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的温泉因为地处泥炭沼地层,所以泉水有着神奇的保健功能,这对周彦召的双腿意义非凡。这次之所以选择来这边旅游,也是为了能抽出时间借助温泉汤休养一个月。
他们今晚入住的地方,后院里就有一处户外温泉。温泉设计得极为巧妙,刚好在山坡的边缘,头顶是白雪纷飞的静谧苍穹,脚下就是灿若星空的万家灯火。
凉凉的雪晶中,谭惜裹着棉质和服,小心翼翼地扶着周彦召下了水。
“舒服吗?”
白雾腾腾,环绕着他清隽的脸,映得他的轮廓愈发挺秀,谭惜跪在池边望着他,不禁便瞧得有些发怔。
说实话,虽然同床共枕了这么久,虽然已经成为了夫妻,她还从未跟他真正意义上的共浴过。
诚然,他的身体她已经无比的熟悉,但那是为了照顾他的病,而像今天这样在漫天雪光中坦然相对着,还是让她有些面红耳赤。
仿佛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周彦召便推她:“你也下来吧。”
脸上的酡红更浓,谭惜摇摇头说:“我下去了谁来照顾你。”
周彦召便敛了神色,低声地说:“外面这么冷,你的身体才恢复了一些,如果你感冒了,就真的没人照顾我了。”
他这么说时,风轻轻地灌进领口里,谭惜打了个寒颤,确实有点冷了。她想了想,瞟着他顽皮地一笑:“那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哦。”
见她如此娇俏的模样,周彦召也不禁莞尔,他轻摇着头转过身去。
谭惜便褪去了宽大的和服,双脚踏在冰雪融化的石头小径之中,急急忙忙扎进汤水里。
很快,舒服而熨烫的泉水便拥抱了她的身体。该怎么形容这种滋味呢,双脚和下半身在汤内火热,上身则曝露在外无比的清凉。雪还在落,发丝上甚至都结了浅浅的冰霜,就连池边的美人松也凝结了雾淞,可身体是温暖的。
再看一眼周彦召,他仍旧静静地背对她而立着。
禁不住浅浅一笑,谭惜依偎过去,手臂轻轻搂住他的腰,她用冰凉的面颊贴在他后背的肌肤上:“自从你生病之后,是越来越乖了呢。你以前怎么可能这样听我的话?”
被那股子凉激得身子一醒,周彦召握住她的手转身,心中却涌起浅浅的温暖:“你以前很怕我?”
“不怕。”
谭惜向下缩了缩在身子,尽力想将自己如胸前的春光都藏在温热的水里,头却微微扬起,秀美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情愫:“倒是现在更怕你了呢。害怕有一天你会从我身边溜掉,害怕闭上眼,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拥抱是假的,吻是假的,你给的温存和爱也都会是假的。”
水很清,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肌肤。
周彦召微微侧过脸,喉头也跟着一紧:“那要怎样,你才会不那么害怕?”
谭惜掬起一捧水,调皮地洒向了他:“跟我表白啊阿召,我还从来没听你跟我表白过呢。”
唇角微微弯起,周彦召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贴近在自己的怀中:“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脸不由得烫了一下,谭惜靠在他清瘦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稳定有力的心跳:“你说吧,我想听。”
她的长发乌黑如藻,软软地漂浮在水面上,周彦召便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抚摸她的发丝:“因为在以吻封缄里,你挺身而出时那种无所畏惧的眼神。你比太多人都真实,也有能力守候好那份真实。而我……需要那份真实。”
谭惜抬起头,双眸乌亮地看着他,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点点灯火映衬在她的脸,风雪归来时,光线便有一丝的摇曳,周彦召的心也跟着有了丝丝摇曳。
他知道,让它摇曳的人是谁。
他的眸子里正映着她的脸,那样温存那样唯美,却又隐隐含着一丝不知所措:“我活了26岁,从未被人如此真实地在乎过,所以,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爱别人。忽然之间我很想试一试,全心全意地为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滋味。”
有人说,不知所措才是人生。
可现在谭惜才明白,爱情也同样令人不知所措。
眼眸里微微一酸,她仰起脸,环抱住周彦召的脖子,双瞳闪烁如身后的灯火:“既然不懂,那就从接受开始吧。”
她说着,凑过去吻他,如同周彦召吻着她的样子去吻周彦召。
雪悄然无声地落在他们的周围,落在熨烫的水面时,腾起白茫茫的雾面。白雾缠绕中,她厮磨着他微凉的唇,一字一句轻声地说:“从今天起,接受我的爱。”
胸臆里蓦然腾起一团火,并不烫,却足够温暖热情。
周彦召似乎再也忍不住般,抱着她的后脑,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她的唇烧得发烫,一如她此刻的体温,一如包围着他们的腾腾蒸汽。
如同被抓了尾巴的猫儿般,谭惜的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闭上眼,世界是一片绚丽,她箍住他的双手,几乎不能再忍受。
还好,他是仁慈的,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他又低下头,重新吻上她的唇。
她动情地回吻着,几乎陷了进去,于是主动得不能再主动,可是她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蓦然停顿下来。她将脸颊贴在他的颈侧,呼吸急促而犹豫:“可以吗?这样你会不会太辛苦?”
