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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番外(九)坏蛋

这怎么可能?明明前几天我们才做在一起唠家常,商量着给两个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我还特意去岐山上的龙隐寺给两个孩子一人求了一张平安符,可岚拿到手中时,笑得温暖如花,满心满眼都是殷殷地幸福和期盼。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

“她都已经怀孕8个月了,还是双胞胎,怎么可能会要不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周晋诺背靠在走廊的圆柱子上,从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了,乳白色的烟雾更衬得他神情萧然:“今天早上检查后,医生说胎儿的脑部缺氧严重,如果非要生出来的话,很有可能是脑瘫。”

“脑瘫……”我心里猛地一刺,下意识地扶着身侧的墙壁,“怎么可能会是脑瘫?”

周晋诺闭闭眸子,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疲惫:“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你快去劝劝可岚吧,劝她把孩子打掉。她现在情绪很激动,我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我咬紧下唇,忽然想起大约一年前,他也是这样神情颓然地对我说:“可岚在上面,你去劝劝她吧。”

为什么从过去到现在,我能做的都只是劝,而不是阻止悲剧的发生?

勉强定了定心神,我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一步一步地向病房里走,还没进房间,就听见有女人嘶哑绝望的哭喊声:“我已经怀了他们8个月,整整8个月,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在踢我呢,昨天晚上他们还在梦里找我,对我说,他们真的好爱我,你现在说这两个孩子不能要了,我不信,我一点也不信!我求求你,医生,我求求你,让我生下他们吧!”

仓促间,我推开了门,只见可岚正不依不饶地拉住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一张白皙的脸因激动而胀得通红。

医生则愁眉紧锁,一脸无奈地捏着一张单据,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秦小姐,你先别激动,我们也是为你好,请你快点签字吧。”

“可岚,可岚。”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昔日里柔婉娴静的可岚,我一连叫了她两遍。

“叶子姐——”

见到我来了,可岚的两眼满是希望的光芒,扑上来,她一把扯着我的袖子:“你来的正好,我知道你以前是学医的,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对不对?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帮我救救我的孩子。只要能生下他们,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啊,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只要他们能好好的生下来,哪怕死,我也要把他们生下来。我已经怀了他们8个月,盼了他们8个月,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们,我求求你了!”

“可岚……”我无比心痛地握住她瑟瑟颤抖的双肩,一双眸子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希望能给她安定的力量,“可岚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可岚却猛然推开我的手,因为动作太大,连系着的长发都散开来了,落在她白瓷般毫无血色的腮边。

而她的神情则像是在黑夜里熄灭了烛火,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我不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们就要离开我了,叶轻,我求求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行不行?我求求你……”

不忍心看着她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我一咬牙,扬起手重重掴在她的脸上,霎时间整个房间都悄静下来,空留下那一耳光的余响。

看着呆若木鸡的可岚,我痛心不已,一字一句大声地喝斥着:“你就算不要你这条命非要生下这两个孩子,他们也已经注定是不健全的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这样的两个孩子,除了你谁还有会要他们?周家会承认他们吗?你爸爸会承认他们吗?没有周家的帮助你自己一个人能养活起他们吗?你和我都是这辈子吃尽苦头的人,你愿意你的孩子和咱们一样一辈子遭人白眼、一辈子痛苦无依吗?”

她一怔,纤弱的身体已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她捂着自己红辣辣的脸颊,什么也不说,只是定定地盯着自己依旧隆起的小腹。蓦然间,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秦小姐?请你快点签字吧,这件事拖得越久,对您的身体越不利。”医生又开始催促了。

我猛然抬起头,眼光如刀一道道狠狠地剜在那个医生的脸上:“你去告诉周晋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他再敢逼可岚一次,我绝对不会——”

“叶子姐,”可岚却打断了我,缓缓仰起脸,她看着我,空洞的双眼里再没有一滴眼泪,“拿来吧,我签字。”

看到她这个消沉的样子,我的心好似被利刃剖开了般,痛得发紧,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周晋诺请来的主治大夫是这方面的专家,技术精湛,因此可岚的引产手术做得很顺利。被推出手术室的可岚躺在浅蓝色的病床上,整个人像是一条脱水的游鱼,软软地瘫在纤薄的棉被里。她的脸色白得像簇新的雪,唇间发出淡淡紫,眼神则空洞洞地,越发显得脆弱而凄惶。

