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溯沉默了一瞬,其实并不愿意开口。
再次回想到那一夜他们缠绵的拥抱,内心深处其实仍旧会有一点介怀的钝痛。
如果没有任何关系,怎么能够这样毫无介怀地相拥?难道要给她解释这不过只是普斯曼的礼仪吗?
纪溯涩涩一笑。
抬头望进后视中佩恩的眼,“他们的关系足够亲密,其实根本不需要我来解释不是吗?”
其实她想要回地球,并不只因知道洛修与埃菲纳的关系。其实就算不开心,那也不过是她自己与他的差距,她自知两人的距离,就算真的动心,她也可以压抑,只是。
低头又看了看身旁的洛修。
如今他的用意也许有些明显。
她怎么会不懂,他带有关切的眼,若有若无的在意,她不怕自己留有遗憾,却怕造成别人的遗憾。她不想当第三者,就如看到宁瀚那样做,对梁音造成的伤害一样,她不想伤害埃菲纳。
她一向认为,相爱从来不易,既然能够在一起,就不要分离。
似乎发现了纪溯的晃神,佩恩试探地喊了一声纪溯。
纪溯拉回思绪,嗯了一声。
“我想您是误会了什么,帝军长与泰勒小姐真的只是朋友。”似乎还怕纪溯不相信,末了又加了句,“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纪溯笑了笑,她看出来了,佩恩似乎是想要撮合她与洛修,不知是因为佩恩的天真还是自己的执拗,无奈地扶了扶额,微微叹了口气道:“佩恩,有些事情,你不过是没有看到罢了。”
佩恩一下被她这句话激得来了精神,连方向也忘记了要操控,猛地转过身来看向纪溯。“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纪溯焦急地提醒,“看前方佩恩。”
佩恩这才又转过了身,平复了下心情,语重心长道:“纪溯小姐,就算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我想,这一定是您的片面之见,如果您心中有什么疑虑,您大可以开口问帝军长,我想帝军长一定很乐意为您解答,您这样什么都不说,留两个人在互相猜忌,没有任何意思。”顿了顿,又道:“帝军长在感情方面其实并不擅长,您要善于引导。”说到后来语气中的暧昧不言而喻。
纪溯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佩恩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只是让她开口去问,难道她要对他说,那一晚,你跟埃菲纳的拥抱是怎么回事吗?怎么看,这种问题问出口,都足够……白痴。
佩恩坚定的神色令纪溯有了些微的动摇,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也总归抱存了幻想,希望洛修与埃菲纳的关系不过是她误会一场,这是她深藏内心的小自私,如今被佩恩一番话撼动,内心总归是涌动了一番。
身旁的人还在熟睡,呼吸平缓绵长。
安静俊逸的睡颜,就算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身旁,也让纪溯一阵悸动。
略微偏开了头,纪溯转为看着窗外的夜景。
很快回到了家,佩恩仍旧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洛修带到了房间,根本没有需要她搭把手的余地。
只是佩恩却突然将毛巾往她手中一塞,朝她暧昧地眨了眨眼。
“纪溯小姐,接下来帝军长就交给您了。”
纪溯望着手中的毛巾怔楞了一会,回过神来时,房间内只留佩恩离开时关门的声音。
看了看毛巾,又看了看熟睡的洛修,纪溯只得上前。
洗把脸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洛修宴会的衣服还没换下,去时的外套却是不知去向,白色衬衣在他清冷气质下穿出别样的味道。
其实一晚没换衣服的话,也没什么的吧。
这样想着,纪溯才慢慢地替洛修擦了擦脸。
也许是毛巾的凉意,纪溯清楚地看到了洛修在碰触冰凉时喉结微微一动。
喝了烈酒,总归是会口渴的。
转身又去为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如果他半夜醒来想要喝水,也方便许多。
洛修喝醉了酒很安静,就像她自己,其实他们这一点很相像,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去管了。
正因为如此,才会被莫名其妙地带上宇舰吧。
纪溯笑笑,正打算离开,手却突然被握住。
手掌灼热沿着她手腕肌理慢慢蔓延她的全身,纪溯回过头去,那双清冷的双眸中,神色不明。也因为喝多了的缘故,有些许迷离。
