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心……在一瞬间犹若坠入了寒潭。
谭惜不由得抿紧了唇角,握在纸张上的十指也微微发颤着,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先前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阴谋?
有人故意制造她和周彦召的矛盾,然后逼迫她离婚,并借此谋夺这份财产。最大的疑点——就是如果真如萧文昊所言,坊间都在传言,是周彦召雇凶强暴了沈卿卿,那么沈卿卿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仅凭几年的水泥订单,就能让一个有钱有势的父亲原谅伤害自己女儿的真凶,这世上哪有这样没道理的事情?
可是,如果事实并非萧文昊所言,那么,爸爸的一百万又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那一百万的汇款人是秦钟总不是假的啊?阿召那天所说的话也是她亲耳听到的呀!
当年那宗强暴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所有一连串的事情背后,又藏着什么样的阴谋?这阴谋,跟阿召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是真的爱自己,还是只是在利用自己?
谭惜绷紧了唇,努力想理清一些思绪,偏偏脑子里却像被塞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这一刻事情忽然扑朔迷离起来。
她现在什么都无法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怎样,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跟周彦召当面对峙清楚才能下定这个决心。
这样想着,谭惜轻咬住嫣红的下唇,博弈般地抬起头:“我不会离婚的,就算要离婚,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离婚。”
听她这么说,林斐扬的眼中倏然一黯,心更像是被人挖开了一个大洞。
然而,他根本就来不及悲伤。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委屈了林先生了,”只因下一刻,那个矮胖男人已经朝着他狠狠扬起了手中的铁棍,“先从左腿开始吧。”
“不要!”谭惜失声惊呼。
可她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重重一棍打在林斐扬的左腿肚上。伴着一记隐忍的闷哼,林斐扬被打得半跪在地面上,苍白的额头已经沁满了汗珠。
“怎么样?谭小姐还是不同意吗?”矮胖男人别有意味地抬眸。
谭惜死死咬住唇,泪水顷刻间已经溢满了眼眶,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是明知陷阱还要跳进去,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斐扬在她面前断手断脚?
这辈子,斐扬已经为她受了太多太多苦,她不能再连累他了。可是周彦召……
“看来谭小姐还是没有考虑清楚啊,”矮胖男人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吩咐手下把林斐扬的左臂拉直了,轻轻说,“林先生,你可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爱上了一个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女人。人家只爱钱。”
他说完,抬起手眼看又是重重地一棍,谭惜再也受不了,她步伐飞快地跑过去,扑在斐扬的身上,铁棍的势头瞬间收了收,但终究没有收住,还是敲在了她的脊背上。
“谭惜……你疯了?”林斐扬惊惶万分地想要抱起她,可很快,他就被身后的人拉开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谭惜。
然而面对这些,矮胖男人只是无情地眯起了眼:“谭小姐,你要是再这么来,我就只能再把你绑一次了。”
脊柱像炸裂一般的疼痛着,谭惜咬了咬牙,反复深深呼吸:“放了他。”
“放了他,得要看你了,”矮胖男人扭头,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这次轮到右腿了。”
“住手!”
就在他再次扬手的刹那,谭惜突然制止了他。
“谭惜,你不要听他们的!”林斐扬神色激动地向前挣着,希望能挣脱他们的束缚,可最终也只是无济于事。
滚烫的热泪积蓄在眼眶里,打着转,谭惜用力地咬住唇齿,逼迫自己不流出一滴泪。
强忍了好半晌,她渐渐稳定了情绪,抬起头,声音冰冷如霜:“拿过来吧,我签。”
如果注定无法取舍,她只能顾好眼前。
爱情再重要,也不如亲人的生命重要,更何况,这个亲人,是曾经为她生为她死的林斐扬。
眼下,她必须先确保他的暂时安全,至于离婚的事情……等出去之后,再想办法跟周彦召说清楚吧。
而那份转让书……
她同意离婚,不代表周彦召也会同意。这婚离不离的成还是个问题,转让的问题就更加难说了。
在脑中迅速地想了很多,谭惜接过笔,在署名那一栏里,重重地划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总可以了吧?”把文件在矮胖男人的眼前晃了晃,谭惜眸色冷寒地说着。
“早这么做,不就能少吃些苦了?”