周晋诺留下来简单安慰了她几句,她都只是睁大眼眸不说一句话。周晋诺说得久了,自觉没趣,便出了房间跟医生去办理出院手术。

按他的意思是,他要把可岚接回家里慢慢调养。

屋里很暖和,我却依稀感到有股子凉气直溜溜地蹿到心口,带来锥刺的疼,我忍不住战栗了一下,伏在可岚的床边,轻轻抚摩她的发:“可岚,疼不疼?”

可岚沉默着摇摇头,刚做完引产她几乎没有半分力气,只是倦怠地侧过脸,眸光如遥远的雾霭。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安慰她:“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你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可岚置若罔闻,眼中有晶莹的泪光一闪,却终究没有落下来,只是平静地说着:“不,你不知道,你没有怀过孕,就不会知道那种痛。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去,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就和生产时一个样儿,可别人生下的是喜悦,而我生下的却是孽。我知道,这辈子我已经完了,今天从我身体里流走的不仅是两块肉,还有我的心。心没了,人还活着做什么?”

说完这话,她仿佛很倦,不堪重负地侧过脸,阖上眸子,清亮的泪便大滴大滴地落在她因失血而苍白如纸的肌肤上。

我心疼退后一步,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知道,可岚的豪门梦,已经彻底碎了。

走廊里,周晋诺贴着墙壁站着,默默地抽烟,一向飞扬的脸庞也苍白得吓人,眼底尽是血丝,显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憔悴。

是啊,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身骨肉,他又怎么会不痛?

“她怀孕前是不是吃什么药了?”走出病房后,我心底一片冰凉,抬起头死死盯着的他,“你说话啊!”

起初周晋诺只是一味的沉默相对,但后来被我逼问得急了,只得叹息一声:“是,我是让她有助于怀双胞胎的药,可我是想,一旦她为我们周家生下两个男孩,我爸就不会再找她麻烦,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什么?难道你真的会娶她吗?”我走到他跟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害她,不是在帮她!怀上双胞胎是天大的喜事没错,可如果是乱吃药怀上的那也是天大的危险。”

周晋诺重重一拳捶到旁边的墙壁上:“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我只是太想有我们的孩子,太想让她进门了。”

“进门?”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心底的悲愤与怒火,我狠狠一个耳光就这么扇在周晋诺的脸上。

这一掌拼尽了我全身的力气,震得我手腕发麻,这么多年的恨和忍耐都在这一掌中倾泻而出。

响亮的声音震得走廊里的医护人员都纷纷停下来回顾,我胸口不断地起伏着,伸出手指直指着他:“这一巴掌,我是替可岚打的,周晋诺,这辈子你要是敢辜负可岚,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周晋诺被打得偏过头,白净的皮肤上也现出几道指甲勾出的血痕,眼中有愤怒像流星般一闪而过,但却难得的隐忍下来没有发作。片刻后,他反过来冷冷看着我:“我承认,我是很花心、脾气也不好,不算是个好男人。但是我也知道可岚是个好姑娘,我是不会亏待她的。”

其实我心里也有些后怕,但我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你今天的话,可岚是个心性很高的女孩,如果你要是辜负了她,她就活不成了。”

回家的那段路上,车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疾驰,路旁枯败的花草飞快地从两边掠过。也许是道路太过于颠簸,我忽然觉得有一股酸味从胃里翻山倒海似地往上涌着。不得已,我拍着玻璃叫司机停车。

双手扶住路边的栏杆,我难过地弯下腰,胃里冲涌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只吐出了胃液似的酸汁。

最近两天我总是这样。

慢慢倚靠在栏杆上,我用倦怠的目光凝望着这座逐渐被夜色笼罩的海滨城,忽然想起,这也许就是孕吐。

“别人生下的都是喜悦,而我生下的却是孽。”

本以为自己可以很镇定,可当我重新坐回车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可岚说这话时的悲凉眼神。我偏过头,注视着车窗外不断消逝的景色,终于还是难以抑制地崩溃了。

