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真的很累,病房安静下来之后,纪溯在回忆着一切所发生的事中,再一次地睡了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有温暖橙光的夕阳照进病房,这一回的身体机能似乎也渐渐开始苏醒过来,纪溯清晰地感受到就算她一动也不动,全身的疼痛都这样刺地她无法忍受。
门轻响,高蕾将带来的食物搁在床头,看纪溯已经醒转,给她调试床位的高度。
纪溯完全没有说话的样子,目光仍旧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高蕾有些担心,便忍不住喊她:“溯溯。”
纪溯似乎很久才听到了高蕾的这声呼唤,木然地转过头看向高蕾。
“妈,你把我原来身上穿的衣服拿过来。”
似乎没想到纪溯突然会说起这个,高蕾愣了愣,但又有些遗憾似乎不能满足女儿这个太过简单的要求,只支吾着回答:“衣服……都破了,整个黑漆漆的,我已经扔掉了。”
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纪溯也似乎不能马上反应,但旋即恹恹的双眼倏地瞪大,连身上的伤势也没顾忌,刷得就从床上撑着起身,手背上挂着的点滴也因为这一下剧烈地摇晃。
“扔在哪里了?”
第一次见到这样表情的纪溯,高蕾一时也有些慌了,纪溯醒了以后的行为就令她不能安心。
虽然担忧,却还是如实的回答。
纪溯听到后的反应太大,以至于高蕾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么突然地拔掉针孔跳下床跑到病房外的人到底还是不是纪溯。
懵过之后就是高蕾也追着跑了出去,一路不停地呼喊纪溯。
“溯溯,你要做什么。”
可是在转角终于看到了停下来的纪溯,高蕾站在转角处,心疼地一时只能扶着墙壁去平缓呼吸。
纪溯的手背因为针管拔出的不正当,已有血在倒流。而身上所遭到烧伤的地方,已经因为纪溯的大幅度动作发红流水。病号服上明显已有水渍。
高蕾扑过去拦住了还在垃圾桶内翻找的纪溯,眼泪已经止不住,“溯溯你这是做什么啊?你要找什么?妈妈给你找?”
纪溯似乎没听到一般,神情专注地依旧在那一堆垃圾之中翻找,没有停手的打算。
高蕾阻止不住,看着眼前这幅模样的纪溯,忍不住恸哭起来。
这样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医院中一部分病人的围观。
谢屿阳与梁音正好赶到医院,在病房中没有看到纪溯的身影,听到了声响也赶过来,看到的就是纪溯一身混乱的扎身在垃圾堆里四处翻找。
而高蕾在一旁无措地痛苦。
因为纪溯的翻动,垃圾堆里泛出明显的酸臭,谢屿阳冲进被纪溯翻得一团乱的垃圾里,本想拉起她,可又怕牵扯她手臂的伤口,手缩了缩,一把就抱住了还在入神翻找的纪溯。
谢屿阳没敢用力,却也制止了纪溯的再下一步动作。只是纪溯在他怀中仍旧抗拒地挣扎。
“纪溯!”
这样子的纪溯,谢屿阳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只是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使纪溯停下,谢屿阳也生平第一次对纪溯用了那样严肃的语气。
纪溯似乎被谢屿阳这样一声怒吼暂时喝止住,动作停滞了几秒,在一旁安慰着高蕾的梁音见势,也不管环境多糟糕,一脚就踏进了垃圾堆,想要握纪溯的手,却又怕弄痛了她。
“纪溯,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好不好?”
纪溯看着她没说话,时间似乎静止了很久,梁音看到纪溯的双眼从迷离到清澈,而后是止不住的眼泪。
梁音慌了,手忙脚乱地用纸巾给纪溯擦眼泪。
“纪溯你别哭啊,这样会感染到伤口的啊。”
脸上火辣辣的疼。
纪溯看了看满地的狼藉,一丝哽咽就泛散出来。
从抽泣,到越来越大的啜泣,然后是肆无忌惮的大哭。
她这样徒劳的找,本来就没有结果。
也许通讯器早就在机舱坠毁的过程中被破坏。
可是这是唯一的方式了,想要联系佩恩,只有通讯器了,她不能因为看到了火光就断定了洛修宇舰的消亡啊,是啊,那可是洛修,是普斯曼的帝军长,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可是如今,连通讯器都不见了,她要怎么办呢。
她完全没有办法了啊。
通身贯彻的绝望与凄凉,纪溯不知道此刻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一个劲地哭泣,来宣泄她所承受的害怕与伤恸。
谢屿阳抱着她的手一动都不敢动,他完全不明白纪溯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如今看她这个样子,他却无能为力。
只是好像在内心深处知道纪溯想要索求的是什么,他试探地安慰她:“纪溯,不要哭了,我帮你找洛修,一定把他找出来。”他慢慢地放开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声音轻缓,“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一下子哭得太凶,收势不住,纪溯抽搭着哽咽,明明知道谢屿阳的话只是在安慰她,却又真的对于他的话抱有期待一般。
只是只过一瞬,整个人都好像被抽光剥离了所有力气,谢屿阳只有顺势将她身体的重量都揽向自己。
“他的宇舰都爆炸了,被波及的宇舰都碎成了渣,他们都这样了,他还能活吗?”
