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过,天幕昏沉,乌云蔽月,北风凄厉,一道惊雷点亮了玉落群山环抱之中的天福官驿,大雨骤然而至,驿站之内灯火通明,大堂中兵士满座,孟钧和孟臻、罗力蒙高坐主位,相谈甚欢。
“这趟押解全仰仗太尉神威,这三百重刑犯才如此安分!老罗带镇边将军谢过了!”罗力蒙高举海碗,仰头饮尽烈酒,豪爽的作风,让孟钧微微一笑,也端起酒碗与其对饮。
傍边的孟臻,却是一脸不屑,自顾自的吃着花生米,心中郁闷区区一个从三品的武将,竟然能和父亲同桌对饮,当真是僭越至极,想他也是堂堂一品荡寇将军,这罗力蒙也真是不给面子!
而此时,驿站的内堂之中,驿丞崔大元惴惴不安的端着茶碗,坐在堂前,一副的魂不附体的模样,手中的茶碗不停的颤抖起来。
一个黑衣小厮模样的青年,走进了内堂,冷哼了一声,吓得崔大元差点打翻了茶碗,他一回头,顿时松了口气,上前抓着青年问道:“小光啊,我已经把你给的药放进酒饭中了,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能放了你舅母啊?”
青年名叫宋南光,崔大元的外甥,是刑部五品带刀护卫,是荀纾的表哥荀中天的手下,也是荀纾安排在天福官驿的眼线,前日上面抓走了崔大元的老婆,来威胁他在孟钧的饮食中下药,要不就以崔大元的小胆,又怎么敢毒害三公之一的孟钧。
宋南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恶狠狠的道:“舅父咱们是一家人,外甥怎么会害你,只是这事儿走路了风声,我怕舅母的命嘿嘿”
崔大元顿时吓得面色惨白,用胖手捂住了嘴巴,小眼睛打量了下周围,不敢在说什么
地牢的守备室内,到了换岗时分,红拂按照之前那四个官兵的模样,用面粉、灶土做了四张人脸面皮,将四人易容,换班的侍卫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只是在临走之时,一个侍卫看着君子梁的身影,心中疑惑:这老冯怎么变的矮了这么多?难道是自己喝多眼花了?
四人走出守备室,见天降暴雨,冷风拂面,立刻换上了蓑衣,跟着前来接应的红拂,快步的穿过前门,步入了饭堂
一入驿站大堂,人声鼎沸,黑甲骑兵和罗家卫队的官兵们正喝到酣处,酒肉暖气扑面,让孟浩的身子一热,心中却有些寒栗,众人还懵懂不知,他们的酒饭中被人下了药,只怕一时三刻就会发作,几个黑衣小厮正好收拾出一张空桌,并端上酒菜,招呼孟浩等人落座。
“几位军爷刚刚换岗,快快用饭吧!”
孟浩心中大骂;呸!只怕吃了你这饭食,就离阎王殿不远了!但是表面还是点头谢过,带着四人围桌子坐下,他抬头望去,只见上首位孟钧和罗力蒙正喝酒畅谈,心中泛起疑虑,父亲的修为也察觉不出这蒙汗药吗?
孟浩低声的对身边的冷无情道:“冷兄见多识广,听嗅两觉超乎超人,能否问出酒菜中是何迷药?”
冷无情鼻子一动,淡淡的说道:“五五毒宗,涣神散!”
唐易和君子梁神色一变,看着香气四溢的饭菜,不禁心中寒栗,他们告诉孟浩,这“涣神散”,能让武道神通的高手暂时丧失修为,是五毒宗的镇宗毒药!
天下宗门林立,修道之人众多,除了被朝廷认可的“龙虎、茅山等”正教外,便是以“真空道”为首的四大异教:阴阳道,白莲教,五毒宗,这涣神散正是出自四大异教的“五毒宗”!
孟浩心下骇然,本以为只是些寻常的蒙汗药,没想到荀纾竟然勾结邪教五毒宗!
等等
心中突然有了一丝顿悟,红拂探听到对方来了不少于千人,就为了杀自己吗?可也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吧!加上现在知道了酒菜中的,是能让人暂时丧失修为的涣神散,看来对方的目标不光是自己,而是父亲!甚至是整个卫队!
难道是为了劫囚?
正在孟浩心中惊疑不定之时,天福官驿十里外的官道上,暴雨如狂,满地泥泞,惊雷闪亮间,一群黑面蓑衣的人马冒雨急行,队伍千人上下,纵马狂奔,泥水飞溅。
临近天福官驿半里,众人立刻下马,在雨中步行深入山地,领头黑衣人上到一处山岗之上,扶着岩体,打量了一眼下方灯火通明的天福官驿,一挥手,身后密密麻麻的黑衣人纷纷俯下身子,他转头露出一对细眼,用嘶哑低沉的嗓音说道。
“二十人和我进入地牢,击杀目标,其余人马,听候响箭为令,冲入大堂——片甲不留!”
天际一道惊雷炸响,瞬间映亮了黑衣人头领的面孔,正是刑部典狱长——刘三桂!