矮胖男人满意地拿过了文件,然后示意身边的人把一颗药丸强塞进林斐扬的嘴里。
谭惜的脸色徒然一变:“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矮胖男人眯眼一笑:“不要紧张,我们只是出于好心给他吃了止痛片而已。”
他说完,转身就领着弟兄们走,临走之前再次将门落了锁。
谭惜踉跄着追到门口,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拍着铁网怒喝道:“你们说过会放过他的。”
“是会放过,不过要等到风声过去了才行,不然你一出去就报了警,或者误了我们的大事,那该怎么办呢?”
矮胖男人意味深长地向屋里探着身,而后贼贼地笑起来:“谭小姐,你就趁此机会好好地跟你的旧情人叙叙旧吧,我们不打扰了。”
他说完,又“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世界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
谭惜摸索着找到灯的开关,房间里微微亮起来,看到躺在地上捂住左腿的斐扬,她匆忙又跑过来,拍打着他的背:“斐扬,快把药吐出来。”
林斐扬虚弱得摇了摇头,也许是因为疼,他的额头上不知不觉已沁满了汗珠:“没用的,刚才他故意拍了我一下,药已经吞下去了。”
谭惜越看越觉得后怕,她反反复复地替他检查着身体:“那你有没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林斐扬却忽然按住她乱动的手,连呼吸都渐渐急促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好热,脑袋也好胀,晕晕乎乎的。”
心突地一跳,谭惜尽量乐观地问他:“是不是对止疼片过敏了?”
“不知道,我就是很渴,很想……”林斐扬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看着她深V的领口,喘息声更加粗重。
“很想什么?”谭惜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是焦急地问他。
“谭惜——”
胸臆里像是燃起一把炽烈的火,林斐扬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翻身压倒在她的身上。
炙热唇瓣也跟着落下来,细细密密地吻在她雪白的颈项上,另一只手,早已失去了控制,不管不顾地扯着她的裤子。
那一刹那,谭惜惊得睁大了眼睛。
“斐扬,你疯了!”
她又羞又恼,死命地挣扎着,可是她也受了伤,根本就敌不过他的力气,最后她没办法,只能重重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针刺般的痛楚终于让身上的男人清醒了一些,他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双眼猩红,气息喘喘:“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
谭惜眼眸一转,心顷刻间跌落下去:“是那片药,那药一定有问题。”
心蓦然间急跳起来,她向四周望着,这是一个封闭的房间,根本无处可逃。而眼前的他却……
“谭惜,给我好不好,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给我好不好……”
只是片刻的功夫,林斐扬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他鬼使神差地摸过来,手慢慢地扯住她的手臂。
看着他渴望的双眼,谭惜只觉得寒冷,彻骨的冷。仿佛从心脏开始,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一种恐惧的认知给冻僵住了。
他们是兄妹啊!怎么可以做那种事?就算是被人下了药,也是绝对不可以的!
兄妹****,那可是要下地狱的!
可是她该怎么办?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会怜悯她,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逃离这个可怕的悲剧?
……
城市的另一端,漫无边际的雨仿佛没有尽头。
办公室里。
静默地坐在猪皮椅子上,周彦召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电脑屏幕,手则像不听使唤般地,握着鼠标将页面缓缓地下拉。
那是一封匿名的邮件。
邮件里,一个字也没有,只有几张糜烂不堪的照片。
照片大约是偷拍,角度有些模糊,然而虽然模糊,周彦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谭惜的脸。
怎么可能会认不出——那张洁白如花瓣一般的、让他忐忑、让他痴恋、如今又让他隐隐憎恨的脸。
照片中,陌生的大床上,林斐扬的吻就狂野地落在那张脸上。
握在鼠标上的手渐渐冰冷,周彦召无声地关掉了邮件。
会是谁做的呢?
“你会后悔的。”
忽然想到今日在大厅里,萧文昊所说的话,周彦召眉心一跳,难道是他?