在这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唯独没有尽头。根本就没有尽头。

悲伤的尽头,痛苦的尽头,命运的尽头。

我看不见的是这一切的尽头。

……

回到家后,晚冬的一天已经投入幽深的暮色里,寒风依旧沙沙地呼啸着,扰得人心绪不宁。

我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中,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兜里拿出包装好的验孕试纸。一切就绪后,我深吸一口气,定睛注视着试纸上的条纹变化,心却慢慢冷却下去。

对照线和检测线都十分清晰地显露出来,是阳性无疑了。

欧阳琛一整个晚上都坐在书房里处理公事,我几次想进去跟他谈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更何况那扇木门正紧紧地锁着,跟他的人一样冷漠严肃,令人无法进入。

站在门口驻足良久,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抱着枕头坐在床上,我想,我必须为自己的将来盘算一下了。

一周后,欧阳琛外出谈生意。

趁着这个空档,我决定离开。

“叶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一大早朱管家就看到我提着行李箱从楼上走下来,急得她立马放下手中的早餐,直奔着我跑过来。

我把行李放在地上,顿了顿,说:“去我该去的地方。”

“欧阳先生还没有回来,您等他回来再走好吗?”朱管家为难地皱起眉头,“或者,您给他打个电话?您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一定会怪罪我的。”

我不听她的话,坚持要走,朱管家拦不住我,很是为难。

“让她走。”忽然,门口响起一记声音。

“欧阳先生。”

我顺着朱管家的目光望过去,欧阳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

没想到他会提前回来,我心虚地低下头,半晌才说:“你随便说什么都好,让我走吧。”

“想走就走,我绝对不会留你,”欧阳琛的语气一如平日般淡漠,“不过……走之前我想先告诉你一个消息——”

“嘭——”

手里的行李箱应声坠落,我呆在那里,整个人如遭雷击。

……

那天下午我就径直去了医院。

“叶太太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尤其是肾脏,”主任科室里,刘医生将检验单递给我,“你来看这个检查单子,各项指标都不太好,这是慢性肾衰竭的征兆。”

“肾衰竭?”

我脑子轰然一响,双手下意识地扶住墙壁,几乎就要站不住了,慢性肾衰竭就意味着要换肾才能治愈,而换肾就意味着更多的钱。

“我们医院是没有与你母亲血型匹配的肾,我帮你问了问附近几个市县的医院,都是一无所获,”刘医生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叶小姐,要救你母亲,我真的爱莫能助。”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逆转了:“那我该怎么办?”

“叶小姐,说句医生不该说的话,叶太太现在的情况,能醒过来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甚至于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执着不可呢?”似乎是心存怜悯,刘医生看住我叹了口气,“如果你放手,不但叶太太会得到解脱,你也不会挨得这么辛苦——”

“刘医生,您肯对我说这番话,这说明您是个好人,”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我疲惫地垂下眸子,心里一片黯然,“但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一个人只要还活着,还留有一口气,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所以为了我,妈妈一定不会放弃她自己。”

说完这句话,我含着泪闭上双眸,默默地对自己说:为了妈妈,我也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

海滨市的夜晚静悄悄的,尝惯了灯火酒绿的滋味,这样的悄静反而像是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地刺入我的心窝。

再一次的走投无路,再一次的不知所措。

命运为什么从不眷顾自己分毫?

我烦闷地坐在路边的凉椅上,一遍一遍地翻着手机,想从中找出什么救星来,忽然我脑袋一转,想到初来海滨时曾拜托过的那个地头蛇赵志勇。

我听说那个人手底下也接一些倒卖人体器官的私活,也许这是一条活路呢?

可这毕竟是犯法的……

犹豫了再犹豫,最终我还是一咬牙拨通了赵志勇的电话,听完我的叙述,赵志勇沉着声音说:“你的情况我大概解了,黑市上也许能找到可以匹配的肾,不过这个价格吗……”

“价格大概是多少?”

