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离开包间的时候,谭惜的心还是怦怦然跳得飞快。
抱着手里的画,想着他方才的那个吻,他萦绕在自己鼻尖那丝丝缕缕的气息,他轻吐在她耳膜的低喃慢语,谭惜微微咬住唇,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里,有些失重的滋味。
失重着,却也莫名的快乐的。
明知道很危险,还是要忍不住地耽溺在这种快乐之中,如同是中了毒。
可就在这种失重里,一个人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周彦召送的?”高挑的个子,妖娆的脸,略带清傲的眼,这个人正是宁染。
谭惜愣了一下,想想还是点头。
说实话她跟宁染私交不深,但她觉得宁染傲是傲了点,人还算正派,不是那种会背后搬弄是非的人,所以也没必要防着。
谁知宁染听了,却很轻蔑地笑了笑,然后略一思忖,才说:“后天下午有没有空?陪我去一个地方吧,也许你会很感兴趣。”
虽然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可是没来由地,谭惜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了,事后她就把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因为她又遇到了另一桩事。
也许是因为泼酒的事情,原本就跋扈的落落,似乎比以往更嚣张了,几次三番地抢谭惜的客人。
知了和阿兰都怀疑绑架的事、久久的事都跟落落有关,而谭惜却怀疑更深一层的事情。
她想着那天新闻上曝光的自己的照片,想着这些人绑架她的动机,又莫名地想着几天前的那次车祸。
这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似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谭惜不敢深想,可是,既然有人成心不放过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晚上休息的时候,阿兰突然推门而入:“小西姐,你要找的那个人来了。”
知道机会来了,谭惜的眼睛蓦然间一亮,霍然站起来:“走。”
……
以吻封缄门口有一间静吧,因为附近竞争压力大,酒吧又没什么特色,所以成年宾客伶仃。
谭惜就跟刘成约在那里。
简单的客套过后,谭惜给刘成递了根烟:“成哥,看得出你是个明白人。我那位姐妹,就是落落,她经常到你们场子里去赌,劝了几次她都不听。我怕她被人坑了出事端,所以想问问你,她最近有没有又去?”
刘成一边点烟一边撇撇嘴:“怎么没去?隔三差五的来,最近天天都来,说是前段时间被人坑了十万块,这两天要换换手气赌回来。”
谭惜跟阿兰相视一眼,又问:“那回来了吗?”
刘成颇为不满地说:“回来个屁!每次都输个精光,有时还要找我赊账。”
谭惜微微笑了:“那不如这样吧,以后她再赌钱时,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做她的借款人,这样一来她也安全些。只有一样,你不能告诉她是我借给她的,我这个姐妹心高气傲,要是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跟我闹别扭的。”
刘成想也没想就点了头:“成,您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还求之不得呢。”
谭惜含笑看了阿兰一眼,心想,这事儿算是成了。
其实,知道落落有赌钱的嗜好后,谭惜就一直心存疑虑。要知道爱赌博的人往往十赌九输,而据谭惜所知,落落的家境并不像她所说的那么殷实。她自幼就从农村跑来海滨打工,一个人辛辛苦苦好多年,才勉强在这个娱乐城堡里站稳脚跟。可以说,她的收入和生活是极其不稳定的。
那么,在判给谭惜十万块后,她怎么能有闲钱去豪赌呢?
因为疑惑,谭惜让阿兰这几天都一直盯紧她。终于,被她们抓到了把柄。原来,落落跟会所里负责采办酒水的孟经理关系匪浅,并时常利用孟经理对她的信任,将会所里的洋酒偷偷拿出去,倒卖给附近的酒吧。
现在既然查清了这一点,人赃并获并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能让她的顶头经理容姐不再包庇她。
出乎意料的是,谭惜跟刘成打了照头才不过一天,赌场那般就来了电话:“你那个姐妹又来赌了,输了两万,你借不?”
