?
刘洛芙拉着他的手臂,“走吧,我带你过去休息。他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里,他就是这样的人,心里装不住话,但他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
黄子火脑子里有些乱,并没有在意刘洛芙说的是什么。
快到别墅时,看到屋里有光,刘洛芙说:“这房子本来就是给你们两口子买的。在你们还没有住进来之前,为了让屋子有些人气,我把去年来工作的司机小张安排住在这儿,就当守着屋子。现在你住进来了,明天我就让他搬到公司宿舍去。”
你这样口口声声说是给我的房子,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相信你们是真心诚意地对我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说不定小张就是你养的小白脸呢,弄到这么近的房子里来住着,不正好方便你办事么?
一直到跨进屋子前,黄子火心里都一直在寻找答案:他们两口子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别墅格局很不错,已经初装过,就目前这种状况,住人是根本没有问题的。黄子火进到屋子后,看了第一眼后就有了这种感觉:就像刘洛芙说的那样,这一带是别墅群,住的都是有钱人,如果就这样住进来是要被人笑话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再精装一次。
开门的是司机小张,他从黄子火手里接过袋子,微笑着说:“黄总,欢迎你回家,今晚我还暂时在这儿陪你一晚,明天我就搬到公司宿舍去。”
小张说这话时,已经提着他的服装袋子进了一间卧室了。
刘洛芙想带着他在屋子里转一圈,可黄子火并没有多大兴趣,于是二人坐了沙发上。“这栋房子共有三层,总共面积接近四百个平方。当初装修我们那边的时候,我就对这儿进行了初装,由于无法征求到你们两口子的意见,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你明天好好看一下,提出一些你的想法,我马上就叫我哥派人来装修。”
黄子火满脑子都想着水泽皇刚才说的那句话:以前,我是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可你也得想想,你是不是也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呢?这话也太明显了,水泽皇现在是有钱人了,他真要有害死自己的心,恐怕自己还真的躲不过了,别说关自己几年,就是他杀了我再抛尸荒野,也不可能有人发现自己是怎么消失的!
黄子火心里的那个火呀,一下子就升腾起来了,他也没听到刘洛芙在说什么,就闭上眼睛在那儿苦苦地思索下一步自己要怎么走。
刘洛芙坐在那儿显得十分尴尬,看到小张走了过来,就吩咐小张好生照顾着黄总,然后也不给黄子火告辞就走了。
小张送走了刘洛芙,回头对黄子火说:“黄总,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休息吧。”
黄子火突然睁开眼睛,“小张,我问你一个事。”
小张有些疑惑地站在那儿,微笑着道:“什么事?”
“你陪我坐会儿吧,咱们聊聊天。你明天也不用搬走,就住在这儿吧,给我做个伴,反正这么大的房子,十个人住着都嫌宽了,咱们两个人住又有哪点不好呢?”黄子火想清楚了,这房子是人家刘洛芙的,要是把小张支走了,是不是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们更好下手呢?
“我还是搬到公司宿舍去吧,这里是黄总的私人空间,我怎么好意思一直打扰下去呢?”小张坐在他旁边,很小心地答着话。
“听说你到公司已经一年多了是吧?”看到小张点头,黄子火又问,“你给水总开车这么久了,觉得他怎么样?”
小张一时不明白黄子火这话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很肯定地点头说:“水总是个很好的人,节俭,能干,待人很不错。”
“哦,你跟了他这么久,就没有发现他有时也特别狠毒?”黄子火这话刚一出口,马上就觉得自己也太有点不知所谓了,赶紧加了一句,“我是指他在做生意的时候,对客户是不是那种宰得特别狠的?”
小张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一时也不清楚该如何回答黄子火的话,摇头说:“生意场上的事,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司机而已,觉得他人还是挺随和的,对朋友也挺义气。”
黄子火苦笑道:“义气?什么叫义气?小张啊,人心隔肚皮,你还年轻,看人不要只看表象,有很多人表面对你很不错,可背后会干些什么勾当,你只有吃了亏以后才会知道。我当年和他是多么好的朋友,可是,你知道么,我为了他,坐了整整五年牢呢。我老婆因为这事差点死掉。前些天,我刚从监狱里出来,可一出来,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回,就被人打了一顿,差点将命送掉。当然了,我并不是说这事就一定和他有关。我只是觉得我当年那样全心全意地待他好,可好人有好结果么?”
小张尴尬地笑笑,“黄总,我要先去休息了,明天上早班呢。”
黄子火看小张进了他的房间,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重新回到沙发上,拿出电话,拨通了师兄印天成。
黄子火和印天成说了十多分钟话后,一回头见小张正站在门口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挂了电话。
小张见黄子火看着自己,有些迟疑地向他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一开口就把黄子火吓了一跳。
5
“师兄,你休息了没?”黄子火听出接电话的正是印天成,就问道,“我怕影响你休息。”
“你在哪儿?有什么事么?”
“我在水泽皇的别墅里。他说这栋别墅是给我买的,这两天就过户给我。”
“啥?黄鼠狼还有那么好的心?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哦,他害你还害得不浅么?”
“我又没说就一定要接受啊,他下午和刘洛芙到来凤接的我。和他说了一些话,我一直在试探他……”
“试探什么?你觉得他做了坏事会告诉你么?你也把他想得太高尚了吧?”