可是萧文昊还不至于那么傻,如此故伎重演,将曾经用过的手段再来一次,他不是一下就能猜中了吗?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他吩咐着。
很快,曾彤抱着一个快递包裹走了进来。
周彦召问道:“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不过——”曾彤把包裹轻放在桌上,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周彦召,“有人送来了这个。”
周彦召皱了皱眉,亲自拆开了包裹,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首饰盒,打开来看,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他送她的结婚戒指,还有那枚红钻的项链。
心在一瞬间绷紧,他握了握掌心,把首饰盒挪开,再下面是一份文件。
文件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竟赫然是“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
雨声,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窗帘被拉得死死的,房间里是沉沉的暗黑。如同地狱一般黑沉的色彩里,唯有一丝微弱的光,从头顶那盏经久失修的灯上摇曳下来,又映进林斐扬的眼里。
谭惜这才看到,那双隐匿在黑暗中的眼,正红得仿佛在滴血。
这是不正常的颜色,也是危险的信号,如同蕴涵着难以估量的狂热和****……
咬了咬唇,谭惜本能地退却,恐惧这时才铺天盖地,可是在这方寸之地,举手之遥,她能逃到哪儿去?
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她敲骨吸髓般的恐惧,林斐扬粗喘着走过来,歪着头,一把扣住她的侧脸,低头就要吻上去。
谭惜猛然回神,狠狠咬在他的唇上。
这一下咬得特别狠,可是林斐扬不但没放手,反而卡住她的肩膀,将她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脊背磕在冰冷的墙上,谭惜被他撞得骨痛欲裂,眼前也蓦然一黑。
然而晕眩只是暂时的,等她睁开眼时,就看到头顶摇晃的挂灯,漆黑的房间里,森冷的气息四处蔓延着,仿佛是蘸着毒液的魔鬼之花。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林斐扬已经走了,亦或者刚才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可当她转过脸,才发现林斐扬没有走。
他就坐在她的旁边,焦急地解着胸前的纽扣,然后是裤子上的皮带。
不……不行……
不可以!
“斐扬,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谭惜蓦然间睁大了眼睛,还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
林斐扬就像失去了理智一般,按住她的身子就急急地覆了上来。
“谭惜,我爱你……给我好不好?”
他着迷似的反复吻在谭惜的颈项,粗糙的大手也游离在她的肌肤上,谭惜只觉得通身一阵巨颤,仿佛是沉进了冰冷水中。身上很重,越挣扎越是往下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在眼前慢慢扭曲。
不行,她必须打起精神来,绝不能让这荒唐的事情发生。
这样想着,谭惜忽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膝盖在他刚刚受伤的左腿上重重地一顶。
林斐扬吃痛松开她,这一瞬的功夫,谭惜不顾自己疼得散架的身体,惶惶地支起手臂,只想迅速的站起来。
然而,一时的疼痛却无法浇灭着持久迅猛的****。
****炙热中,林斐扬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依稀看到她翕张的嘴唇嗫嚅着,听见她用那样可怜的语气求他,一叠声地说着不要。可是,看着她灯光下雪白的脸,看着她泪光点点的眼,看着她试图推拒却被他轻易制住的手腕,他的心中忽然燃起了更炽烈的火。
他忽然想起那个人流汹涌的街头。
她搂着另一个男人的脖颈,那样甜蜜而又幸福地与之拥吻。
破碎的印象就像是闪电般突现在他的脑海,根本就无法控制般的,他抱紧了她,夹着嫉妒的伤痛和卑微渴求:“谭惜,给我吧……让你给我就这么委屈吗?在你心里,我难道就真的比不过周彦召?”