“借,当然借。”谭惜当即从银行取了两万给刘成送去了。
晚上到会所时,以吻封缄的总经理来了,在吧台一脸严肃地跟孟经理对账。他这个人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偏偏这时候来了,当然不是个巧合。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多亏了知了。知了在这个场子里混得时间最久、人脉也最广,所以得知谭惜的计划后,她自告奋勇地给总经理打了电话。
总经理很快查出账目缺漏,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孟经理一顿。孟经理受了委屈,整个晚上都唉声叹气的,眼见总经理的车开出去了,谭惜才走到孟经理身边说:“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您说。”
“你说吧。”孟经理吸一口烟。
谭惜肃了神色,一本正经地说:“这件事,我得当着容姐的面才能说。不然若是明天传到她耳朵里,她还以为我在背后挤兑她的人呢。”
“什么事儿弄得神秘兮兮的?”孟经理停下烟,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但是他仍然如谭惜所言,把容姐叫了过来。
三个人在长长的办公桌上各据一方,谭惜深深叹气,才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落落开始喜欢去地下赌场赌钱,有一次我见她从里面垂头丧气的出来,好奇,就跟了进去,赌场的人说落落常去,而且经常输。我知道在坐的两位,一位是她的老大哥,一位是她的大姐,跟她的关系最熟赧,所以想拜托你们劝劝她。”
眼看容姐和孟经理面面相觑,谭惜便向孟经理借了根烟,半生不熟地点起来:“她这来来回回都借了我好几万了,也不还我。您知道,前段时间她总跟我闹别扭,这还不是为了钱的事情。我是实在没辙了,本来就是姐妹,何必为了点钱过不去。可是她这赌瘾也太大了,借我的也就算了,今天我还看到她去隔壁的酒吧卖酒,这……”
谭惜气得狠狠地把手中的烟弹了出去,她想她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真挚,因为孟经理的脸上疑云满布。
容姐的表情更是难堪至极:“她为什么会借你的钱?谁都知道你们不合……”
“容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芬姐这两天家里有事,姐妹们的事情都交我手上了。哎,最近……最近落落一直说,在你们家受排挤,还想回我们这边。我寻思着也不合适,有您在呢,她这么想实在不懂事,这不今天叫您来就是要跟您说说这个事儿呢!”
容姐的面色变得更沉:“这他妈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在哪呢?”
谭惜愣了一下,才赶紧回答:“哦,还在赌场呢。”她拿出手机给他们看:“这不刚打发短信找我借钱,说是急着救命呢。我是实在没钱了,才想着来找你们。”
“老孟,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容姐转身向孟经理交待了一句后,气急败坏地拉住谭惜,“走,你跟我一块过去。”
路上,容姐一面开车,一面抽着烟,过了半晌突然说:“小西,我真羡慕王利芬,能挖到你这样的人才。你要是能跟我干,前途绝对不止眼前这么点。”
谭惜勉强笑了笑:“容姐抬举我了,我这人眼窝子浅,前途什么的对我而言太遥远,不过混口饭吃,顾到眼前就够了。”
就在这时,车停了。
一进那家地下赌场,谭惜就看到落落正全神贯注地往赌桌上压筹码。
她深吸一口气,抢在容姐之前,痛心疾首地叫起来:“好姐姐,你怎么还在赌呀!”
落落显然没料到谭惜会来。她扭头,一脸惊异地看住谭惜,转而又看到她身后的容姐,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谭惜就扯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容姐面前:“不是我要卖你,我是确实没钱借你了!知道你急着拿钱救命,只能把容姐带来了。”
容姐紧抿着唇,脸色铁青,她冲着落落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落落的眼神有点抖,但还是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人还没站定,容姐一个快步过去,照头就是狠狠一巴掌:“你个没出息的贱货!”
痛得脸都要麻痹掉,落落又惊又骇,她捂住红肿的前额,看看容姐又看看谭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后对容姐说什么了!我就知道——”
谭惜叹了口气,转头对容姐说:“容姐,事情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得不跟您说实话了。落落赌博用的钱,都是我偷偷借给她的。上次她跟我说想回芬姐那边,我也跟您说了,这事儿不地道,我不能答应她。可她硬说我断了她的财路,这话我一直记到现在呢。她去赌钱这事儿,如果我没遇到也就算了,你说都遇到了我能不管她吗?我原本也就想着,以债主的名义借点钱让她度过难关,谁知道她越赌还越来劲……”谭惜说着看了落落一眼,一脸怒其不争地表情,“看看,这次把卖酒的钱也都赌进去了吧?”
落落用发抖的手指住谭惜,眼里的神情又惊又怕又怒:“谭惜!我真没想到,你他妈跟我玩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芬姐那儿了,什么时候说过你断我财路,什么时候问你借钱了!你好本事啊,下个套让我往里面钻呢!”
眼见容姐眼里也闪现出一丝狐疑,谭惜立即把刘成叫过来了:“成哥,我借钱给她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总是知道的,你说说,我借了她多少钱,你把字据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冤呢,好心好意帮她,她却反过来咬我一口!”
谭惜说得委屈,眼圈都有些红了,刘成听了忙把事先准备好的字据拿出来,指给容姐看:“前前后后,都有十万了,您看……”
“你胡说!”落落还不死心,惊叫着要抢了那张字据来看。
“够了!”容姐却蓦地喝断了她,语气果断而震怒,“你私自卖酒的事情,我会跟老孟说的,卖了多少从你这月抽成里扣!干完这个月,你他妈给我拍屁股走人,我李香容家没你这号胳膊肘往外拐的人!”