眼底染过一丝恼意,周彦召狠狠扣住她的腰,再不需要任何言语。
谭惜却有些怔住了。
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这样小心翼翼却又酣畅淋漓的欢爱,是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滋味。
雪光洒落在稀稀疏疏的光线里,又折射过来,无论他,还是她,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光。
就像是老旧的电影胶片,梦一般唯美的世界。
这就是所谓的爱吧。
欢爱,本就是要和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感觉到幸福和满足。只欢不爱,换来的只会是空虚和痛苦。
她是多么得庆幸啊!
走过这么多岁月,她和他都还活着,她和他都还爱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真实美妙的吗?
眼角慢慢涌出泪,谭惜用力地攀着他,只觉得此生都不曾被人这般疼爱过。
浸在这旖旎时光中的又何止是她一人?
抱着她,拥有着她,周彦召的眼也渐渐变成了黝黑的沼泽。
如果说眼是人心的窗。
他的眼曾是一扇紧闭的窗,外间星光再灿,也映不进一点来。
然而,她却来到了他的世界,打开了他的窗。
曾经,他以为将她扯进自己的窗子里,她的光芒就能永远的伴在他的身旁。
可是他错了,过去那段时日,她的双眼如同是坟墓里的火,虽然乌亮,却沾着汹汹的凌厉,令人心悸。
那是仇恨的滋味。
他开始觉得害怕,深深的害怕。
是她,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就要从害怕失去开始。
爱一个人就要不断地付出,而不是一味地拉紧和强占。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他是多么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去领悟。还有机会,去拥抱这不可抗拒地温柔。
……
夜晚,黎秋扶着林斐扬在病床上躺了下来,又拿着毛巾仔仔细细地替他擦着额头的汗:“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调理,斐扬的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最起码意识清醒,也能开口说话。尤其是最近,他的上肢已经可以自由的活动了。
可是……
“谭惜呢?”月光清幽,印在林斐扬消瘦的双颊上,愈发冰凉,“她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她……”黎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还记得前段时间,易医生曾反复嘱咐她:“这段时间,为了鼓励他好好复建,尽快恢复身体的各项机能,最好不要再让他受什么打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咬了咬唇,小声说:“她……她去国外了。”
林斐扬扭头,疑惑地望着她:“去国外做什么?”
黎秋一咬牙,装作很平常的样子,对他娓娓道来:“她现在被一家跨国公司聘用了,去国外是为了培训,当然了,也是为了能多赚点钱,好为你筹备更多的治疗资金,让你快点好起来。”
林斐扬又是皱眉:“可是,我都已经醒了一个月了。她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那是因为——”黎秋语塞,一时之间忽然想不出该怎么应答。
“是不是因为周彦召!”忽然间,林斐扬却激动起来,“是不是周彦召那个家伙,还不肯放过她!”
“没有的事!”生怕他情绪过度激动,黎秋慌忙安抚他,“你知道,在国外联络起来总是不那么方便的,你苏醒的事,我已经发email给她了。她也有回复我,说是等那边的手续办妥了,就会回来看你了。”
缓缓躺回病床上,林斐扬将信将疑地瞅着她:“是么?”
黎秋只好避开他的视线,强自微笑道:“你也要加油啊斐扬,你总不希望等她回来之后,看到却是一个这样的你吧?”
按按握紧了拳头,林斐扬郑重地点头:“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样子躺下去。”
谭惜,曾经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命运却让我又醒了过来,既然我已经醒过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你的手,再也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