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谭惜听得入了神,她有些迟疑又有些艰涩地说:“我听人说,阿召的母亲是难产去世的,所以阿召一出生就失去了母爱。”
“后来怎么样都不重要了,”叶轻握了握谭惜冰凉的手,看着她的目光里意味深长,“重要的是现在,轻姨不想看着你们重蹈覆辙。”
谭惜悄然避开了她,小声说:“阿召跟他的父亲不一样。我跟他的母亲也不一样。”
“但愿如此。”叶轻目有隐忧地望着她。
该怎么说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阿召,可她又似乎不那么了解阿召了。她知道阿召有一颗柔软的脆弱的心,却也知道,阿召的血管里流淌着周家的血。
那是狼的血,危险的、尖锐的、不成功便成仁的血。
她不希望有一天,这样的血液会在阿召的身体里沸腾起来,她希望有人能暖化了他。就像她曾经暖化了她的丈夫一样。
但她也知道,这条路其实艰辛。
在心中叹了口气,叶轻浅浅一笑,又对谭惜说:“你想不想听听阿召小时候的事情?”
谭惜一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那个晚上,叶轻跟她讲了很多很多,包括小时候的阿召是多么得活泼粘人,包括在父亲的严苛教育下,他是怎样刻苦地学习,也包括他十五岁的那场意外……
如此这些并不属于谭惜的记忆,在这一夜之间,统统输入了她的脑中。闭上眼,那样一个站在神坛上的男人,忽然间在她面前具象了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他的整个过去,甚至能摸到他跳动的心,那样得鲜活热烈,却又是那样的寒冷落寞。
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听到了这一切。
只因如此一来,她对他,就又多了一分牵挂。如此难以割舍的牵挂。
叶轻临走的时候,谭惜忍不住问她:“您为什么肯对我说这些?我以为,您不会将阿召的隐私轻易告诉别人的。”
叶轻摇摇头,凝视着她,淡淡一笑:“已经得到爱的人,也总希望别人能得到幸福。我希望阿召幸福,希望你幸福,更希望你们能一起幸福。”
一起幸福?
谭惜怔了一怔,鼻腔里却蓦然一涩。
多么令人神往的一个词啊,此生此世,她真的能够拥有吗?
……
送走了叶轻,夜色已经很深了。
院子里几株月桂开得如月皎洁,夹着月桂的清香,谭惜走进卧室里。周彦召已经被阿晴推上来了,此刻正静静地坐在阳台上,遥望着叶轻离开的方向。
在他的心中,叶轻大概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吧?
忽然想到今晚听到的那些故事,谭惜心中一疼。深吸一口气,她收敛起面上的难过,努力挤出一丝甜笑,然后步伐轻缓的靠近他。
伸手覆住他的眼睛,谭惜低头,语带调皮地说着:“你猜猜看,你的轻姨都跟我说什么了?”
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周彦召静静一笑:“轻姨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你小时候长得就像一个女孩子。”
谭惜这才松开他的双眼,绕到他的身前,谭惜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让我看看,你到底哪里像女孩子了?”
耳际染上一抹微窘的红晕,周彦召侧过脸,唇角的笑纹却更深。
“找到了,这里。”谭惜眼眸一亮,忽然探过身子,吻上他右脸的梨涡。
可是一滴泪,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滴在他微凉的手心。
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攥着。
望着近在呼吸间的她,望着眼底闪着淡淡泪光的她,望着她唇角那个脆弱却甜美的微笑,周彦召伸出双臂,坚定而沉默地,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抱。
晚风送来幽幽花香。
花园里。
宁静的月光下,仿佛还能听到花瓣绽放的声音,那些小巧温柔的月桂花正在静静地绽放,一瓣一瓣,一朵一朵,幻美的如同无法醒来的梦境。
这个梦境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女孩,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阿召。”
被紧紧地拥在他的怀中,谭惜闭上眼睛,伸出双臂,她也紧紧地,回抱住他的身体。
“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跟我说那么多,”将头埋在他清瘦的胸口,她压抑着哭声,喑哑而艰涩地开口,“这也是你想对我说的,对吗?”