容姐说完就甩脸走人,半点余地都不留给落落。
落落睁大了双眼,几乎瘫倒在地上,过了好半晌,她才对谭惜厉声吼道:“你一定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整死你很容易,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谭惜嘴角含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把你当成对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落落紧握着自己双手,僵硬地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克制不住:“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被容姐开除了,我已经如你所愿被赶出以吻封缄了,你满意了吗?”
“谁说你被赶出去了?”谭惜挑眉,淡淡地看住她。
略微一怔后,落落愈加迷惑地望向她:“你什么意思?”
“容姐开除了你,我还可以说服芬姐再聘用你。不是吗?”谭惜勾起唇角,眼神漆黑,语气更是意味深长,“到底不是一家人,你在容姐家受排挤的事情,总不是假的吧?”
落落不禁向后退开一步,神色黯然而颓败:“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你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招吧?”
谭惜摇摇头,她走近落落,灯光下的黑瞳里,闪着深不可测的东西:“那天晚上开车撞我的人,根本不是你。对不对?”
落落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又后退了一步,侧过脸,避开谭惜审视般的目光。
那一瞬间谭惜的心寒了一下。
来以吻封缄这么久,她见过飞扬跋扈的落落,见过攻于心计的落落,见过幸灾乐祸的落落,却从没见过这样欲言又止的落落。
这样的落落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她抿了抿唇,几乎是迫视般地盯紧了落落:“既然这样,我的律师去找你时,你为什么不否认?”
“否认有什么用?有人会信吗?你会信吗?”
那语气中的怀疑让落落黯然的眼神骤然间亮起来,她抬头,气得声音颤抖:“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不和,所有害你的事,就当然都是我做的!”
谭惜收回凌厉的眼神,转眸望向窗外。刚才她这么问落落,目的是为了试探落落,看落落会怎么回答。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件事不是落落做的。
但此刻落落的愤怒和委屈,却不像是装的。
那么,那天晚上的事,不是她在说谎,就是周彦召在说谎了。
她会说谎还有理由,可是周彦召为什么要说谎?
这样看来……绑架她的人,就更不可能是落落了。那会是谁?难道也是……
不,也不一定。
也可能这中间有误会,或者说落落还是没说实话。
谭惜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她转身对落落说:“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告诉我那晚的真相,你知道的,这是你最后的退路。”
落落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天晚上,我的确看到了你。我不但看到了你,还看到了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谭惜皱眉。
“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临时有事离开了会所,开车经过凯旋广场的时候,看到了你。你在雨中走着,有一辆车忽然撞过来,那时我惊呆了停下车去看。可是,很巧,另一辆车也开过来,把肇事的车辆撞开了。紧接着,周彦召从车上下来,他让人把你送上车,自己却坐进了肇事的车里。”
落落似乎犹疑了一下,神色复杂地说:“我好奇不已,偷偷跟过去看,发现那个女孩好像是那晚来我们店里的客人,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易,交谈了一阵子后周彦召就下车,那个女孩也走了。再然后……再然后他就看到了我。”
心在刹那间如覆霜雪,谭惜望着窗外璀璨的霓虹,只觉得双眼一阵刺痛:“明天我会跟芬姐和孟经理说情,让你留下来。那十万块,原本就是你给我的,现在你也不用再还我了。”
落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真的……你真的肯?”
谭惜笑了笑,眼神里却似乎没有温度:“我说过,我从来都不想把你当成对手。问题是,你肯不肯?”
……
落落重新和芬姐签约回来的时候,王利芬家的姑娘几乎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谭惜的决定,知了却是懂得。
她对谭惜说:“最近你好像已经学会了很多。而且学得很快。”
谭惜说:“我非学不可。”
“可是,你却把十万块给了她,无论任何情况下你都没必要把钱给她,”知了笑着看她,笑容却很艰涩,“在我们这种女人身上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再没有什么比钱更珍贵的了。”
谭惜挪步到窗口,眼睛望着对面的矮墙。
矮墙上绿萝残败,似乎发了霉,看来有些像锅底的模样。她们这一生,岂非就像活在锅底一样么,不断地忍受着煎熬。
但她们毕竟还是忍受了下去。
于是谭惜缓缓说:“也许还有比钱更珍贵的。”
“有?”知了眨了眨眼睛。
“当然有,”谭惜伸手挽住她的臂窝,调皮地笑了,“比如我和你。”
知了也是笑,她笑着点点谭惜的脑袋,刚想说什么,宁染却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跟她不共戴天,没想到,你还会把她收回来。”
她这个人神神秘秘的,看似与世无争,但谭惜却认为她非比寻常。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所以,谭惜一语双关地回了她。
宁染淡淡笑着,眼神则意味深长地落在知了身上:“如果是伪装成朋友的敌人,我宁可不要。”
她说完,掐了烟:“趁现在还没开场,跟我去那个地方看看吧。”
谭惜更加不明所以了,下意识地看了眼知了,宁染又说了:“你不想了解了解周彦召吗?”
