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谈话
屋内,一片寂静,一弱冠青年一手握着书卷,一手端着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却驻留在书卷之上,不时浅浅一笑,不时眉头一皱,略作思索。
咚咚咚!!!
屋外传来敲门之音,略有急促,似有些火燎急忙一般。
青年慢条斯理,不骄不躁,似毫不理会门外之人一般,望着书卷说道,“进来罢。”
下人推门而入,轻轻踱步到青年身边,拂尘微微一甩,拱下身子,柔声道,“殿下,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卞卡老国师。”
青年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刘子,你随本宫已经快五年了,怎还是如此毛毛躁躁,本宫常说你要多看些书,少陪那些宫女嬉闹,你又不听,罢了。既卞卡老国师来了,自然是要请进来的,还不速速去?”
“喳!”
小刘子作揖半拱着身子迅速退了出去,直到门外方才转身,猛地喘了口气,摇摇头,朝着大门而去。
青年放下书卷,移步至窗台间,看着窗外那一格子窄窄的夜空,一轮洁净的月牙儿在云层间踱步,时而飘渺入云,时而光辉大盛宛若金盘。
摇摇一望,在那朦胧间的月牙出,一袭可见一颗苍劲的古树,古树下一壮士挥动手中巨斧,不知疲惫,一刀又一刀的劈砍下去,偶尔,见一清丽女子,神着白色长裙,修长发丝盘成一发鬃,白玉宝钗叼碧珠,黄花一朵夹发间,五官精致宛若仙女,柳眉修长,丹凤眼碧波荡漾,樱桃小嘴微微一翘,勾勒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女子一手挽着裙摆,一手端着一杯子热气腾腾的水,递给古树下那不着上衣的壮士,轻声道,“相公,且喝口水再砍吧,天树哪有那么容易砍断。”
壮士停下手中巨斧,挽着美丽的娇妻的手,在古树旁坐了下来,柔声道,“娘子,待为夫再加把劲,定然能砍断此天树,从此咱夫妻离开广寒宫,翱翔世间,岂不美哉。”
娇妻如玉,浅笑道,“妾身自知夫君为奴家可是尽心尽力,可奴家不愿夫君太累,他日当真离开广寒宫,再当别论也不迟,当下何不把酒言欢,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古树下,夫妻二人对月饮水,好不乐哉。
青年望着那一轮皎月,又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声,“世间独有此爱情,纵换我一声荣华富贵又何妨?”
咚咚咚!!!
门外敲门之音再来。
青年缓缓地说道,“进来吧。”,随机回到桌子上,独自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又笑道,“茶冷其味亦不差,故人前来,岂能无好茶相品?”
“殿下,您依旧是那么爱茶。”,一个老者,身形有些肥胖臃肿,秃头且面色有些苍白,似数日未入眠一般。
若是如此在此,定会惊呼,为何阿公会至此地?
殿下为卞卡老国师斟了一杯茶水,笑着说道,“老国师,你我一别已有十载了,今日相见,不谈他事,定要不醉不归才行。”
老者微微作揖以示礼貌,感慨地说道,“当年臣还在皇都之时,殿下还只是十来岁的小娃,想不到竟一别十载,殿下已长大成人了,而老头子我却老了。”
媒灯有些微弱,说话间的风轻轻地拂过灯芯,那是像一条爬虫一样的攀岩在金属碗边缘,燃烧自己换来一片光明。
殿下浅浅一笑,那张脸露在媒灯前,修长的头发整齐的往后梳,梳成冠,冠上横插着一根木簪,皮肤在媒灯下泛着淡黄色,但那细腻的皮肤让人很难觉得这竟是一个男人,五官像是经过雕刻一般的俊俏。肖东西俊俏,有着一股北方人的男人味,钱多多俊俏,那是幼稚孩童的稚嫩貌美,苏启的俊俏,那是自以为是的自信之美,而殿下的俊俏,给人一股妖异的感觉,仿佛那是传说中的妖族一般。
妖族传说是天神与人类的相爱而衍生出来的一个种族,有着俊美非凡的脸庞,像是琉璃翡翠一般的皮肤的同时,还有着健硕的身体,那纤弱的身子骨下隐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妖族,被誉为神的子民,可想而知其可怕程度。
殿下似是陷入往昔的记忆中,俊俏而妖异的脸庞上露出一股忧伤,一股忧郁,良久后,似有回味般的说道,“是啊,当年老国师常去东宫陪我嬉闹玩耍,把我放到肩膀上掏鸟蛋,带着我空中翱翔天际,那时候的月亮比现在要近的多。那个时候,老国师是唯一一个没让我成天背诵古诗词,看各类兵法之书的老师,反而带着我在皇宫那一片狭隘的天空里享受着孩童的乐趣,可惜一切都过去了……”
老者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似乎没有其他人那般对这位殿下唯唯诺诺,反而有些无拘无束,随后喝了一口茶,没有在以往的话题上继续说下,“殿下,北方其实不是很适合喝茶,不过北方人并不像我们东土那般追求热茶,享受烫嘴时的那一抹清香,反而觉得冷茶入喉,舒适且可缓缓那干燥的喉头。”
殿下点了点头,端起冷茶,微微呷了一口,说道,“嗯,北方天气极寒,空气自然有些干燥,呼吸间咽喉难免有些干燥难受,而冷茶正好符合他们,茶虽冷,可饮茶者不觉冷,那便依旧是茶,非冷水能比,您说呢?”
