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润良在晨报事件上闹得有些灰头土脸,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明明是尽了力的,他没有做阳奉阴违的事情。只是他没有估计到,苏东来的去世给苏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连一个区区的报社都改变了态度。
庞润良按照苏乐的指示做出补救措施的时候,却在千机门的内部遭遇了几种不同的回应。左强为代表的索命门是干脆利落地拒绝,赵千愁和尚道元两人虽然答应了下来,可是究竟会不会出力还要等待以后才知道。眼前的局面让庞润良不由得有些头疼了,千机门这样下去最终的结局必然是四分五裂,人心越走越远,一旦散了,再想聚在一起就难了。
庞润良准备再次召集门中的骨干商量一下,门主的事情必须要尽快定下来,就在庞润良筹谋这件事的时候,赵千愁打来了电话,让他速来广寒宫。
广寒宫并非是千机门的产业,但是广寒宫和千机门的关系素来密切,老板徐婉莹是苏东来磕头认过的妹子,她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身份,她的父亲曾经是兰花门的头领。楚天岳将兰花、神调、红手帕三门合一之后,兰花门这一古老门派方才在江湖中慢慢消失,而徐婉莹也和青鸾门划清了界限。这些年来徐婉莹一直都生活在苏东来的庇护之下,如果不是苏东来对她的照顾,广寒宫不可能成为申海声色场合的典范。可这座辉煌一时的夜场,在苏东来死后毫无征兆地关闭,身为他结拜妹子的徐婉莹,不但没有出席苏东来的葬礼,甚至连一个慰问电话都没打过。
可就在苏东来下葬当天,徐婉莹从金象大厦的顶端坠落下去,被人发现的时候早已成为一摊肉泥。
庞润良赶到金象大厦的时候现场已经清理干净,徐婉莹落地的地方被临时围了起来,警察已经根据她坠落的情况在地上用粉笔画出了一个轮廓。
雨后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庞润良却从中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道,看到那道白色轮廓,还有地上仍然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庞润良忽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捂着嘴,转身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此时他方才意识到赵千愁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赵千愁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曾经是广寒宫的常客,他比庞润良来得要早,看到的情况比庞润良更为惨烈。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起走到申江边,庞润良转身看了看远处,仍然有人群在向事故现场聚集,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赵千愁道:“凌晨四点左右的样子,太惨了,从金象大厦的顶端落了下去。”
“自杀?”
赵千愁摇了摇头:“徐婉莹不可能自杀,门主去世之前她就消失了,应该是躲避楚天岳……”说这话的时候赵千愁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
庞润良道:“楚天岳当年入狱就是因为她。”
赵千愁咬了咬嘴唇道:“这可能只是开始。”
庞润良伸手拍了拍赵千愁的肩头:“千愁,如果咱们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轮到我们。”
赵千愁知道庞润良这话绝非危言耸听,之前他也曾经预料到在苏东来死后,千机门会遭遇危机,却没有想到危机来得这么快,徐婉莹的死给他敲响了警钟。
庞润良道:“想想真是可笑,我们忙着钩心斗角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危机已经降临到了头上,如果这样下去,或许大家会抱在一起死。”
赵千愁道:“必须要有人站出来稳定大局。”
庞润良道:“除了苏乐,我想不出还有谁更合适。”他说完又补充解释道,“千愁,我知道苏乐的能力和经验都有欠缺,但是现在也只有他站出来才能让人不说闲话。”
赵千愁道:“我这边没有任何的问题,关键是左强,那老东西一直都在兴风作浪。”
庞润良道:“左强不是傻子,他这么玩下去,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赵千愁点了点头道:“只是苏乐会答应吗?”
庞润良道:“他好像对门主的位子并没有兴趣,不过无论他喜不喜欢,咱们都得想个法子让他把这个责任先承担起来。”安逸让人懈怠,危机却会让人警觉和团结,徐婉莹的死唤醒了这帮人的危机意识,让他们不得不考虑团结在一起的必要性。
苏乐回到家中洗了个澡,总算挨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拉开衣橱,换上一套崭新的黑色布莱奥尼西装,将黑纱套在手臂上,走出房间,刚巧看到老莫走上来:“少爷,您醒了?”