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似乎是在向谢屿阳贯彻她的绝望,最后呜咽声再大了起来。
“宇宙这么大,他到底在哪个角落,我都不知道啊。”
“我要怎么去,要怎么去宇宙里找他,通讯器也不见了,我联系不到任何人。”
她摇着谢屿阳的手臂,语无伦次地不知所措。
谢屿阳的身子一僵,纪溯说的话他听不太懂,可他明显听到了许多这段时期不能出现在纪溯口中的敏感词汇,四周看热闹的人还很多,谢屿阳忙大声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这里太脏,我们先回去,回去你再告诉我?啊,阿姨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啊,你不是说肚子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一旁的梁音也明白了谢屿阳的意思,拉着高蕾一道跟在被谢屿阳抱着回病房的纪溯身后。
谢家与纪家的关系,那些在后来的日子里时不时会冒充一两个的小道记者也消失不见。
纪溯得以能够安静地养伤,只是整个人都是闷闷地,没有再出现那一次一样失控的情绪,却也没有他们所认识的当初的纪溯的影子。
原本以为纪溯只是受了伤才导致的情绪,距离纪溯受伤已有一个多月,身上烧伤的部位也开始愈合,谢屿阳与梁音却是怎么都提不起来纪溯的兴趣。
高蕾每次看到这个样子的纪溯都止不住地流泪,时间一久,纪父担心高蕾的身体也吃不消,就自己与谢屿阳梁音轮番地来照顾纪溯。
一个月下来,原本就不胖的纪溯整个人都瘦下来了一圈。
晚上谢屿阳梁音劝纪溯早点休息,纪溯也从来没有听从过,夜空好的时候,就趴在病房的窗沿看星星,看着看着就是忍不住的泪流满面,再到后来谢屿阳梁音就尽量避免让纪溯看到夜空,天一暗,窗帘就早早地拉下来了。
两人都明白纪溯是触景生情,虽然心里也对于纪溯口中那些话疑惑地要死,却从来都没有去开口问过她。
就怕她想起不好的往事,再一次失控。
晚上下了雨,窸窸窣窣的声音环绕着耳膜,梁音看着纪溯终于没有再去扒拉窗户,也就放心地开了电视,替纪溯掖了掖被子,想要跟她聊聊天。
纪溯的视线却并没有因此挪动,目光滞然望了眼拉上的窗帘,外面的雨声不小,所以她很安静,望了一会就将视线挪到了天花板。
梁音也不能强迫她一定要看电视,起身给纪溯削了个苹果,切了一块递到她的嘴边。
纪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胃口。
“那你渴不渴?”
还是摇头。
梁音有些忍不住,抓住纪溯的手摇了摇,却也不敢太过用力,窝在掌心的手腕单薄得没有一点肉感,就像是握住了一根干枯的枝干,梁音鼻子发了酸,终于忍不住斥责道:“纪溯,你看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没关系,我很好。”清淡的语气,一如既往了一个月的语气。
梁音盯着纪溯的脸,眼前模糊一片,却在模糊之中隐约听到纪溯这样说:“我总要试着接受,不用为我担心。”
似乎这一个月里,纪溯每一次开口,都是这样冷静清淡的语气,好像没有关系的样子,却更叫他们担心。
“你怎么叫我们不担心?纪溯,你知不知道……”
还没说完,却已经被纪溯打断。
“我困了。其实你们不用每天来陪我,我真的没关系。”
最后纪溯也没有看向梁音的方向,侧了身,闭着眼就睡去了。
梁音没有办法,也不想打扰纪溯休息,洗漱一番后就拉了灯。
纪溯睡得一直不沉,所以在听到房间里细微的声响之后很快就醒转了过来。
往另一张床上看了眼,梁音在那里,没有醒的样子。
纪溯想要自己起身开灯看看情况,黑暗之中却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触及那一刹,那双手下意识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