老者道,“老头子我在极北之地住了近十年了,十个年头下来,喝尽冷茶,早已习惯了北方的天气,习惯北方的喝茶方式,习惯了这冷到让人发抖但心却暖而又火的北方。”
殿下想了想,眉宇一抖,说道,“父皇驾崩了,就在前两天晚上,子时。”
老者古井无波,面色微微带有些许哀伤,说道,“天子驾崩,实乃百姓之损失,一代天骄好皇帝如今也远离了皇朝,归入尘土,作为子民,我为吾皇悲戚,作为老朋友,我为吾皇感到万分的开心。”
殿下斟酌而来片刻,反问道,“为何?”
老者正色道,“庙堂,是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我一生随吾皇征战沙场,在庙堂与那些人周旋,与吾皇可谓是至交好友,甚至说是生死莫逆也不为过,自然是深深明白吾皇为人,可是身在帝皇之家,难免需要一些不得已的取舍。”
叩叩叩……
殿下习惯性的在桌子上敲了敲,仿佛是在斟酌着老者的话,旋即说道,“难道作为天子,手握天下权势,执掌数千万人的生死,后宫佳丽三千,都不能让父皇感到开心吗?”
作为一个男人,难道权倾朝野,身后佳丽三千,都不能满足吗?
那他,还要什么?
可为什么在临死之时,还要让我来极北之地?
父皇,究竟是意欲何为?
殿下陷入了沉思……
老者微微一笑,但是任谁都看得出那笑的很牵强,像是在敷衍,以后着是无奈的笑靥罢了,望着那微微颤抖的火苗,说道,“吾皇自有其所爱。殿下还是与老臣说个明白,今日寻老臣前来,究竟是有何吩咐罢?”
殿下摇摇头,说道,“父皇临死前托付我要将其尸体送到极北之地,我不懂其意欲何为,故而想请教老国师。”,说完,他的目光盯着老者,那双睿智而聪慧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精光。
精光一闪而逝。
老者淡淡地问道,“您身为吾皇最宠溺的皇子,难道都不知道先皇之意,而我一个远遁他乡已近十年的糟老头又岂能明白先皇之意?”
殿下无奈的摊摊手,说道,“老国师岂是要挖苦我不成?父皇怎么就宠溺我了,父皇待谁都一般无二,从不偏心,只是我不知父皇为何在死前要下此遗诏,弄得天下满城风雨,如今大虞亦是岌岌可危,皇都内部要臣间大战,皇位争夺亦是血腥无比,若再无定心丸,怕大虞将天下大乱,您觉得呢?”
他在等,等老者一句话。
老者的脸上,从未流露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淡然地说道,“殿下,臣早已被贬流放极北之地,怎懂庙堂之内的境况?再者,老头子就算是懂,且知,又有何用?”
殿下的面色闪过一丝哀愁,呢喃道,“本以为父皇是命我前来极北之地,以落葬目的,将老国师招回大虞,难道不是吗……”
这些话,自然是落在老者的耳际中。
老者心头不禁苦笑一番,先皇,当真是用心,故意贬谪我,随后自己命丧后,再令皇子招我回皇都,求得我忠心吗?
看来随帝征战数十年,依旧不得吾皇之信任啊,唉……
先帝下此遗诏,恐当真有寻我回皇都辅助殿下之意。难怪当年雄风之时,常要求我在极北之地寻风水宝地,先帝想的竟是如此周到,老臣佩服啊。可老臣早已不理政治,只想远离庙堂,将小苏子照料好,便足矣!
殿下的目光再次一凝,望着老者,问道,“老国师,我恳请您与我回皇都辅助我,重新整顿皇室,否则若是宝座落在我的那些兄长手上,怕是……”
老者兀自斟了一杯茶,说道,“自从老夫道行被毁,便早已不是世俗界的五道子之一了,如今就算再回皇都,也无力再助殿下皇位之争了,况老臣年事已高,当真不适舟车远遁,还请殿下体谅。”
他已经表明了。
殿下沉声道,“你知道李牧已经随我一块前来,且是父皇之命,难道您还不清楚其中之意吗?先皇为的就是要寻您回皇都,以您的威望,定可再度辅助我宛如当年辅助父皇一般,为何您就是不愿意?难道您舍得看着万千子民生灵涂炭吗?”
他说的有些亢奋,额头间有些青筋起伏,胸口亦是波动不已,像是有些劳累一般。
老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依旧面色不定,说道,“李牧如今已是尚书大人,位居人臣,我一个糟老头子,他已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了罢。”
殿下吼声道,“老国师……李牧会与我前往,乃父皇之意,正是怕你不愿再涉朝堂之事,难道你当一位李牧是一个胸怀宽广之人不成?若你愿随我一同回皇都,我可保苏将军之子,与您的周全!”
老者摇摇头,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