“咳咳”黑衣人中走出一个蓑衣老者,面容深藏在斗笠之下,手中的藤杖在狂风暴雨中,泛着乌黑油亮的光泽。
刘三桂赶紧低下头,恭敬的目送那老者佝偻着身子,从自己身边走过,沿路而下,缓步往灯火中走去,在雨幕之中,满地泥泞不堪,而那老人竟然光着脚!
看着孤单的身影消失在暴雨之中,刘三桂才敢直起腰。
“咯咯爷爷走也不带我!”一串银铃般的娇小,从队伍中传出,一个娇小的身子顶着个大斗笠,穿着蓑衣像闪电般的消失在原地,天际电光一闪,吓得刘三桂一缩脖,只见那道人影已经跟上了之前的老人
驿站屋内人声喧嚣,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官兵,端着碗酒,手肘柱在孟浩的肩头,含糊不清的说着醉话:“兄弟!来干一碗!奶奶的,押解这帮重犯,当真是个苦差事,你们怎么也不吃酒啊!喝啊——”
孟浩眉头紧蹙,肩头一抖,那人顿时“哎哟!”一声,摔在地上,一碗酒洒了满身
这边的响动惊动了远处的孟钧,他如鹰隼般的犀利目光,瞬间穿堂而来,让孟浩不禁浑身一抖。
“糟了!这时候被发现可坏事了!”
大堂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盯着门边的五人,孟浩他们虽然围桌端坐,可丝毫不动酒菜,人人心下生疑,这五个士兵当真奇怪的紧!
“罗副将,那五人穿着你卫队的甲胄,你可认识他们?”孟钧双手伏案,凝神问道。
罗力蒙从北屏城带来不到三十人的卫队,倒是每人都熟记在心,当下点头道:“没错,是我手下的兵!”
“只是那个黄麻子,一向爱喝酒热闹,怎么今日这般安静?”罗力蒙也看出了端倪,当即振臂大喝一声:“黄麻子!你奶奶的,过来和老子的喝一杯!”
红拂脸色一变,当即低下头来,五人顿时身子一紧,冷无情腰间的上邪已经微微出鞘孟浩按住他的手,当即笑吟吟的站起身来,要扶起瘫醉在地的官兵
“身形不对!”罗力蒙顿声对孟钧道,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嘭——”
正在这时,饭堂的大门被人撞开,两个守门的黑甲铁骑横飞进来,摔在地上,毫无半分生气
突然的一幕,让众人一惊,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抄起桌下的兵器,大堂之中,顷刻寒光凛凛,杀机四伏
静!
堂中顷刻间,落针可闻——
门外狂风肆虐,暴雨凶猛,风雨涌入大厅,吹动着头顶的烛台一阵晃动
“何方高人亲临,隋元太尉孟钧在此!请前来一会!”孟钧的声音波及而出,如大吕洪钟般让人振聋发聩
孟浩死死的盯着大门,坐回了位置,沉声道:“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八个字轻轻的飘入四人的耳中。
“咳咳咳咳”一阵咳嗽之音在门外传来,接着便是
“咚——咚——咚”的闷响,好似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莫非来人是个跛子?孟浩不合时宜的想到。
“咯咯”众人心中惊诧,怎么有小女孩的声音。
“老爷爷,早就告诉你不要胡乱用药,您看病更重了吧!”伴随着女童稚嫩的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顶着宽大的斗笠,迈过高槛而入,小手中牵着苍老的大手,一个佝偻的老翁也接踵而至。
女孩一进门,一把摘下头上的大斗笠,露出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睁着大眼睛打量着满座神色惊慌的官兵
众人心头一松,原来是个小女孩儿呀!
可女童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众人放下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哇唬——都没倒下呢!老爷爷我们进来早了!”天真的小脸上竟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
“铮铮——”
满屋一百多人纷纷亮出刀剑,顿时寒光逼人!
老者摘下斗笠,出现了一张皱纹满布的老脸,尖鼻鹰目的,阴沉至极的声音从他薄唇之中飘出:“桀桀不晚不晚正是好时候!”
老人声音如同阴冷刺骨的寒气,让众人不禁浑身颤抖
“嘡啷——”官兵中突然有人丢下兵器,昏倒在地
“酒菜中”
“啊”
“镗啷啷——”
四五十人纷纷丢盔弃甲,全身酸软无力的瘫倒在地,顷刻间便扑倒了一地
孟钧眉头惊挑,一提真气,顿时一股虚劲四散,体内的三十六颗气丸开始暗淡无光,元气涣散,虚脱无力的感觉,刹那间散布周身!
罗力蒙和孟臻也是一阵身子发软,体内的气力全无,双双瘫坐在椅子之上,感觉到体内的修为在渐渐分崩离析
“涣神散!”孟钧双手伏案,强行撑住身子,满头的细汗淋淋
孟浩给四人使了个眼色,五人同时趴伏在桌案之上,装做中毒
门边的少女听到身边的响动,不禁瞥了他们一眼,便笑吟吟的转过头去。
“不才,阴阳道赤蝎子,拜见太尉大人桀桀”
“嘻嘻白莲教天曈姥姥,恭祝太尉大人,祭辰大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