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劈开了同样冰凉的东西,然后无比尖锐地划破了她的皮肤。
深而猛烈的刺痛,像是冰锥一般,贯穿着谭惜的神经。
可是她却丝毫不感到痛,只是张开嘴,用力地抱着身下的周彦召。
耳畔有人在惊呼,还有拉扯的声音,好像是那个女人被人制服了。
本能地撑着地面,谭惜想要站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力气,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困惑地望向面前那张熟悉的脸。那样犹如冰川一般的清俊的脸,正在缓缓地融化,好像在笑,又像在哭。
泪一滴滴地滴入她的手中,她抬起手去看,确实红色的,如同玫瑰一样鲜红的颜色。
这是血,她的血?
当她意识到这点,只觉得身上一阵窒息般的冷,与此同时,割裂般的疼痛也铺天盖地地般地袭来。
谭惜捂住胸口,软软地跌坐那里。
天塌地陷的刹那,有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的环抱着她,带着无法控制的战栗:“你没事。我不允许你有事。”
……
夜深人静。
整个海滨市都沉寂于无声无息的漆黑之中,世界宁静得像是一场温柔的梦,偶尔几声鸟啼破碎了这飘忽的安宁。
相比于外间的清静,医院里,却是一片迥然不同的嘈乱。
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谭惜的身上已经染满了鲜血,护士和医生看到时也下了一跳,赶紧将她放在急诊床上,刷地一声拉上了帘子。
初步的检查和止血后,医生满额细汗地走出来,对周彦召说:“刀从背部刺入,穿通右胸,伤口大约有八厘米长,很可能刺伤脏器,为防止气胸,控制血管和脏内出血,需要马上做开胸手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迅速的拿起笔在纸上洒然一挥,周彦召抬眸,目光沉冷的盯着他:“你必须保住她母子均安。”
医生叹了口气,低头允诺说:“我尽力。”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护士从急诊室里疾步而出:“病人突然呼吸停止了!脉搏也消失了。”
霍然间站起来,那位医生边走边急匆匆地说:“马上进行心脏复苏术!”
“轰——”
急诊室的大门又猛地一下被人阖上了。
周彦召下意识地驱动轮椅向前移动着,只鳞片爪的记忆却不断地涌现而出。
“阿召,这是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吻。”
“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
双手紧紧地攥住了两侧的扶手,周彦召屏息,只觉得自己到了一个黑暗的地狱,每走一步,黑暗就添一分,让他窒息。
……
黑暗。
漫无天日的黑暗。
在这种熟悉的黑暗之中,谭惜昏昏沉沉地向前走着,远远地,仿佛有一道玄妙的光。
“谭惜……”
有人拉了她一把,她下意识地挣扎,扭头却看到了薛月莱。她的眸光是那样的悲悯,双手是那样的温柔。
她一遍遍地抚着她的额顶,说:“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谭惜看着她,喉头里忽然一阵哽咽了,她放弃了任何动作,只愿永远沉寂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那寸绕在母亲身边的光渐渐扩散起来,如同春日般缱绻地洒向了所有的黑暗。满目的明媚中,幻变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他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谭惜,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唯一了。”
谭惜笑起来,笑容中背后却蓦然一阵刺痛。
如同被什么利刃贯穿了一般,她惊惶地捂住了胸口,软软地跌坐下来,只觉得满天满地都是鲜红刺目的血。
彻骨的恐惧,像刀一样地绞着她。
孩子……
她的孩子呢……
她的手无力垂落一边,似被手温暖的手心紧紧握住。蓦然张开眼睛,晨光映着窗帘,蔚蓝的帘布在微风里轻轻摆动。
细碎的光线里,依稀映出一个清峻男人的侧影。
谭惜吃力地看过去,发现周彦召就坐在她的身侧,一只手握着她的,双眼则静静地望着别处,似乎正在想什么想的出神。
他没有事。
真好。
在心里舒一口气,谭惜想动了动身子,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连半寸也动不了。
她这是怎么了?
忽然觉得恐慌,谭惜只觉得胸口和脊背都火辣辣的疼着,像是被利器活活的割开了皮肉……
她想起来:她中了一刀。
那个黄昏里惊心动魄的一幕又生生地浮现在眼前。谭惜抬眸,余惊未歇地看着窗外的日光,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吗?她大概昏迷了多久。
还好,她还活着。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心里却猛地一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略过了。
孩子……
她的孩子会不会有事?