赵志勇的声音浸透着黑商的冷漠:“你也学过医,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现在的市价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个肾至少也得四五十万。”

“……四五十万。”我只觉得心中怦然一跳,整个人都跟着软了。

离开欧阳琛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他送给自己的值钱东西都放在房间里了,我几乎是身无分文的离开的。先前可岚也给了我一笔钱,但那些钱跟五十万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

钱钱钱,从来没有一刻我是如此地唾弃钱,却也从来没有一刻我是如此地需要钱。

初春暮远的街头,新木未发,天意清寒,每一缕风都流淌着无尽的萧索。

我失魂落魄地在坐在小吃店里,明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应该吃点晚饭恢复力气,但脑子里却一遍遍地回响着刚才和张玉的对话——“玉姐,我想回来上班,可以吗?”

“叶轻,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上面有人特意交待过,整个海滨的娱乐会所,都不能再收留你。”

不能去CLUB上班,就不能快速的赚到钱。他竟然这样逼我。

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呢?难道真要这样没有志气地回头找他?

不,我不可以!

牙齿轻咬住殷红的唇,我再度拿出手机,找出电话本一条条地翻看着,还有谁能帮我呢?

可岚?不行,可岚现在已经足够伤心了,我不能这么自私地去让可岚多一份忧心。

那么,还有谁能帮我呢?

慢慢地在屏幕上拨划着,终于,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上顿住——易北辰。

唇紧紧地抿着,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拨通他的电话,与此同时,小吃店里的电视机却不知被谁打开,里面传来一条刺耳的新闻播报——“据坊间流传,近日,国内知名房地产商龙腾集团掌门人易兆龙先生,因突然脑溢血而瘫痪在床,生死不明。专家预计,这一消息将导致龙腾的股市大跌,甚至会引起业界的一场风暴,下面请看一组视频——”

心跳似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我怔怔地抬起头,屏幕上画面跳转,变成易北辰从龙腾大楼里快步走出的镜头。

十几家电视台报社的记者蜂拥而至:“易总!听说易老先生早在两年前就瘫痪在床,不再处理龙腾的业务,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

“易总!听说您要和远夏集团的千金周晋雅小姐订婚,这是不是真的啊?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易总!易总!”

易北辰阴沉着脸推开多家电视台的话筒:“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手中的号码再也按不下一位,我只是仰面呆呆的看着电视,倏然间,就泪流满面。

最后一扇门关上了,我再也无路可退。

与此同时,手机骤然响起,推开屏幕一看,显示出来的号码再熟悉不过。

胸口涌过一阵深沉的痛楚,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寒夜料峭的尽头,天光微微亮起来,弱小的光晕一折一折地镂穿了别墅铁门上的欧式花纹,投射在我的脸上。

欧阳琛见到我,只淡淡说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我慢慢仰起头,微微笑着,语意凄凉:“你说过的,什么时候我需要钱,什么就来找你。欧阳琛,我认了。”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没有骨气,也很没脸没皮,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的尊严,和妈妈的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欧阳琛,他并没有拒绝我,甚至,也没有嘲笑我。

那晚他坐在书房里办了一晚的公,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走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见到。

这样也好,省得彼此尴尬。

只是我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既然回来了,就得想办法,赶紧解决掉,不然留下来迟早会被他发现。

到时候,他一定会更嫌恶我吧。我还没忘记他上次误以为我怀孕时的表情。

我到底在奢望什么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我霍然而起,在门口打了车,直冲向附近的一家妇科医院。

……

候诊休息处在楼梯旁边,楼上大概是病房,头顶的放下微微传来婴儿的哭啼,此起彼伏的,声声刺入人的耳膜。

生孩子的女人和堕胎的女人居然坐在一栋大楼里。

休息处的牌子下面是一排蓝色的塑料长椅,因为长时间无人坐落,一股子凉便顺着我的大腿猛然蹿进心窝,我一个战栗,只觉得肺腑之间仿佛被一块沉重的大石死死压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人生下的是喜悦,而我生下的孽。”

我又毫无征兆地想起这句话,我怀上的是孽,是孽。

可是孩子总是无辜的啊!