……
宁染带谭惜去的,是一家高级疗养院,主攻的是精神科。
其实说白了,就是个设置比较好的精神病院。
谭惜不明白她为什么大晚上地带着自己来这里,也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跟周彦召有关系。她只是鬼使神差地跟着宁染,又鬼使神差地进了一个病房的门。
病房里,有个身形干瘦的女人,正紧张兮兮地抱着一个枕头。她一声声地唤着“宝宝”,又一遍遍地抚着那个枕头,样子有些呆傻,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慈爱。
谭惜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想不出来,这个女人跟周彦召又有什么关系?
宁染却像是知道她心中的疑问般,适时发了话:“知道她是谁吗?”
谭惜当然摇头。
“她叫小凤。”宁染于是解释给她听,“两年前,小凤是以吻封缄最红的头牌,本来风光无限,只可惜一时没忍住,对一个客人动了心。那个客人是个富商,起初对她有求必应、关怀备至,好得不能行。以至于他劝小凤别干了时,小凤二话没说就不干了,就那么死心塌地地跟了他。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把她抛弃了?”谭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样的故事在会所里已经司空见惯,她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宁染却摇了摇头,她转眸,望着床上那个全神戒备的女人,目光里讽刺的意味更浓:“那个富商因为经营不善,濒临破产,一次酒局的时候,他带着小凤一起吃饭,小凤被富商的客户看上了。回去之后,那富商跪在地上求她,说反正她也做过陪酒,也不在乎多陪这一次,希望她能帮自己度过难关。”
谭惜听得心寒,不由得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又看了那个女人一眼:“然后呢。”
“小凤同意了。女人呢,有了爱情就会没有脑子,以为自己为对方牺牲一切,对方就会对自己感激涕零,可惜她错了。她陪了那个客户一个月,她爱的人也得到了他要的资金。公司重新运转起来了,甚至比以前做的更大更好,而她也怀孕了。”
宁染轻声一笑,向来淡漠的声音里竟无端端地多出了几分悲凉:“她怀孕了,满怀期待着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嫁给心爱的人,结果人家却说这个孩子父不祥,不肯要。她当然不愿意了,苦熬着,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说是要做DNA鉴定,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惜……”
“可惜什么?”谭惜忍不住追问。
宁染继续说:“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有一天走在路上,她被一伙人拉着暴打了一顿。孩子就这么没了,她也差点丢掉一条命。不过现在命是捡回来了,人却变成了这样。”
“是谁干的?”谭惜又问。
宁染说:“那个人的未婚妻。”
“他有未婚妻?”谭惜惊得睁大了眼,又扭头忘了那个女人一眼,“那她知道吗?”
宁染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知道。”
谭惜不死心,又接着问:“那事情发生后,他没有替她……”
“替她做什么?替她报仇吗?”宁染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谭惜,你可不像这么天真的人呢。”
谭惜怔了怔,忽然就觉出这话里的一丝不寻常,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单刀直入地问:“你为什么要特意找我说这些?不是要跟我讲故事这么简单吧?”
宁染没再说话,退出了那间病房,她在走廊里点燃了一支烟,烟火闪烁着她的眼,一切都是那么得不真切:“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变成另一个她,又或者说,变成另一个我。”
她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不愿再想,她抖了抖烟蒂,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走得倒是潇洒干脆,谭惜却一时怔了在原地。
她是在警告自己吗?
因为周彦召?
这么一想,今天落落的话也一并浮现在脑海中,没来由的,思绪就像一根绳索,你一旦扯出一根头,其他东西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过来,让你挡也挡不住。
谭惜有点招架不住了,就下意识地拒绝去想,又下意识地想要逃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
于是她拔开腿就走,可她走得太急,刚走了两步,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她赶忙说对不起,却发现这是一个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的女人,又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那女人也不觉得疼,像是根本没被她撞过这一下似的,又像是瞧也没瞧见她,继续低声喃喃着在长廊里走着:“阿召……阿召……”
“阿召?”谭惜忍不住了,追过去拉了她一把。
她于是回头,冲着谭惜天真烂漫地一笑:“你见我未婚夫了没有?个子高高的,帅帅的!”
笑着笑着,她突然又哭起来,豆大的眼泪滚滚落下来,哭得肩膀都在抽动:“我好想他,我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她这样子怪可怜的,谭惜也不好不理她,只能顺着她随口问了句:“你未婚夫是谁啊?”
那女人抬起头,泪眼楚楚地望着她,说的话,却像是一支支箭,直直刺入了谭惜的心房:“他叫阿召,周彦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