什么也没有说,周彦召抿着唇,握紧了她月光般冰冷的手指。
眼泪成串地落下了,谭惜静静地靠着他,听着他怦然有力的心跳:“阿召,我已经听懂了你的心。它跟我的心是一模一样的。”
夜风吹动着窗帘。
深深地看着她,周彦召的眼瞳里竟也染上了一层夜雾,泛着湿而柔的光泽。
睫毛缓缓扬起,谭惜倾过身子,在他的唇间落下一个吻:“我们之间,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承诺。只要一个吻就好。”
轻吻中,她眼瞳黑漆漆的望着他,泪雾中亮的惊人:“只要你吻着我,我就会陪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地陪在你的身边。”
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那一瞬,周彦召捧起她的脸,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她。
……
第二天下午。
远夏董事会的成员如约去了医院。
简单地寒暄问候之后,傅志刚面色严肃地请求病床上的周晋诺给出答复。
突如其来的疾病,让周晋诺的脸色煞白如纸,可是他那双扫视众人的眼瞳里,却依旧厉芒闪闪。
在他的面前,轮椅中的周彦召和萧文昊正并肩而立。
将目光来回地踱在他二人身上,周晋诺的神色有一丝凝滞。
如果他选择了阿召,远夏不但将面临萧氏这个敌人,以阿召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承受不来如此超负荷的业务运作。
可是,如果他选择了文昊,对如此外强中干的远夏而言,亦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萧文昊的脸上,周晋诺深深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一时间,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谭惜握在轮椅上的手都已经发了层层的虚汗。
见他迟迟给不出答案,傅志刚忍不住提醒他:“董事长,您的选择究竟是……”
深深吸一口气,周晋诺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字一缓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委任周彦召作为集团董事会的临时负责人,从今天起,他可以代表我行使董事会的一切权力。”
“恭喜。”
刹那间,病房里都是贺喜的声音。
萧文昊的脸色灰败如土,谭惜则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她激动地握住了周彦召的手,刚想说些什么,一通电话却打了进来。
低头一看,打电话的居然是陈厚叔叔。
他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呢?
本能感觉到不安,谭惜蹙了蹙眉,小声对周彦召说:“我去接个电话。”
周彦召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谭惜也回给他温柔一笑,终于脱离了人群,走到走廊上,谭惜把电话回了过去。
“小惜,小惜,叔叔要跟你说一件事儿,你听后千万不要激动。你妈妈她……你妈妈她……”
耳畔,是陈厚急促的声音。
刹那间面白如霜,谭惜咬紧唇,“咚”地一声,手机从指掌间脱落。
……
其他人都已经散去了,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周家父子。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傅志刚投弃权票?”揉了揉浑噩的额角,周晋诺疲惫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父亲的深意,我怎么会懂?”周彦召低头,恭谨地回答着。心却隐隐不安,为什么谭惜去了那么久,都毫无音讯?
周晋诺叹了口气,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声音沉稳如钟:“我就是想让决议重新递交到我的手中,再亲自告诉所有人,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远夏的唯一继承人。”
心,蓦然间,好似被人敲开了一角。
有什么暖热的东西正缓缓地流进去,烫得周彦召蓦然抬起头。
“阿召。”
周晋诺勉强笑了笑,手则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现在是远夏的困难时期。不过我知道,只要我们父子连心,整个海滨都是我们的,还会有什么过不去的砍吗?”
周彦召深深地望着他,紧抿着唇,眼底似有什么暗烈的情愫在涌动着。
可是忽然间,病房的门却被人大力推开了。
“周伯伯,父子连心这样的话,未免太可笑了?”推门而入的,正是萧文昊。
周晋诺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悦地盯着他:“文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萧文昊扯起唇角,轻蔑而憎恨地指着轮椅上的周彦召:“您难道还不知道吗?您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您这个好儿子一手加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