我抓紧手边的包,就在我几乎想要逃离的时候,护士却叫了我的名字。

低头看着自己还无征兆的小腹,我渐渐地蜷起手指。

既然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最好趁热打铁,尽快把这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孽解决掉。否则,于我于他,都是负累。

我知道这样想很自私,可这就是生活,现实不是言情小说,也不是韩剧,现实容不得我幻想。

验完血,我被护士领进手术室时。

大概因为是阴天,房间里阴森森的,在护士的帮助下,我踏上手术台,无影灯的光亮幽暗的像是深夜里的灯塔,使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坠入汪洋大海的恐惧。

“叮——”的一声,针头上的套膜被拔掉,我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前些日子的某个时刻曾特意留心过一般,但此刻混沌的脑子,却让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要开始麻醉了,可能会有点疼,等下您记得跟我一起数数。”

注射器的尖头扎进白皙柔软的手腕,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被什么利器狠狠地扎着,疼得我眉头紧缩,下意识地微微挣扎着。然而,手术台上的金属扣子和皮带却牢牢捆住了我,我像一个落入虎口的麋鹿,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

耳畔依稀还能听到婴儿啼哭的声音,若远若近,仿佛是从自己的身体里传出来的,我猛地闭上眼,忽然就觉得心如刀绞。

只要再过一会儿,那个栖息在我肚子里的小生命就要永远地剖离我的身体了。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如果你是孽,那么妈妈就是那个作孽的女人!

妈妈对不住你,下辈子,下辈子你再来做妈妈的孩子,妈妈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爱护你、保护你……

眼眶里,大滴大滴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护士用纱布静静地替我擦拭着,声音轻柔地好像小时候妈妈唱的童谣:“一……二……”

“一……二……”

我麻木地跟着念,语调却渐渐含糊、迟缓。就在忽然之间,我仿佛坠进黝黑的大海里,被无边的水浪紧紧包裹着。

我疲惫地挣扎着,想脱离这片无垠的苦海,却不知该游向哪儿去。

瑟瑟凄冷的海风中,依稀有道微弱的光亮穿云破雾地映过来,我仿佛抓住了希望的稻草,朝着那抹亮光拼命地游过去。

“三……”

耳畔又传来柔软的声音。

我仰起,最后一个灯塔的光亮倏然间熄灭了,整个世界都陷入绝望的漆黑之中。

……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

其实男人不回家多正常啊,何况这儿又不算是他的家。

不再等他,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妈妈的病,又也许是因为我那个可怜的孩子。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想找个寄托,我也一样,这么多年来,支撑我走下去的那个寄托——就是易北辰。

我坐起,小心翼翼地从一本书里拿出大学时易北辰跟我的合照,反复摩挲着,仿佛只要这样,那样美好的时光,就全都能回来了。

可是,“嘭——”的一声钝响,门被人用力地踹开,时光也散了。

我猛然抬头,是欧阳琛。

今晚他不是说自己去应酬,不会回来了吗?怎么又突然……

而且……他的脸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狭长而狰狞的一道血痕?就连眼角都破了皮,显露出可怕的淤血。

又是“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带上。

欧阳琛斜斜地倚在门边的墙壁上,黑瞳里散发出一股被酒精浸泡的危险:“过来。”

“你喝酒了?”我抬眸,故作镇定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行为,握着照片的手却下意识地向背后缩,且止不住地战栗。

欧阳琛薄唇紧抿,冷峻的嘴角边忽然就溢出一抹笑,不知道为什么,这看似平静的笑容却让我心里发毛。今天的他,看起来说不出得可怕,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魔鬼。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欧阳琛已经快步走近我,长臂一伸将我拽进自己怀中,而后上身往下倾弯,把我重重地压倒在床上。

“躲什么?”

危险而灼热的气息喷薄在我的肌肤上,激得我一个激灵:“我没有。”

唇角微扯,欧阳琛却蓦然抓住我的手腕,轻易就把我的手心翻转过来。

时间在这一刹那倏然止住,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照片里易北辰的面部已被我在匆忙中撕去,只剩下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然而,只需这么一个身影,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你在流血!”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大着胆子抚上他淌血的脸颊,轻声说,“再不去医院处理,伤口会裂开的。”

“你只看得到这里……”

对方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我正迷茫,他却一手紧紧攥捏着那张照片,将它揉碎了狠狠地丢出去,另一只手则突地按住我的肩,接着一低头,吻住了我微张的唇:“你就只看得到这里!”