“不,不是的……”
谭惜拼命地摇头,也拼命地想要从他****着肩膀的怀抱中挣脱。
可是他却将她死死地禁锢在胸怀里,并且越圈越紧:“那是为什么?不,不管为什么了,我现在只想要你。”
身子不住地颤抖着,谭惜咬了咬唇,双眼则迅速地环顾着四周:“斐扬,你别逼我。”
明知道她是不愿意的,明知道不该强迫她的,可是……也许是这药性太过猛烈,又也许是积压在他心口的痛楚实在太过深刻,现在的林斐扬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
停不下来了。
从他重新吻住她的那一刻,一切都停不下来了。
“对不起,我逼不了我自己,就只能逼你了。”炽热的呼吸中,林斐扬低喘一声,抬手便扯向她的裤子。
房间并没有暖气,阴寒的空气便像是蛇的皮肤一样,倏然间爬过了谭惜的大腿,为着这份骤然而来的冷,她的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斐扬……”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上这个痴狂又霸道的男人,眼中的绝望更深了,“放手!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我放不了了手了!”大手再度扣住她的侧脸,林斐扬狠狠地吻了下去,可是她却侧开脸,躲过了他。
没关系,吻不到唇,他还可以吻别的地方。
看那脖子上的线条还是那么柔润安静,如同是一个羞涩的邀请,呼吸越来越紊乱,林斐扬低低喘息着,伸手就要握过去。
炙热的碰触,如同是一把火,直直地燃烧在谭惜的肌肤上,她再也承受不住,似乎真的认了输,泪水滑过的瞬间,她破釜沉舟地扬起了手。
“啪——”
手起掌落,林斐扬捂住自己麻麻的半边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下的女人:“谭惜?”
她竟然憎恶他,憎恶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兄妹……”
谭惜眯起眼,隔着朦胧的泪雾望着眼前的男人,她只觉得连时光都跟着恍惚了,声音也就渐渐破碎不堪:“我们是……亲兄妹。”
……
同样的傍晚。
卧房里,周彦召静静地坐在躺椅上,面色沉冷如雪,眉端也紧紧得蹙在了一起。
自从接到了那份快递,他的头部就剧烈得疼痛了起来,那种痛一并连着心痛,一齐涌进他的脑中,让他根本就无暇顾及任何事。
曾彤劝他去医院看看,他不想声张,就悄无声息地回了家,并让易凡来替他检查。
简单的检查之后,易凡坐落在他的身边,目光则若有若无地落在床头的那些药瓶上:“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太依赖这些药物。”
“直接说结果吧。”周彦召的眼珠转向他,幽黑的眼瞳,寂静无声,好像他是无所谓的,也根本不在乎。
在心底无声的叹息,易凡拿起桌上的测试单,尽量客观的说着:“从刚才做的测试来看,你已经有了严重的躁郁症倾向,虽然只是倾向,但如果不再加以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还能怎么不堪设想?”周彦召不由得握紧了身边的扶手,脑子里却不断地想起那张离婚协议书。
脸色隐隐透出略微沉重的神色,易凡看了他半晌,才半开玩笑地说:“抑郁症顶多也就是自杀,躁郁症杀人都是有可能的。”
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周彦召漠然地说:“我现在倒真想杀个人。”
难得看到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易凡不禁皱了皱眉:“你到底怎么了?这可真不像你。是因为周伯伯的事情吗?他的病情好点了吗?”
“跟他没有关系。”
周彦召垂下眼睫,声音淡淡的,也冷冷的。
“那就是谭惜了?今天怎么也没有见到她?你们吵架了?”易凡一面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面四顾看着。
周彦召的眉瞬间紧了紧,连十指也微微蜷握住,却偏偏不发一言。
易凡以为自己猜中了,便劝道:“不管怎么样,先不要妄下结论,也许事情是个误会呢。”
“也许。”
周彦召拧眉,心中却在叹:可这误会也太逼真了。
见他还是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易凡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又道:“乐观一点吧,既然吵架了,去把她哄回来就好啦。你别看我爸冰块一样的人,我妈每次生气的时候,还不是得倒贴过去哄她。而那之后,多大的矛盾也全都化解了,爸说了,这是男人的绝招。你可得多学着点。”
周彦召没有说话,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忽然间有人敲了敲门。
周彦召抬头,示意人进来。
曾彤便拿着他的手机匆匆而入:“谭小姐给你发来的短信,说她已经回来了,离婚的事情要跟你仔细谈谈。不过,等我把电话打过去时,她又关机了。”
离婚?