苏乐点了点头道:“你没去休息啊,这两天也很累了。”
老莫笑道:“我熬得住,我去让保姆给您准备午饭。”
苏乐道:“随便吃点吧。”
其实苏乐去休息的时候桑红袖已经吩咐保姆为苏乐做好了午饭,热了一下就端上来了。苏乐招呼老莫一起吃,老莫却道:“我已经吃过了,少爷,您多吃点,我去外面擦车。”老莫并不习惯陪主人一起吃饭。
苏乐吃饭的时候,庞润良、赵千愁和尚道元一起来了,老莫将他们过来的事情通报给了苏乐,苏乐淡然道:“你说我还在休息,让他们在花园里等着。”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苏乐打心底对千机门的这帮人产生了反感,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也是一种发泄不满的方式。
庞润良几人没有获准进入苏家豪宅,只好在花园里坐着,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等了半天都没见人过来招呼,尚道元道:“看来少爷真是累了,这两天的确辛苦,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压力可真是不小。”
庞润良却不这么看,就算苏乐仍然在睡觉,他们三个过来也不至于连大门都进不去,苏东来活着的时候也不至于对他们如此冷淡。他们在花园内坐了半天,却连一杯热茶都没有见到,这分明是遭到了冷遇,苏乐这小子应该是利用这种方式发泄对他们的不满。
赵千愁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起身来到一名正在院子里修剪草坪的园丁身边问道:“夫人不在家?”
园丁道:“出门了。”
赵千愁只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三人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庞润良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苦笑道:“看来咱们已经将这位少爷给得罪了。”
尚道元道:“用这样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未免也太孩子气了吧?”
赵千愁道:“他本来就是一个孩子。”
三人说话的时候,看到苏乐缓步走出了豪宅,因为几天没有剃须,青黑色的胡茬儿让他显得成熟了许多。苏乐的脸上虽然没有笑意,可他的表情是温和的,朝着三人点了点头道:“三位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让莫伯叫醒我?”
庞润良道:“少爷这几天这么辛苦,我们实在是不忍心打扰您。”
苏乐在桌边的空位上坐下,这三位在刚才的等待中失去了耐心,对苏乐生出了些许的不满,谁也没站起来,以他们的身份原也不必站起来。
赵千愁开门见山道:“少爷,我们今天过来找你,是为了请你接班。”
苏乐道:“你这话我听不明白!”
尚道元道:“我们请少爷遵照门主的遗愿,担任千机门新任门主之位。”
苏乐的双手放在桌面上,有意无意地抚摸着手指上的乌金指环:“我怎么不知道我爸有这个遗愿?他都没跟我说,你们怎么知道?”
庞润良道:“这枚乌金指环就是门主的信物,只有门主才有资格佩戴。”
苏乐道:“那我还给你们好了。”他作势要取下指环。
三人同时道:“不可……”
苏乐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手指象征性地撸了指环一下,然后道:“挺紧的,居然拽不下来了,看来得找块肥皂。”
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无奈,这小子分明是在消遣他们。
赵千愁道:“少爷,千机门是门主一手创立,也是门主毕生的心血所在,还望少爷不要辜负了门主的期望。”
苏乐呵呵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反倒把三人弄得都愣在那里,这小子因何发笑?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发笑的地方。苏乐收敛笑声道:“何必绕这么多的弯子,为什么不把你们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尚道元喃喃道:“我们哪有什么目的,少爷,我们是诚心诚意地辅佐你,捧你上位。”
苏乐道:“这两天我经历了很多事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恕我直言,我没看到什么江湖情义。我发现我的父亲并不是那么的成功,他一手创建的千机门在他去世之后,竟然找不到几个真心维护他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凑巧的事情,为什么我将父亲的骨灰撒入申江的时候会遭遇别人放生?为什么我母亲的骨灰会在同一天被人盗走?你们口口声声说尊敬我的父亲,可实际上呢?左强三番五次对我们进行刁难,你们有谁站出来了?张祖堂在我父亲的灵堂闹事,你们千机门的门规又有谁去提及?反倒说我不该报警,说什么江湖规矩,在我看来都是狗屁的江湖规矩。如果你们还记得千机门的规矩,还记得所谓的江湖道义,如果你们每个人都真心办好这场葬礼,我不相信会有那么多的意外发生!”苏乐冷冷地望着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