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猛地紧缩起来!
谭惜低下头,捧住他的脸毫无征兆地吻住了他。
那样猝然而猛烈地吻住了他。
这是她第一次如同霸道地吻住他,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孩子。
炙热的吮吻,甜腻的轻咬,接二连三地落在他的唇瓣上。如同是一把火,兹兹燃烧在他的黑夜里,带来最澄澈的光明。
渐渐地,他也开始回吻起她。
他舌尖清凉,有浅浅的好闻的气息。
如此熟悉的沁人心脾的滋味,却莫名地,像是最致命的毒液,悄无声息地输送进谭惜的血脉中。
她已经中了毒。他的毒。
她知道。
她甚至知道此毒无解,她甚至知道自己甘愿被这毒液浸染。
可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有一两分钟,又仿佛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他的吻越来越烫,她的吻却越来越凉。
再也无以为继。
谭惜喘息着松开了面色绯红的周彦召。
他始终握着她的右手,喉间因为长久的亲吻,而忍不住轻咳起来。
在他们交握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那枚冰凉的钻戒。
那样闪着红芒的璀璨的光亮,就像是他同样闪着光的心,让她几乎无法舍弃。
缓缓地,抚着他不断伏起的胸膛,谭惜从梦境中转醒过来。
望着他渐渐垂落的双睫,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轻吸口气,谭惜捧着他的脸,微肿的唇角扬起一朵明亮的笑容:“从今天起,我们相爱吧。”
黑眸在一瞬间抬起,周彦召紧紧地攥住她的手,窗外星光如洒,他望着她的眼里,也星光如洒。
不再去看他的眼睛。
“就让我们无所顾忌地相爱,直到……直到你娶了她为止。因为——”
眼底氤氲着薄薄的湿意,谭惜低下头,轻而缓地啄吻着他的手指:“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永远都不会。”
她笑容温婉,声音又是那样的轻,轻得如同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般,夹着丝沙哑。
双手紧紧握住轮椅,周彦召看着谭惜,刚才泛起红润的面孔一寸寸地苍白,连神色也渐渐漠然疲惫仿佛无法触及。
“傻瓜,”谭惜抬起头,温热的指尖触过他微凉的脸,“你比我更清楚的,你真正需要的妻子根本不是我。”
周彦召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住她,久而深地看住她。
他其实有千万种办法可以像她解释,也同样有千万种办法去挽回她。
可是,他竟然什么也没有做。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染着夜雾的妖娆的眼里,拥有的可不只是对他的猜忌,还有对另一个人的留恋。
前者他还有办法弥补,而后者……
他根本无计可施。
他用了太多太多的办法,和她撕破脸皮、又甚至差点为此拼了命,却无计可施。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也同样深深地,爱着别人。你还有什么办法呢?
周彦召然觉得疲惫,如同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的疲惫。
“你走吧。”
良久良久,他忽然侧过脸,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厌倦和失望。
“我不走。”
凑到他的眼前,谭惜紧攥住轮椅的扶手,笑容里夹着一丝苦涩:“我们刚刚才决定相爱,我哪也不去。我要一直留下来照顾你,直到你完成了复健,直到你……直到了你娶了她。”
她顿了顿,轻咬住殷红的唇:“你也很需要她的不是吗?”
这才抬起眼眸,周彦召只轻轻地看了她一眼。
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角落里的香雪兰上,他的声音虚弱而疲惫:“我原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已经接受了我。我原以为,即便你还是不肯接受我,我也可以假装不在乎,继续把你强留在我身边。”
“可现在我发现,我是错误的。”
漠然地勾了勾唇角,那双漆黑的眼瞳了有着短暂的失神:“我不可以假装不在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不起。”
身体一寸寸地冷下来,连心都快要被冻僵住。
谭惜咬紧了唇,很想很想说出安慰的话。
“你确实是错误的。”
可她吐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言辞:“我早就对你说过,这辈子,我只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妻子。这是我的……”
“你的底线。”
周彦召淡淡地接口。
他连神色都是淡淡的,可是无人知晓的胸腔里,他的心却仿佛被利剑狠狠地插入,那样刺痛的滋味。
“这是我欠他的,我不能不为他坚持,”发白的指尖渐渐僵硬,谭惜屏息,很想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可她的语气愈发急切,“我可以接受你拥有别的妻子,如果你能够接受……”
“我不能接受。”
然而,周彦召却淡然打断了她。
是的,他不能接受。
既不能接受,她心里还掩藏着另外一个人。也不能接受,她这样坦然而随意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
“你走吧。”
把手里的钻戒轻轻搁置在桌上,周彦召驱动了电动轮椅,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着:“这枚钻戒,如果你喜欢,就拿走当个纪念吧。就算不喜欢,把它卖了,也能养活林家一辈子了。”
“周彦召!”
莫名的心痛和恐惧蓦地攥住了谭惜的心脏,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手则紧紧地按掐着自己的掌心:“你拿钱来衡量我们之间的感情?”
