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光犹如流水般渐渐流逝,阳光重新照在这片土地上,四处散发出生机,仿佛五年前医院的血案已经了结了似的。
一幢雄伟的哥特式教堂里,几百个身着教衣的观众围坐在大理石塑成的祭坛边,他们早早出席只为了等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
中年男子夺回的男婴渐渐长大,在这个族群里他几乎是唯一的后代了,因此长辈对他的重视应该有如家庭主妇重视玉镯子。
但这并没有发生。
原因是……他还有个姐姐。
姐姐比他大了两岁多,而且自从她五岁开始就和父亲学习剑术和武术了,相比他来说,姐姐更加接近“未来的掌门人”的条件。
因此家族对他严厉有加,那些白发苍苍的长辈们希望他能做得更好。
可姐姐已经很好了啊!超越一个九十九分的家伙你就必须考出一百分,在家族的眼里,没有并列这一说。
每天早晨,他都得进行两千米的晨跑,姐姐则要跑完五千米。
他从三岁才学会走路,五岁的他跑起来还是跌跌撞撞,每当七岁多的姐姐跑完五千米在一边喘气时,都会被他摇晃小手的姿势逗笑,因此姐姐时常上气不接下气,哈,这就是剧烈运动后发笑的后果。
他并不在意姐姐笑他,每当姐姐笑起来,他也会跟着傻傻地发笑,然后清晨起着些许雾气的“新鲜空气”就窜进他充满热气的嘴里,他觉得嘴里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薄膜。于是他伸出舌头去舔,一不小心舔到上颚内壁,然后一阵喷嚏。
这个时候,姐姐就会跑过去拿出白手帕帮他醒鼻涕。
“你看你。”这个时候姐姐都会这么说。
尽管每天都会变得筋疲力尽,但和姐姐在一起锻炼,他并不感觉无聊,他只是有些恨家族里的那些长辈,他们不但给他这些训练课程,似乎还隐藏着他所不知道的世界。
因此,他从小就没有小伙伴的陪伴,不过他也不大在意,他觉得有姐姐和他站一边就足够欢乐了。
这一天早晨,他没有被意料中的长辈从被窝力拉起,他依然甜甜地睡在被窝里。
姐姐也没有叫他,两个人迎来了几年来与众不同的一天。
朝圣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在熟睡的少年身上,他感到发自内心的炽热,昏昏沉沉地做起,无视一旁熟睡的姐姐,独自朝门外走去。
这个早晨,一切都不一样。
他站在教堂前的小路上,目光澄澈,四周再无一人,就连随风摇动的草儿也渐渐站直了,树木不再摇摆树枝,所有的一切一切,仿佛都被教堂的肃穆所笼罩。
少年记得,那个教堂在呼唤他,呼唤他的灵魂与肉体,呼唤着他的血脉……
他,推开了大门。
沉寂百万年的血之门为他开启了。
教堂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四周围坐着平时族里严肃或滑稽的族人,然而这一刻,他们全都正坐着,没有人流露出更多的表情,他们脸上的不是严肃,不是惧怕,而是……哀伤……淡淡的,但充满了凝重。
他听不到,或许现在是的,古老的教堂,沉默的灵魂在像他们诉说,那种跨越亘古的孤独……
很奇怪啊,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缓缓走向祭坛中央。
祭祀高唱着,用少年暂且听不懂的语音祈求,他受着魔血的指引,割开了血管,淅淅沥沥的雨点下起,少年的血也一样,仿佛永远也流不完似的,巨大的符咒,由他的血画成,仿佛一位艺术家提着巨大的毛笔,用红颜料画成的图案。
当他落笔的那一刻,四座皆呼!无数的掌声朝少年这里涌来,少年不知怎的,流下两行清泪,泪珠落地的声音却被雨声、掌声、欢呼声所掩盖。
来这个家族多久了呢?五年,整整五年了。五年里,他听到的向来只是长辈的训斥与责备,然而在这一刻,那么多人为他鼓掌,仿佛在末日里看到了救世主。
突然,炸雷落下,把声音的海洋炸开一个缺口,大门被踹开,一伙军人冲进教堂,接着,少年看到了如同噩梦一般的景象:
无论男女老少,那些军人们都举起巨大的长矛刺下,每次都是一朵血花,祭祀念动咒文,可他已经念不到结束了——一把长枪刺穿了他的左胸口,那个身穿铁甲的军人把长枪拔出,祭祀的左胸炸出鲜血,如同灌满了红颜料的气球被钉子刺破。
血花落在少年脸上,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军人满是鲜血的铁甲,看着他举起浴血的长枪刺下,仿佛一切已经结束。
这一刻,喊叫声,雨声,雷声,武器呼啸的声音混成一片,形成了独特的交响曲——这个家族的葬曲!
剑光落下,长枪在与少年的头还剩十几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他向左倒下,一位少女站在少年的身前,她背后的大开的大门。
“姐!”少年大喊。
少女抱着他,一手持剑冲出门外,军人们纷纷丢下频死的族人追去,他们的眼里只有那两个瘦小的身影,那可是……成吨的金钱!
然而,谁也不会相信,在那一刻,他们看到了魔鬼。
少年赤色的、如同集聚收缩的猫眼睁开了!那巨大的威压将十几位军人压倒在地,军人们并非不想继续上前追杀,如果活捉可以拿到更多的赏金,可少年的眼睛唤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这种感觉……不亚于人对神的敬畏!
大屠杀,持续了二十分钟,除了两个逃走少年少女,家族无一人幸存……
一辆豪华的马车出现在越来越大的雷雨中,一名士兵上前开门,里面打开一把缝着金线的伞,一位看上去不过三十七岁的的青年走出,他理理绿色的制服,那双绒毛靴踏在积满了血的草地上。
“全死了吗?”他问。
“两名小孩逃脱……”士兵迟疑地说。
“混账!”看起来很有教养的青年扇了年轻的士兵一巴掌,士兵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站直了。
“这个种族的血,一定要是我的!你们回国通知国王,就说家族全体逃脱,在全国下通缉令!”
“可这是谎造……”士兵迟疑了片刻,当他对上那对充满凶光的眼睛时,他胆怯了,他知道,这个人是个疯子,他下一秒可能就拿把火枪把自己干掉。
“我知道了。”士兵说。
“还有,派人烧掉这间教堂,如果证据不能掩盖,就把这片森林一起烧掉!”青年临走前下了最后的命令。
“是!”士兵好不迟疑。
火光在大雨中燃起……
逃跑的姐弟们穿越森林,来到小镇,又从小镇赶到一座大城市。
雨云仿佛着了迷似的,一直跟着他们的脚步,当他们走在无人的大街上时,已是午夜。
在白天,这条商业街可是相当繁华,不过到了晚上……只有两个可怜的小孩互相依靠着在大街上走着。
大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终于,弟弟走不动了,倒在一边躺下了,他微合的眼里满是泪痕。
“弟弟……”姐姐趴在他身体旁边呼喊着,不知她的微弱的声音是否被雨声淹没。
“忘了吧,忘了这一切。”少女紧紧拥抱着少年,少年把头埋在姐姐怀了,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体香。
他仿佛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屠族,忘记了整日的逃亡带来的疲惫,忘了他们现在未必处在安全的处境……剩下的,只有那温暖的怀抱。
千万缕雨丝落下,月亮在这一夜仿佛失踪了,少年少女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紧紧相拥……
乌云,就像黑色的幕布一样笼罩着大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