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与影刃相视而立,颇有些惺惺相惜,都将对方视为自己生平大敌。
魁拔身上穿的是德邦军官制式铠甲,手握猎刀,一双琥珀色眼睛死死盯住对手。这个时候没人会觉得他矮小,只会认为他坚韧、挺拔,身上充满了野性。
风越来越大,天上云卷云舒,月亮时不时往地上投射杂乱而迷离的流光,树枝摇摆叶子哗哗地响个不停,野草被压弯了身子又倔强地站起来。
影刃的斗篷如一双翅膀在背后轻扬,像是要带他飞起来,人却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仰头望着天空,有种淡淡的伤感。
良久之后,影刃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嘶哑:“想不到会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边防哨所遇到鹰眼族人,失敬失敬。”
“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能为德玛西亚效力已是心满意足,哪有什么资格挑选地方,出现在这里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原以为简简单单、安安稳稳地再当几年兵,等年纪大了退休,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不曾想过有一天能与杜克卡奥大师的弟子交手,这才真正是天大的荣幸。”
“如果不是各为其主,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局面下相遇,说不定我们可以饮酒赏月,成为朋友。”
“也许吧,但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我们无法选择成为朋友还是敌人。在今夜之前,我们还有不论身份把酒言欢的可能,可是从你们登上城墙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能成为死敌。既然你手上沾染了我兄弟的鲜血,就要有面对我追杀的觉悟。”
“我听说鹰眼族人的天赋能力可以堪破迷障、洞察真实,世上无论多高明的隐匿法术都无法在鹰眼下藏身。当年还在刺客训练营时,曾听老师叹息说,这世上的鹰眼族人实在太少,以至于连他都不曾领教过真正的鹰眼天赋是何等威力。作为学生,能替老师了却一桩夙愿,也算不虚此行。”
“杜克卡奥大师实在太谬赞了。鹰眼族人一向很少出世,每过几代人才会派出一两个没出息的子弟行走天下。我这人胸无大志,偏偏又坐不住,就被当作反面典型逐出部族,任由自生自灭。今日有幸能领教传自刺客大师的手段,实在是意外之喜。在下魁拔,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黑暗中行走之人,一向只有代号没有姓名。道上的人都称呼我一声影刃。”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这一场逐杀之战,在天亮之前肯定要有一个结果,从开始的一刻起已注定不死不休。如果最终失败的是你,我允许你选择一个想要的死法。”
“对于我们这些时常行走于生死边缘的人来说,能死得其所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魁拔兄,请吧。”
青槐一直跟着盖伦,寻找出手机会。这位“传奇二货”头衔的归属者,一路上拎着那把可以用来当盾牌的大剑,在草丛里扫来扫去,毁坏花花草草无数,有几次差点扫到青槐脸上。“果然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啊!”青槐感叹道。但是令他意外的是,盖伦虽然表现的吊儿郎当,竟然没有露出任何可以利用的破绽,实在是很可疑啊。他是真能做的面面俱到呢,还是纯粹就在瞎折腾?青槐显然低估了大将军府的家庭教育水平,跟普通人相比较,这完全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啊。更何况是诺克萨斯社会底层出身的青槐,怎么可能理解得了。
青槐也想到了这一层,从小就对社会不公平现象抱有巨大仇恨,此刻看这个二世祖更加不顺眼,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报复此人,让他那当官的老爹后半生都活在痛苦里。这念头有点莫名其妙,但不妨碍青槐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不由自主地发出古怪而恐怖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在黑暗的荒野中,这笑声透出一种无比阴森的味道,胆子小点的人只怕会被吓得尿裤子。
但盖伦显然不属于胆小之列,四处搜寻没有结果,正不耐烦的时候,一听到附近有动静,双手握着大剑立刻就跑了过去。不管有人没人,先用利剑开道,横扫之下,草屑乱飞,连一只蛐蛐都不放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大将军府教育的优越性,自古以来,多少人因为脸探草丛而丧命,多少人吃过亏依然不肯改正。大将军府的教育就是:永远不要脸探草丛,除非你就在里面。
待到青槐从意淫中醒过来的时候,惊见大剑从头顶一厘米的地方扫过,要是再低一点脑瓜就要被开瓢了。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随后怒火中烧,纵身扑到来人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用短剑使劲猛戳。只是手感不太对劲,怎么没听到剑刃入肉“噗噗”的声音?他刚刚心生疑惑,就感觉头皮一麻,被人拽了起来。
盖伦心中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刺客被逼得太紧,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竟然直接撞到了自己怀里。他揪住刺客的头发,拿剑背一阵抽打:“叫你调皮,叫你笑的那么难听。还跑不跑,再跑老子打死你。”没几下,刺客已经被抽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牙齿都掉了两颗。
青槐觉得不太对劲,十来剑戳下去,这小王八蛋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还出手越来越重?之前天黑没注意,此刻睁大眼仔细一瞄:你小子真是王八生的呀,这一身重甲在身,谁能伤得了。自己费了老大功夫,拼着以伤换伤,只是在对方的精金腰带上划出几道剑痕。这社会也太不公平了!青槐悲愤地想,我拼死拼活十几年,穿的不过是皮甲,你小子刚上战场就全身披挂,这还有天理吗?