双腿被他紧紧压迫着,双手则被他箍起来抵在头顶的枕头上,我想到那个孩子,扭过头躲避着。

“今天不行——”他的袭击几乎没有任何技巧、每一个动作都透出征服的欲望,我想反抗,但每次都被他重新压回来,我是真的怕了,睁大了眼睛哀求他,“求你。”

“今天不行?”欧阳琛顿下来,一双黑瞳深深地凝视着我,那里面交错着各种情绪,似是胁迫又似是惘然,“为什么不行?”

趁此机会,我咬咬唇,警觉地向旁边退了一步:“我例假还没过去,这样不安全,也会痛的。”

“痛?”

“是这里痛,”欧阳琛冷冷睥睨着我,手却轻轻按住我的心口,低笑连连,“还是这里痛?”

听出他的语带双关,我侧过身子想要躲开他,却被他一伸长臂抓过来。

“说话!”欧阳琛捏起我的下巴,将我的脸用力地抬起来,“你平时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变成哑巴了?”

我凝眸看住他,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流出,滚落腮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还想听我说什么?还有什么话能让你满意、能让你开心!”

“还知道哭?”欧阳琛冷硬地替我拭去泪,语气寒得似冰,“知道哭就好,还能哭出来,就说明你还不够痛。”

我微微蜷缩了一下,也不肯说出一句话,眼泪却掉得更凶。

“可惜我却一点也不想看到你哭。”

他用双手慢慢捧起我的脸,方才还阴霾满布的瞳孔里竟闪现出孩子似的憧憬:“我喜欢看你笑,叶轻……你为什么不肯对我笑?”

我偏过头,打下他的手:“欧阳琛,你喝醉了,脑子不清楚了,我求求你别再闹了好不好?”

黑眸瞬间沉下去,欧阳琛深深看住我,手掌微微下挪,蓦然间掐住我的脖子:“你不是卖笑的吗?怎么让你笑一笑比哭还难?还是你跟我在一起,就只会哭,不会笑!”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我僵在那,心痛让我不顾一切地推开他:“是!我是卖笑的!那你又算是什么?”

“我妈妈都病得快要死了,你还逼着我对你笑!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

欧阳琛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得贴近自己的胸膛:“你以为你很可怜吗?你以为这样就算痛吗?不,你还不够可怜,你还不够痛,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痛。”

“欧阳琛,你不是人,你是禽兽,你……”我喊叫着,咒骂着,拿枕头砸他,用腿踢他,他似乎疼了,闷哼一声将我翻过去。

我被他重重压进被褥间,连呼吸都快要湮灭了,好艰难才侧转头深吸一口气,便看见雪白的床单上有一大滩刺目的鲜红,就连我的衣服上、肌肤上也全都是血。

惊愕地抬起头,我抓住他的手臂上的衣料猛地掀开来看,几乎是倒抽一口气。

好几道血肉翻开的创口正像蜈蚣一样蜿蜒在上面,鲜妍的红色顺着他的肌肤淌出来,简直触目惊心。

倏然间,我呆呆地愣在那里,直到他望着自己布满血迹的手臂,同样怔然地顿住了,我才问他:“你的手臂怎么了?”

欧阳琛没有理我,解开一半的衬衣颓唐地贴在他的身上,饮过酒的双眸似乎再没有聚焦的结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自己的手臂,空洞的、麻木的、忧郁的、甚至于悔痛的,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反复交融着。

“欧阳……你说话啊!”

已经习惯了那个果决雷厉的他,这样惘然甚至于脆弱的欧阳琛反而让我于心不安,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臂,仔细查看着,眼睛因为焦急而流下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腮边滴到他皲裂的肌肤上,晕开了斑驳的血迹。

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些伤口个个都深得可怕,可偏偏那个受伤的人却似乎丝毫觉不出痛般,纹丝不动地坐卧在床边,我急得哭喊出来,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地:“为什么……这些伤都是怎么回事?你回答我啊!”

“我是个禽兽……”

热烫的泪好似在火上浇过的油,就这么淋在肌肤上,渗入肺腑间,欧阳琛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他长臂一弯,将我的后脑深深按进他怀里,而后仰面躺下。

疲惫地阖上眸子,他像个穷途末路的野兽般颓然地阖动起唇角,再次重复:“我是个禽兽。”

“欧阳……”听出他嗓音里的不同寻常,我蓦然一惊,难道他在流泪?