周彦召也停下来,夜雾中他的眼底也像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雾:“就如你一直做的那样。”
心,如同被万箭穿过。
用力地以手撑住桌面,谭惜深深呼吸,好半晌才让自己平静了一些。
“我曾想,我应该留下来照顾你,直到你康复或者娶了别人为止。可是现在,你既然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不该再留下来。”
嗓音渐渐喑哑,她松开桌角,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也许我们都需要冷静冷静。”
说完,她蹲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她多么希望,他能说出什么反驳她的话,这样她便能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可是没有。
一句都没有。
他只是侧过脸,望着不知名的黑暗,神情虚弱却冷锐。
“相信曾彤会把你照顾的很好。”
嘴唇颤抖地轻颤着,谭惜用力地咬住了,又倾身,吻了吻他寒凉的额头:“晚安。”
然而,她站起来。
从黑暗中一步步地走向门外明媚的世界,她的心,却好似一瞬间跌入的地狱。
……
天不知下起了雨,夜雨潇潇,刺在人的肌肤上,比针更寒。
灯光照在水洼上,反射出鳞光。谭惜悄无声息往前走,两边一排排的老房子,雨水顺着排水管往下滴。
她走得很轻,好象肉体已经分割出去。
可是记忆却无法分离。
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今晚,萧宁从书房出来时的那个场景。
寒暄了几句后,她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谭惜这才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于是便引她走向空旷的阳台。
“谭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果然,她单刀直入地开了口。
思忖着她的来意,谭惜静静微笑:“我会照顾周先生,直到他康复为止。”
“谭小姐真是个好女孩。”
萧宁也慈祥地笑了起来,笑容里还夹着三分忧切:“可是我听说,你并不是护理专业的,照顾病人总要由专业人士来做才行。我已经跟你周伯伯说过了,给阿召聘请两个特护,过两天就会过来,这样一来,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谭惜轻轻摇头,依旧微笑着回她:“不,照顾他我一点也不辛苦。”
萧宁就挑了挑眉,拉住她的手,一副和蔼可亲的语调:“话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嘛,总是要嫁人的。你这样一直呆在阿召身边,贴身的照顾他,你的终身幸福可怎么办呢?”
可谭惜却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您是在担心我的终身幸福,还是在担心陆小姐的终身幸福?”
萧宁涵养好,非但没有计较她几乎是出言不逊的话语,反而还笑得更真诚了些:“关心谁的幸福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跟我,其实目的都是相同的,我们最最关心的,都是阿召的终身幸福,不是吗?”
“让他如您所愿的娶了陆小姐,就能终身幸福了吗?”谭惜轻轻一嗤,乌黑的眼珠澄亮地望着她,“那么,敢问萧大董事长,您这一生,又可曾幸福过?”
时光有一瞬的静默。
“早就听说谭小姐言辞犀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半晌后,萧宁垂眸,淡而缓地一笑,“我老了,早就过了谈笑幸福的年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也就明白所谓的幸福不过是一个幼稚的寄望。现实不是童话,也许我在你的眼里,根本就不幸福。可是,萧氏和我所拥有的一切,却足以让远夏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幸福。”
说到最后这一句的时候,她倏然抬起眸,眼底衍射出令人心颤的精湛的光。
而谭惜却依旧毫无畏惧。
她静静地看着萧宁,语气不卑不亢:“萧女士不是把阿召当作半个儿子来疼的吗?为什么明知道他不赞同这桩婚姻,还是要逼他?难道疼他,就是让相爱的两个人活生生地拆开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逼他?”萧宁笑了,眼底的神色渐渐意味深长,“你怎么就知道,他不赞同?”
心,猛然瑟缩了一下,谭惜紧绷着唇,不发一言。
看着她,萧宁的笑容又多了一丝满意:“上次云沙来见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任何排斥或者悔婚的意思。他心里在掂量些什么,相信谭小姐这样聪明的女孩不可能不明白。”
犹如被一盆雪水照头浇下,谭惜微微掐住自己的掌心,恍然还能听到那****的话语——“我只是告诉她,我唯一认定的妻子,就只有你。”
究竟是他在骗她,还是萧宁在骗她?
“至于相爱。恐怕连谭小姐也不敢说,自己是爱着阿召这样的话吧?”
萧宁轻叹一声,渐渐收起笑容,她的神色里多了一丝凌厉的威严:“不管你是什么人,又为了什么目的来到阿召的身边,我劝你一句,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簌簌的雨中,谭惜的表情变得木然。
不,来不及了。
从他为她挡下那块石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她又能如何?
斐扬还躺在病床上,他为了她几乎付出了一切,而她……而她居然连一颗心都不能为他保留。
她算什么!她算是一个混蛋!
她对不起斐扬,已经深深、深深地对不起了,又怎能连他们之间最后的约定都不去遵守?
那样一来,她还有什么良知可言?
雨无休止地下着,谭惜拖着木然的身子,一步步地走在雨中。两旁的道路在雨雾中影影绰绰,偶然有车辆经过,溅起的水花将她的小腿染的满是泥泞。
可她都好似全然不知。
只是盲目而恍然地向前走着,甚至,她连自己要走向何方都不知道。
她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哪里又会是她的归宿呢?
蓦然间,两道刺目的车灯灯光从前方打来!
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谭惜仰头,迎向那道光线。
萋萋烟雨中,黑色宾利停在她的面前,接着车门开了,缓缓放下一个斜坡,轮椅上的男人一寸寸地向她而来。
竟是周彦召。
他的脸清俊而苍白,漆黑的眼底夹杂着不可名状的情愫,而他的手中,正撑着一把宽大的雨伞,吃力而缓慢地朝她移动着。
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
那个最难忘怀的星夜,他也是这样一步步地靠近了她,一步一步地侵占了她的心。
是啊,也许是从那时候起,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悲思中,他已经轻喘着将雨伞撑过来,遮住她头顶的细雨。
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和她。
漠然地看着他,谭惜的心却像撕裂了一般:“你不是要赶我走吗?还来追着我做什么?”
手臂不停地晃动着,周彦召艰难地坚持着,雨水已经斜斜地打进来,沁湿了他俊美的脸。
他不由得伸出右手,掩住口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嗓音从指缝间流窜:“我愿意。”
睫毛猛地一颤,谭惜咬了咬唇:“愿意什么?”
“从今天起,和你相爱,但是……”声音突然变得涩重起来,周彦召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一直咳到脸颊泛起潮红,才轻喘着平复下来:“永远都不会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