刺客为了保持行动灵活,一般都穿布甲或皮甲。
盖伦作为冲锋陷阵的战士,穿重甲是理所当然。对方在怀里不停乱动,盖伦睬都不睬,耳光扇得更加起劲了。只是这刺客也极为凶悍,看徒劳无功,反手就往他手上切来。盖伦一缩手,刺客反倒是把自己的头发给削掉了,成了个秃头。刺客满眼仇恨地盯盖伦一眼,向后飞纵,跃入草丛消失不见。
周围的士兵们已经跑过来,对着草丛一阵乱砍,没能再发现人影。敌人跑了,盖伦颇有点遗憾,看看腰腹处的划痕,又有些得意。第一次上阵就把敌人打得满脸开花,这份荣耀可不是谁都有的。
另一处战场上,拼杀已进入白热化。面对面打斗,影刃的飞刀已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威胁依然很大。特别是他出手速度极快,角度刁钻,飞刀数量又多,无论近战远战,心之所向随手而发,在以往的战斗中无往不利。然而此刻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鹰眼族人,感知竟是无比敏锐,无论攻击到哪里,对方都像已经预先知道了一样,从容不迫地闪躲防御。
魁拔心中也是暗暗心惊,从参军以来,他从未见过有人把小小的飞刀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简直无处不在,总是从最难以格挡的角度飞来,真奔要害。即便是近身战斗中,短兵相接的同时,也要集中精力防止可能会有飞刀出现。这家伙简直就像是一只会爆炸的刺猬,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是尖刺。对方一肘顶来,魁拔不敢硬接,用手臂往旁边一转错开方向,果然在肘部有刀锋冒出,不注意的话就会受其伤害。好在自己有种族天赋,可以判断出他真实的攻击意图。
影刃一肘无功,也没指望这样能伤到对方。他身体如跳舞一般旋转,斗篷的后摆随之飞起,把魁拔团团罩住。
魁拔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漆黑,连身体的感官都被屏蔽。他双眼光芒微闪,驱散黑暗,只见几把飞刀扑来,飞行的轨迹在眼中放缓,分别指向头、胸和腿部,猎刀灵活转动,“呯呯呯”几声脆响,将其全部击落。又有一把如新月般的短刀寒光闪动,直奔他身体几处要害而来。这是杜克卡奥家族久负盛名的刺客专用武器——背刺短刀,只有非常出色的弟子才会被赐予。魁拔毫不畏惧,以猎刀相迎,黑暗中泼洒出一片星光。
双方的攻击速度都很快,兵器激烈相交,还有闷哼声响起。在一次剧烈撞击之后,两个人陡然分开,各向后飞跃十余步才站住。魁拔小臂被削掉一大块肉,还好没有伤到骨头,血液顺着手指往下滴。影刃大腿上裂开一道伤痕,皮往外翻着,鲜血流到了皮靴上。这一阵搏杀竟是两败俱伤,伤口所处的位置说明了两者的目的和选择不同。魁拔盘算着降低对方的移动速度,以方便追捕。而影刃则试图削弱敌方战力,制造有效杀伤。
时间越往后拖,德玛西亚一方优势就越大。从心态上来说,如果魁拔选择缠斗最有利的话,影刃要么死战,要么尽快撤退,被拖延的结果只能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