我想抬起头看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死死的压制住,一下也动弹不得。我带着哭腔近乎恳求地问他:“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接下来是死寂般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片冰凉的唇才贴着我的耳缘,低低呢喃:“……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也是我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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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英雄联盟火遍全球之际。2030年,一款名叫《超级联盟》的最新型游戏诞生了。这款最新型游戏可将人体意识传导进游戏世界,真人模拟对战,无限畅爽。而就在国内首次公开首测典礼上,发生了意外。资深玩家周晓波被带进了游戏世界中……当他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这里,是英雄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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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日中的天使

    末日废土,小尘的所闻所见皆是离别其中还夹杂着血腥暴力,勾心斗角,这些扰乱人心的故事并没有使她改变她依旧是那个能给绝望之人带来希望的天使。
  • 重生之特工风云
  • 梦擎

    梦擎

    包括陈楠在内,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颗普通的流星,直到那颗普通的流星落在了陈楠的头上,彻底改变了陈楠的生活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了,那颗普通的流星究竟是什么……
  • 超凡:我们的身心极致及天赋的科学

    超凡:我们的身心极致及天赋的科学

    我说的是《坚毅》、《刻意练习》、《一万小时天才理论》、《异类》、《哪来的天才》、《天才的基因》等等,有的甚至坚称根本没有天赋这一回事。这部分地是出于对遗传学的错误理解。流行的观念将先天和后天对立,人们还认为先天的就是不可改变、无法修正的。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在这本书里写到的所有性状都是可以修改的。基因会因外界对它们的要求而启动或关闭,训练、饮食和其他环境因素也可以修正它们。研究这类修正的领域称为“表观遗传学”。人们之所以不愿承认遗传对行为的影响,可能有意识形态方面的原因:没有人喜欢基因决定命运的说法。但实际上,也没有人这么说过,这根本就是一个假靶子。
  • 亡国公主PK腹黑皇帝:六宫无妃

    亡国公主PK腹黑皇帝:六宫无妃

    推荐我的新书《亡国公主PK蠢萌妖王:烈艳江山》大家加我的微信公众号:yxyq117;详见腾讯全文《六宫无妃》全文300万字版本;北国灭燕国,议和前夜,北国皇帝罗迦提出收养燕王八岁的小公主芳菲为义女。当一众尊贵的公主,妃嫔们因为亡国之恨沦为妾奴之际,唯有她一人咸鱼翻身,脱颖而出,成为强大的北皇陛下最宠爱的养女。不料,这是个天大的阴谋,18年后,祭天大典,等待芳菲的命运便是被大火活活烧死……太子跟她一见钟情,却被父皇横刀夺爱……一只狼抓住羊,豢养起来不吃,仔细观察它的生长周期,这是什么原因?答:因为狼爱上了羊?错:是要养肥了吃。(本文出版名《一路芳妃》)
  • 爱还没说出口

    爱还没说出口

    当爱还没说出口我们走向了分岔路口让我们再次回头还要厮守。
  • 他若归来

    他若归来

    她也很想拥有不曾被玷污过的爱情,她也渴望自己不仅能成为杨畅第一次爱的人也是最后爱着的人,她多么希望他不曾变过心。如果没有爱情就会枯萎,如果爱一个人怎样都是痛,那么何须从新去适应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何不坚持到底,守一个爱了很久的人直到天荒,直到地球毁灭。无比受伤的陈曼,带着一颗铁石心肠回到了陈露的家,至少,在那里,她可以继续苟且活下去,那里的中年妇女依然会每天为她准备一些残羹冷炙。守在心爱的人身边,见情敌与情人双宿双飞,她若还能咬牙挺过,便足以证明自己的强大。
  • 傅夜

    傅夜

    一觉醒来重生到了十二岁,她还是那个被下了“问情蛊”的她,还是玉剑山庄的“无情剑”,只不过她的“杀人刀”已是别人的“绕指柔”……今世她不敢苛求再爱,只望前生与她重要的人,能免于剥皮抽骨、血染黄山之痛……(对不起,实在不会写简介,有点落了俗气了,将就着看吧)更新有可能会很慢……欢迎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