旁边的易凡心中暗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谭惜居然要跟他离婚。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都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有没有说她在哪?”蓦然间坐直了身子,周彦召一瞬不瞬地盯着曾彤。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易凡,曾彤点头说:“有。”
手无声地握紧了拐杖,周彦召缓缓站起来说:“那现在就去。”
看着易凡的神色,曾彤本还想劝他些什么,但一想到他一意孤行的脾气,也无法多言了。
沉默地走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他们刚走到院落里,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等看清了来人后,藏青的雨伞下,周彦召的面色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宁姨?”
……
两个小时之前。
城市的上空,乌云密布。
被飘摇的雨声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住院大楼的房间里,变得格外阴森。
病床上,周晋诺的身体已经急剧恶化,在护士地搀扶下,他艰难地坐起来,反复咳嗽着,仿佛以及虚弱到了极处。
等了好久肺腔里那股紧攥的力道才稍稍平息了些,他慢慢呼吸摆摆手,示意护士先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萧宁两个人了。
“真没想到,到了今天,来看我的人,居然会是你。”疲惫得靠在身后的靠枕上,周晋诺仍在微微地喘气。
“我们到底曾经夫妻一场。”
唇角轻阖着,萧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漆黑的眼瞳中,曾经的温柔和恬淡已经一扫无余:“事实上,如果不是你同意向东城注资,我大概,也不会想要来看你。”
听她这么说,周晋诺似乎并不觉得吃惊,他低低叹了口气,声音是掩不住的倦:“因为文晟的事情,你一直都在记恨着我吧。”
萧宁怔了一下,然后静静地一笑:“将情绪伪装得那么好,看来……也还是瞒不过你啊。”
倏然间抬起头,周晋诺看着她,目光犀利尖锐犹若刀刻:“阿宁,要恨就恨我吧,这件事和阿召无关。当年,是我让他去打听文晟的行程的,也是我向机场的人要求,特意延误他的航班的。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只是我!”
“你终于肯承认了?”十指微微颤动,萧宁低下头,讥讽般地轻笑起来,“真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承认的过错,就像你父亲一样。还记得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我们做不成夫妻,因为我们没有爱情。但是我们可以成为彼此最信赖的人,你要我把我的手交给你,你说只要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有远夏就有萧氏,有萧氏就有远夏,我们永远都是同枝相依的朋友,而不会是相煎相杀的对手。”
唇角微微抽动着,周晋诺皱紧了眉,半卧在床上,不发一言。
“你还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就要毫不犹豫地离开你。”
萧宁转眸,夜雾般的眼瞳里忽然闪烁起来:“文晟离开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呢。你让我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父亲是怎么死的,现在要我来提醒你吗?你父亲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因为他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放过,所以……没有人再愿意为他而卖命了。”
心中的软肋仿若被人蓦然击中,周晋诺深深呼吸:“你是想说,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我自己刚愎自用,是不是?”
似乎是倦了极了,他闭了闭眼:“阿宁,我不想对付你,也从没想过要对付你。可是文晟的野心已经远远大过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当年旧城新建的项目争夺上,他利用我对他的信任,给我下了多少套你又知道吗?他如果真想要这个项目,可以直接来告诉我,凭借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可能不让给他!可是他没有,在他心里,我是敌人,不是朋友!”
他说着,倏然打开眼帘,一双虎目里精光湛湛:“他可以威胁我,但是他不该威胁我要留给我儿子的远夏!所以,我必须给他一个迎头痛击,让他知道跟我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我篡改了他的行程。我这么做,本来也只是想借此争取时间,可是我也没有想到,那架飞机会失事!你想想看,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我也不可能买通机长,让全机一百多个人都跟着丧命吧?”
雨落潇潇。
“那么,我儿子就白死了吗?”
萧宁微红着眼眶,眼神没有聚焦地望着窗外的雨,心,却忽然有了一丝动摇。
周晋诺抬起手,轻轻地覆住了她的:“一命抵一命,我活不了几天了,用我这把老骨头的命来还你儿子的命难道还不够吗?”
“你这是在求我吗?”
萧宁却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你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周晋诺低低叹息:“阿宁,所有恩怨都终止在你我身上吧,孩子们,就让他们重新做回好兄弟,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这样难道不好吗?”