他醒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纪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良久,看了看床头的水杯,才试探地问道:“渴不渴?”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洛修才慢慢点头。
纪溯退回了身,洛修握着她手腕的手却似乎还没有放手的迹象,她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拿起茶杯,递到他的面前。
洛修安静地接过,几乎是一饮而尽。
纪溯拿回了水杯,“那你休息吧。”想要挣脱他手腕的禁锢,只是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洛修的面容看起来还带着醉意,纪溯没有多想,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喝了这么多,不舒服是一定的。
这一次洛修却没有回答她,清亮深邃的眼带着迷离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当察觉到握住她手腕的力气骤然加重再想稳住身形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身上独有清澈干净似有大海的味道夹杂着冽烈酒气,竟然蔓延出旖旎的味道。
深邃清冷的眼在上方直直地凝视她,纪溯心中一紧。
等纪溯的注意力再回到洛修的脸上,猝不及防,已有凉薄的唇重重压下。
他绵长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原本被吻得意识昏沉的纪溯在这一刻清醒过来,猛地一把推开洛修。
因为注意力转移,所以纪溯很快得到了逃开的间隙。
不知所措,所以只好逃避。
不敢再去看洛修,纪溯飞也似地逃离了房间,直到跑回房间,关上了门,纪溯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手指触唇,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与温度。
纪溯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头发。
因为思绪杂乱,纪溯一夜没能睡好,凌晨才算迷迷糊糊地睡过,只是没有多久,门外的敲门声却又让纪溯自浅睡眠中醒来。
纪溯只得去开门,门外佩恩依旧一脸的容光焕发,手中端着杯薄荷绿的茶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怎么了?”纪溯打了个哈欠,也许昨夜没能睡好,这会儿困意上头了。
佩恩二话不说地将水杯朝她手中一塞,笑意更深了。
“纪溯小姐,这是醒酒茶,您给帝军长送去吧。”
几乎是一瞬间,纪溯就自睡意中想到了昨晚的事,脸上一红,睡意也瞬间全消,就要把手中的水杯递还给佩恩。
“你去吧。”
佩恩迅速地将手反在身后,冲她俏皮地眨眼,“纪溯小姐,赶紧给帝军长送过去哦,帝军长现在的头一定很疼呢。”说完也不管纪溯的反应,转身离开,末了还回过了身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纪溯觉得自己的脑门也有点发疼。
只是再一想,昨晚他不过是喝醉,那件事也许他早已不记得,谁会记得自己在喝醉后发生的事呢。强压着内心的尴尬,纪溯洗漱了一番,才走向了洛修的门口。
脚步停在门口。
今天就要离开,尴尬也不过是一时。
这样想着,纪溯敲响了洛修的门。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也许是还没醒来,纪溯试探地扶上门把,门没有锁,看来昨夜她离开,他应该是很快睡着了的。
走进房间才发现根本没有洛修的身影。
竟然这么早就已经起床了?
身后却传来开门的声音。
纪溯回身,洛修正穿着浴袍,发梢犹在滴水,似乎是才洗了澡。看到她,似乎也怔楞了一番。
他胸膛肌理起伏,纪溯没再多看,低下了头,将水杯放在床头,声音如蚊呐般道:“这是佩恩准备的,你昨晚喝得太多。”说完转身就要走。
去路却被拦住。
他身上清澈干净的味道萦绕在她鼻尖,纪溯没来由地又一阵脸红,脑袋飞快地找到了一个说辞。
“今天就要启程了吧,我回去准备一下。”
内心却在一个劲地祈祷他忘记昨晚的事。
眼前的身形似乎僵滞一瞬,纪溯瞅准了机会要与他擦肩过过,手腕却再一次被他拉住。
心虚地回头,却不敢看他。
“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带着些微的轻颤。
洛修轻微地皱眉。
难道她就没有什么要问她的吗?昨晚在车上,他虽然睡着的样子,神智却仍旧清醒,他清楚地听到她与佩恩的对话。既然他们有误会,那为什么不开口问他。
他从来不觉他与泰勒亲密,究竟是为什么她要那样认为。
难道昨晚那样意味分明的吻,还不够让她明白吗?