“也不是我非要他给一个答案,我只是想看他的态度如何。他还是那个脾气,还是坚持当年的错并不在他一个人,而且他一再避开我这次被打的事实……”
“他为什么要避?他既然要避,就说明他心里有鬼!我觉得就算不是他亲口下的命令,我也觉得他至少应该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觉得他们两口子早就不是当年的心肠了。我越来越觉得刘洛芙当年勾引我上床是他们两口子故意设的圈套!”
“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对你再下毒手?”印天成实在是太担心了。
黄子火淡淡地笑笑,“我倒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小了许多,从他在我面前那样赌咒发誓来看,我倒是觉得有人在背着他做一些他并不想做的事。”
“赌个咒算啥?一个人真要没了信用,赌咒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了。不是说阎王也怕恶人么,他真要恶起来,那可是没办法收拾的了。”
“师兄,你放心,至少在目前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还有记者在这儿做专题报道,他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乱来的。”
“那你自己小心吧。你老婆那儿要我告诉她么?”
“不用,这几天内我会回去一趟。”
黄子火回头见小张正看着自己,连再见都没给印天成说就挂了电话。
小张走到黄子火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真是几年前那个名震来凤的黄药师?”
“只是小有一点名气而已,也算不上名震。怎么,你……”
“哎呀,你真是黄药师呀,九年多以前,我那时在深圳打工,老婆和老父母在家里。那一年夏天的气候很特别,整个七月都在下雨,我父亲在地里干活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弄到医院去治就是一大笔费用,家里也没那么多钱,我老婆打听到你医术好,就把你请到家里给我爸治的腿。不知道你还记得来凤镇清莲乡不?”
“我上门去医治的病人也有不少,那时你家有个两岁多点的孩子?”
“对,那年我儿子刚好两岁。”
“我去给你老父亲换了几次药后,后来就是你老婆来我那儿拿的药回去给你父亲换的?”黄子火哪里会忘得了那事呢。小张的老婆也算是一个美人,为人处事得体又大方,每次黄子火去给他父亲换药,她都要煮荷包蛋招待他。
那时的山里人也不是特别富裕,平常人家要能经常吃上鸡蛋,那算是生活有点富足的了。小张家并不富有,最后结算医药费时,还欠了一百多块呢。时隔两三个月后,黄子火几乎都忘了那个事了,有一天小张的老婆突然出现在他的摊子前,不但给他送来了药费,还给他提来一篮子鸡蛋。
小张老婆告诉他说,在外打工的男人寄钱回来了,她赶紧给他送来医药费,那一篮子鸡蛋都是自己家喂的鸡下的,请黄子火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小张激动地说:“那次真的很感激黄老师,要不是你,我父亲那腿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呢。我一回来,我老婆说起那事就感动得不得了,原说等几年生活好了后,一定要来拜访感谢你的,谁知前两年才听说,黄老师被抓了。我就一直想不通,像你这样的好人,怎么就……”
黄子火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像我这种人生来就长成一副霉鬼样,还能奢望生活能好到哪儿去么?”
“哎,黄老师话可不能这么说。人说‘皇帝轮流坐,明年到咱家’,人嘛,难免会碰到一些波折。”小张的眼睛滴溜转,那眼神很明显就是在告诉黄子火,他心里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黄子火这下子多了一个心眼,要再遇上黄加罗、杨老二那样的人,自己真的就会粉身碎骨了,“你老婆好像姓骆是吧?”
“不,我老婆姓罗,叫罗加英,和香港一个着名的演员同名的。”小张不假思索。
“嗯,对,姓罗。”黄子火根本就不会忘记那个叫罗加英的孝顺媳妇,他原本就是看在她是一个好女人的份上才三番五次地跑老远去上门服务的。那个时候,一来是挣个名气,二来也是锻炼自己的本事。
“我父亲还经常念起你呢,年轻有为,什么时候黄总赏个脸,我请你到我家坐会儿,如何?”小张显得有些兴奋了。
“好啊,过了这段时间就去,一来问候一下你家老人,二来也想看看你老婆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么漂亮呢!”
“老了,她一天到晚都那么操心,女人操心起来就容易老。”
“你看你们水总夫人,年龄比我还大,还是那么年轻漂亮,让你老婆也跟她学学保养之法呢。”
“咱们这些人,一个月挣几块钱,哪能和刘总比呢。其实刘总那人也不错的,听我说我老婆年纪轻轻就出老态了,她经常买护肤品、保养品都不忘送我一些。”
黄子火原想问几句悄悄话的,听他这么一说,他赶紧把到了喉咙口的话都咽了回去,心说,幸好没问,刘洛芙给他们两口子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呢,自己即便问了,也不一定就能得到什么真正的答案,倒还有可能落个不仁不义的把柄。
黄子火叹了口气,露出一脸的忧伤,“哎,我老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前几年听说还差点死掉呢。”
“你出来后真没回家去看看她?”
“我才一出来就差点没命了,一直在外边养伤,本想养好伤了再回去看她的,我总不能一回家就带给她更多担心是吧。”
“黄总,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如果不讲,我又觉得对不起你,如果讲了,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怕你因此担更多不必要的心。”小张有些犹豫。
有门儿了!黄子火心里暗喜,但不动声色地说:“小张啊,我和水泽皇的事,你以前不知道听说过一些没有,还有今天在车上我和他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你听清楚了没。”
小张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