霎时间,心中焦躁似火,谭惜咬了咬下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响动,一只透着凉意的手掌覆盖在她的额头上:“醒了?”
谭惜张开了嘴,轻声地问:“孩子呢?孩子没事吧?”
周彦召转眸,若有似无地审视着她,眼神隐隐幽深:“他还在。”
心中的大石倏然而落,谭惜万分庆幸地阖上眼,再睁开时,一滴泪已经滑落眼眶。
无声地替她把泪拭去了,周彦召想了想,又说:“刀伤伤到了右肺,切断了肺动脉,但还好不是致命的,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谭惜虚弱地眨眨眼,表示明白。他握着她的手,沉默着,好像有什么话想要说,表情却心不在焉。
屋内里飘荡着清清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谭惜闻着刺鼻,难过地侧过脑袋。这一侧,她却看到周彦召的衬衣上还沾着一片片的血迹。
他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这么夜以继日地守着她。
谭惜的鼻腔里蓦然一涩,颤抖着伸出手去拉他。
他微微皱眉头,转眼看着她,神色缓和了些,说出的话却字字艰涩:“谭惜,你不该来救我。即使我身体不便,即使我双腿残疾,也不想自己的女人为我而牺牲。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女人,就只想让你站在我背后。你要相信我,即使是一个残缺的周彦召,也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本保护自己,包括保护你。”
谭惜点头,眼泪又慢慢地流了出来,朦胧中,周彦召用手擦去她腮边的眼泪,他的动作那样轻,甚至带着些微的颤抖。
谭惜忽然忍不住,拉着他的手不住地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疼,也许是因为心里的疼。
“哭吧,哭累了就会睡着的,睡着了就没那么痛了。”周彦召轻声说着。
谭惜哽咽着,没有回他,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彦召依然在身边坐着。
天色微微黯下来,大约是傍晚,谭惜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仰头望过去,好像是几个远夏的高层在外面。
隐隐的,有人在劝阻,那些急促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恍然间想起这一系列事情的起因,想起远夏现在正在度过的难关,谭惜抿了抿唇,轻声地问:“阿召,那个刺杀我的人怎么样了?”
周彦召转过身,神色平静地递给她一杯水:“在公安局,警察正对她进行秘密审讯。”
“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看着她,谭惜虚弱地说着,“阿召,这种时候,别人都会以为她是东成的员工,如果事情闹大,对你更没有好处。”
“她差点害死你,”眉端深深地蹙起,周彦召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和我们的孩子。”
谭惜勉强一笑:“可现在我和孩子还好好的,不是吗?”
周彦召侧眸,紧绷着唇,一言不发。只这瞬间的功夫,那张清峻的脸庞仿佛又结成了冷酷的坚冰,有万种沉郁封存在里面。
“为什么还是一脸的不开心,是因为电视上的那些新闻吗?因为那些闹事的人?”
谭惜叹了口气,伸出手,有些吃力触到他的脸:“如果没有远夏,就没有东成建设。”
“我听曾彤大概提起过,萧文晟死后,旧城新建项目彻底搁置,东成建设也跟着形同虚设。如果不是远夏及时收购了东成,为东成的数千名员工提供了工作岗位,两年前他们就已经失业了。而现在,这些受了远夏恩惠的人却对着远夏、甚至对着你指指点点。”
她柔声说着,水样的双眸里是满满的坚信:“你没有错,忘恩负义的人是他们。”
可是,周彦召的脸色却越来越黯,越来越黯。
“谭惜。”良久良久,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而迟缓。
“嗯?”
心中,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谭惜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暮色昏沉,落在他清远的脸上,变成一个同样昏沉的剪影。
那样阴郁的颜色,仿佛是山雨欲来的天色。
莫名地,心跳越来越快,谭惜紧紧地看着他,像是等待着什么判刑似的看着他。
他把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指尖都握成了苍白的颜色,终于还是深深地吸气:“孩子虽然保住了,可是医生说,严重的内脏损伤引起了应激反应,再加上治疗过程中失血过多,胎儿在宫内缺氧,甚至有感染和先兆流产的迹象。”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很轻,落入了谭惜的耳中,却犹如轰然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