她就真的这样执意要离开他?
她可以与辛赫态度亲密,却唯独要拒他千里之外?
“你没有想要问我的话?”他握着她手腕的姿势被他改为扣住了她的双肩。
他突然的开口,令纪溯心中一紧。
原本她的思绪就只在昨晚,听他这样问,纪溯本能的就摇头,“没有。”
这样的回答令洛修的眉皱得更深。
从前他不会表达,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那时,就连期待已久的拥抱都不曾得到。
曾经珍重的变成遗憾,现在珍重的,他不想再失去。
“我与泰勒没有任何关系。”于是他耐心地再一次解释。
郑重的语气,纪溯忍不住抬头看他。
深邃的眼中摒弃了惯常的清冷,满满当当的真诚。似乎只在等她的相信。
沉默了一瞬,纪溯终是开口,语气里有些失落。
“可我明明看到了你们……拥抱。”偏转了头,想起那一晚的画面,像是怕洛修还要否认,纪溯又说道:“就在楼下。”
原本紧皱的眉忽然舒展开,是那个时候。
“泰勒下车时不小心绊倒,我站在她面前,总不能不扶她。”
思绪一沉,纪溯似乎想到那双翦水秋瞳透过重重夜色似不经意般扫过她的方向,是不是,埃菲纳早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所以那样一个看似跌倒的相扶,落到她的眼中,就成了缠绵深刻的拥抱?
纪溯还在回忆里沉思,双肩上的禁锢却已突然地撤离,取而代之的是环绕了全身的熟悉温度。
压抑许多天的情感似乎突然爆发,鼻尖有些酸涩,纪溯微微动了动指,伸出手来,紧紧地环住了洛修的腰身。
先前认为是奢望,却突然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先前认为是插足,却突然光明正大。
带着低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体贴地带着征询。
“留下来?”
纪溯沉默一瞬,怎么忘记了,他们相距多少光年。却仍旧低笑着回答,“我还有工作。”
“我可以养你。”
“我的家人朋友都在地球。”
“我可以把他们接过来。”
纪溯终于忍不住笑开,“动静太大,况且怎么可能,老一辈的人不可能接受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个星球。”
环着她的手臂骤然一紧,“那就去地球。”
心中骤然一暖,纪溯知道这句话的承重有多大。换做是她,也许做不到那样。毕竟相距太远,就算有宇舰,她仍旧割舍不下,生她养她的地方,眷恋太多。
“这样……好么?”怕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纪溯虽然感动,却仍旧忍不住问。
“日后亚瑟继位,想必也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他带着自嘲轻笑,想起辛赫在昨晚说的话,纪溯心中又一阵钝痛。
他总要牺牲自己,只是为了从不曾考虑他的感受的母亲的话,就要做到这样,明明自己的生命安全都要受到威胁,却仍旧义无反顾。
“再等我一段时间,我陪你一起回去。”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似乎怕纪溯不明白,他耐心解释,“现在的普斯曼还有许多问题,如果亚瑟继位不能好好地管理,后果会很严重。”
“所以你还要帮他?”也许因为知道亚瑟对他的敌意,纪溯几乎带着些愠怒问出了这句话。明明他已经这样对待他,到底为什么洛修还要这样为之义不容辞。“就因为他是你的弟弟?”
洛修放开她,一瞬不瞬望着她。
“也因为普斯曼是父亲的心血,我不希望看到他败落。”
“可你不能帮他一辈子。”亚瑟要对他不利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及时被她如数吞咽。她不忍心,洛修知道的话,还是会难过的吧。
他捧起她的脸,云淡风轻地碰触,声线柔和。
“最后一次。”
那样柔和的声音,突然就就让纪溯的心柔软起来。
空气安静,细微的滴滴声却及时传来。
是洛修的通讯器。
洛修的动作停顿,纪溯看到他好看的薄唇微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