听着他的话,萧宁反倒笑了:“你太低估你的儿子了,你想让他平安,怕我对付他?可惜他却不是这样想的,现在是他咬着我不放呢,他不但算计了我,还算计了你。他可比我们想象中要厉害得多了。”
周晋诺摇了摇头:“阿召本性不坏,不是一个会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你肯放弃东成,放弃海滨的一切,他是不会伤害文昊分毫的。”
萧宁决绝地站起来:“你想让我退出,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让我退去?别忘了,远夏也有我的一份在里面。”
“我手中远夏5%的股份,会转交到你的手里,作为对你的补偿。我的个人财产,也会拿出一部分给你,让你度过现在萧氏的资金危机,”
仿佛知道她会这样说一般,周晋诺蓦然开口,看着她时,他的目光又变得犀利起来:“余下的15%我会全部移交给阿召的,他自己应该也已有不少了,拿下了这15%,他在远夏的地位就没有人可以撼动了。你当然还可以继续跟他斗,但是我敢保证,你们的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伤在我们这里也就罢了,你想看着孩子们今后的半生也跟我们一样吗?”
心中的天平变得更加倾斜了,萧宁握紧了手指,思忖了半晌。
片刻后,她终于缓缓抬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答复。你已经不再是远夏的主人了,你说出的话,也不再有任何的作用。”
周晋诺目有急色:“我已经让人写好了遗嘱,现在正往阿召那里送呢。”
萧宁犹豫着看向他:“空口无凭。”
“那就叫阿召来吧,叫他过来,我们当面把话谈清楚。”周晋诺的语气有了一丝急切,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说完这一句,他又弯起腰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宁目色忧忱地望着他:“我听护士说,他根本就不愿意来见你。他会来吗?”
心里蓦然一沉,周晋诺抬眸,看了看墙上的表。
他送出遗嘱也已经整整一天了,为什么阿召连个电话都没有打来?他明明交代过秦钟,一定要把阿召带到他的面前的。
为了防止别人的觊觎,他还特意选了秦钟这个带话人,他知道,秦钟是阿召的亲舅舅,是决计不会伤害阿召的。可是为什么,连秦钟都跟着不见了?
难道说,秦钟出卖了他?
心一下子如覆霜雪。
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周晋诺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执着地攥住萧宁的手腕:“帮我找来阿召吧,我要见他,必须要见到他……阿宁,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我们合作了半辈子的份上,也看在你和文昊今后的份上……咳咳咳……”
曾经不可一世的周家大少,什么时候这样低三下四的求过别人。
哪怕是刚刚结婚时,他要倚仗她娘家的势力在远夏站稳脚跟,也不曾如此软弱过。
而现在,他却……
萧宁的心突然间软了一下,然而片刻后,她还是硬起了心肠转过身:“你好好养病吧,阿召总会来看你的。”
周晋诺没有提防,手臂还是拉着她的姿势,她这一转,他一个不小心就掉落下来。
这下次,医生护士全都鱼贯而入,房间里吵得不行,可他就像没看到一样,仍旧颤巍巍地向萧宁伸出手:“阿宁,我求求你,把阿召带过来见我吧,无论如何,都把他带过来。远夏的股份,我会分给阿召13%,剩下的7%我都留给你,求求你,把他带来见我吧。”
他必须要见到阿召,马上见到阿召,直觉告诉他,如果他现在见不到阿召,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萧宁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时间不早了,再不走,我就要误机了。”
咬紧牙关,她转身大步离开,再不看他一眼,可出门时却迎面撞上了另一个人。
这种时候他来干什么?是探望,还是……
萧宁顿了一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扭头就离开了。
病房里。
重新为他罩上了呼吸机,医生和护士都依次离开了,只剩下周晋诺一个人疲惫不堪地躺在那里。
远远地,仿佛还有人声,下意识地以为是阿召。
他喜出望外地抬起眼皮,人却蓦然僵住了:“是你?我不是让你把写好的遗嘱交给阿召去了吗?怎么他看到了还没有过来?”
黑暗中,秦钟慢慢地走出来,雪亮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也被衬得格外扭曲:“阿召?你就不要再妄想了,因为……你再也见不到阿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