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换成是我在场,大约会听到这声音转身就跑,可是那时在场的是萧肃,人家可不会和我一样没出息。
事实上,还好在那儿的是萧肃,要不然可就真得漏掉一个线索了。
发出这个声音的,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
那是一个样貌朴素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短袖白色衬衫,衬衫上面有染着一些黑色的斑点和灰尘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他跪在少管所的前面哆哆嗦嗦地从随身的布袋子里面掏出一把纸钱来,哽咽而咽呜地用当地方言说些什么。
萧肃虽然博学又活过那么多年,但是对于我大天朝种类繁多的各地方言也并不是能全部掌握精通。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从男人模糊不清的嘴里大致猜出了点东西。
“他的女儿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死的时候才十一岁。且他的女儿生前,被人侮辱了。”萧肃沉声说道。
我听到这话,脑子一激灵,“两件事情搭上了!”
之前的新闻报道和少管所里的那些少女终于联系在一起了!
“没错。”萧肃点点头,“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萧肃改变了他的想法。
等到他祭拜完自己的女儿以后,萧肃就跟着他一路回到了他的家里面。
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当然,女儿已经早就不在了。
萧肃无意打探别人的家长里短日常生活,到了他们家,他就不跟在人后面了,捏了个决隐了身去了往他们的房子里面逛了圈。
这个房子是一间普通的两室一厅,装修老旧并不时髦但很实用,十分符合这个镇子的风格。
房子不大,萧肃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小女儿的房间。那个房间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而被清空,它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保留了下来,就好像一直有人住着一样。
房间的窗台上摆着一本粉色的密码锁本子。
这个房间的一切都被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唯独这本本子看起来摆放随意,和房间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颇具吸引力的违和感。
萧肃走过去,拿起那本本子,手指轻轻一划,本子上的锁应声打开。
由于写这本日记的主人才十一岁,所以日记里的内容大多是一些毫无感情的流水账。就好比如她今天吃了什么几点睡了,内容枯燥乏味至极。
萧肃看前几页的时候还是耐着性子看的,到后面就是扫一眼没什么大事就直接过。
就这样,萧肃几乎掠过了大半本,直到快要到最后那几页的时候,他才看到了有用的东西。
看日记上记载的时间,那是去年五月份的时候。
那天和其他日子没什么不同,女孩早早地起床去上学,但是到了回去的时候却耽搁了一下。
一直以来,那个孩子都是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回去的。可是那天,她要打扫卫生,最后离开的时候又被班主任叫去整理卷子,留的有点儿晚。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先走了。
五月的白昼并不够长,到了五点多的时候就有了暗下来的迹象。
女孩看着快要暗下来的天,心里有些焦急,但是她当时并不十分在意。因为这条路,她走了很多遍,也有好几次是很迟回去,从来没有出过事。所以,当向来严厉的老师提出要送自己回去的时候,小女孩出于对老师惧怕的心理撒了个小谎。
她告诉老师还有她的父母会来接她的。
这并不是一个十分高明的谎言,但是大约是那个老师也急着回去竟然相信了她,自己开车先走了。
可没想到,就这一回,出了事。
女孩在回家必经的一条人比较少的路上碰上了那四个骑着摩托车的地痞。巨大的马达声呼啸盘旋着在这片被房子分隔的零碎的天空响起,她只感觉有人搂上了她的腰,身子一轻,从此她的世界就被颠覆了。
女孩的父母在知晓了这件事以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去报警,反而是衡量起了报警的利弊。也是,这地方小,思想观念保守的要死。他们认为报警无异于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和一辈子。可是如果不报警,那么他们女儿的委屈,就这么白受了吗?
女孩的父母心里十分纠结。
然而当他们在四处打听了那些人的情况以后,女孩的父母坚定地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因为,有些人是制裁不了的。法律的解释权从来都是在强者那里,它们从不是为弱者而生的。
这是倒数第二章日记中记载的事,纸页上有好几处明显的凹凸,字迹也常常看到模糊晕开的样子。看来女孩子是一边哭一边写的。
之后,她最后一篇日记就从去年年中一直跳跃到了今年年初。
日记上并没有写什么日常生活,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她写:明天要和一样被欺负的姐姐们去祭奠牺牲掉的金金姐姐。她是勇士,她去争取了,可是失败了。这个世界为什么那么黑暗。
萧肃刚刚看完了这本日记,这个家门外的门铃就响了起来。萧肃放下手上的本子,重新隐身,走出门外。
来的客人让萧肃实打实的惊了一下。竟然就是最开始几天我们碰上的那位发现尸体的路人甲先生。
他提着一瓶酒,精神看上去很不好。
主人热情地拉开门把他请了进来,看起来,俩人是熟识。这个家里就只有中年男人一个人在,女主人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中年人把客人迎进来讪笑一声,说是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然后他在厨房里找了一阵子才终于拿出一盘昨天烧的毛豆。
他苦笑着说,“自从那件事以后,我老婆也不太回家了。”
来客倒了一杯酒给主人又倒了一杯给自己,一饮而尽说,“我们家也是这样。你应该知道了吧?金金爸的事,前几天被人捅死了。估计就是那些小流氓干的!他们一家都是好人……真是可惜了,都死光了。”
说着,两人沉默着狠狠地喝了两口酒。过了一会儿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两个人居然抱头痛哭。之前两人交谈还是一会儿普通话一会儿方言,可是这会儿两人说的都是方言,还说的快速激昂而模糊,萧肃一下子分不清他俩到底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