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郑红伟长谈完不久,叶知秋就返回了设在深圳的HC公司亚太区总部。她将北疆之行的详细情况向亚太区总部管理层做了认真汇报,并把和北疆市政府拟议中的几个合作项目写成了书面的评估报告,递交了总公司。三个月后,总公司才对她的评估报告做了批复,责成她就这几个项目的合作事宜和北疆市政府进行具体的谈判。她便带着亚太区总部派给她的两名高级助手回到了北疆。北疆市政府也迅速成立了谈判小组,由国资委副主任谢清铭牵头任组长,组成人员大都是与项目有关的企业领导,其中还包括原北疆市造纸厂厂长郑红伟,在所谈的几个项目里,就有合资兴建污水处理厂项目。
谈判的地点定在了叶知秋一行下榻的北疆市宾馆的会议厅。谈判开始前,北疆市市长要在谈判地点接见参加谈判的全体成员。接见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整,参加谈判的人员九点半就赶到了接见地点。叶知秋看见郑红伟时,觉得他明显消瘦了,也憔悴了许多。叶知秋也是刚知道原因,本想安慰他几句。可郑红伟和她礼节性地握完手后,就和别人寒暄去了。很明显,他不愿接受别人的同情和安慰,想独自挺过这段人生的低潮。
叶知秋只好独自走到会议厅的窗户前,拉开一扇窗,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北疆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人们已穿上了半袖衫。可比起深圳来,这里还显得格外凉爽。
会议厅设在北疆宾馆贵宾楼的四楼,楼下是一片幽静的树林。望着摇动的树叶,茁壮的树干,叶知秋忽地想起,小时候还和齐锋一起来这里背过英语单词。那时,他们都青春年少,无忧无虑,尽情憧憬着未来。可谁曾想到,当未来来临时,他们虽相聚在了同一座城市,却要为见不见面而烦恼。叶知秋便有些伤感,正打算扭回身,排遣这情绪。忽然,她看见有人狂奔进了树林,后面还有三、四个人紧追不舍。离着老远,叶知秋就觉得前面那人眼熟,随着那人越跑越近,面孔越来越清晰,终于,叶知秋完全认出了他,她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拉了一把,心中暗叫:这不是齐锋嘛!她不敢相信地又仔细辨认了一下,这才确认前面仓皇奔跑的男子的确是她又爱又恨十六年来始终割舍不开的齐锋。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他。叶知秋就有些发呆。等后面一个男子追上齐锋,一脚踹倒了他。叶知秋才像被惊醒似地瞪大了眼,就见余下几个人一拥而上对倒在地上的齐锋拳打脚踢。叶知秋急忙将身子探出窗口,惶急地喊道:“住手!不许打人!住手!不许……”
叶知秋的喊声立刻惊动了会议厅里的其他人,他们迅速聚拢到了窗前。郑红伟向下看了一眼,就急切地冲出了会议厅,跑向了楼梯口。谢清铭主任显得很沉着,他掏出手机,先给北疆宾馆的保安部打了一个电话,又拨通了110。
下午四点钟,郑红伟敲响了叶知秋的房门。上午,叶知秋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原定于今天下午开始的谈判推迟到了明天上午。显然,这意外的刺激让她觉得无法冷静地坐到谈判桌前。门很快开了,叶知秋站在门里,一见郑红伟,急忙给他让开了进屋的路。
叶知秋住一套豪华套间,套间的外间是会客厅。俩人在会客厅的沙发上落了座,叶知秋正要给郑红伟沏茶,郑红伟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迫不急待地说:“我刚从公安局出来,听公安局的人说,齐锋和那四个人是因为在路上发生了口角,那四个人才追打他的。公安局已释放了齐锋,将那四个人拘留了。”
“就这么简单?”叶知秋思忖着问,“那你私下里没问过齐锋,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过,他也是这样说的。”郑红伟叹了口气说,“他满脸羞惭,似乎不愿多说话,逃跑似地离开了我。”
“如果真像他们所说,那齐锋为什么不反抗也不报警呢?”叶知秋紧皱着眉头问。
“我对这一点也想不通。”郑红伟不解地说完,又想起什么似地说:“不过,我听公安局的人说,那四人是梦游夜总会的保安。梦游夜总会是王志雄开的,事情会不会跟他有关?”
“齐锋和王志雄还有过节儿吗?”叶知秋忙凑近了问。
“这倒没听说,齐锋和卫玥结婚后,齐锋和王志雄似乎前嫌尽释了,俩人还有了生意上的往来。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手下殴打齐锋呢?”
“梦游夜总会在哪儿?我找王志雄谈一谈,一定会问出眉目的。”叶知秋自信地说。
“我和你一起去吧!”
“事情可能涉及到隐私,去的人越少越好。”叶知秋猜度着说。
“王志雄可不是什么好鸟。”
“我当年不顾一切地救了他,就算他是只中山狼,就让他吃了我这东郭先生好啦!”叶知秋冷笑道。
当王志雄在他的办公室里见到叶知秋时,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年,叶知秋不顾一切救他的情形及她刚强坚定的气质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急忙从办公桌后站起,客气地请叶知秋坐到沙发上,并问她想喝什么。叶知秋摆了摆手,王志雄意外地问:“听说,你去了美国,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知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冷地注视了他几秒,盯着他的眼问:“说吧,又和齐锋有了什么过节儿,派人那样毒打他?”
王志雄一愣,随后一摆手说:“哪是我和他有过节儿,是我手下因为一些芝麻大的小事跟他发生了口角,才跟他动了手。我跟他早成朋友了。等公安局放回那几个人,我一定狠狠地收拾他们。”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了问题就应该开诚布公地谈出来,兜圈子只能损害解决问题的时间和时机。”叶知秋仍紧盯着王志雄的眼,缓缓地说。
王志雄转着眼珠,显然有所顾忌地没有吱声。
“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查办你的。”叶知秋见王志雄仍有顾虑,又补充道:“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人,即使你说得后悔了,还可以反口。”
“好了,我说。”王志雄终于下了决心,“齐锋借了我一大笔钱赖着不还。”
“多少?”叶知秋不动声色地问。
“八十万。”
“美元还是人民币?”
“当然是人民币。”
“三天之内,我一次性还清你。但不允许你再动他一指头。”叶知秋一字一顿地说完,站起了身。
“你怎么还这么帮他,他当年不是把你气吐血了吗?”王志雄满脸不解地问。
“这不用你管。”叶知秋眼里冒火地说完,快步走出了王志雄的办公室。
回到住地,叶知秋的情绪仍难以平静。王志雄的话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十六年前,在树林里发生的那令她伤痛的一幕反复地闪现在她眼前,她感到心口隐隐作痛。但此时,她已不再怪怨任何人,只怪自己对得不到的东西太强求。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啤酒,正要起瓶盖。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听,却听到了卫玥的声音。卫玥在电话里真诚地说:“叶知秋,我再一次诚恳地邀请你上我们的节目。假如你不愿和我合作,我可以找节目组的其他人替我。”
叶知秋克制了一下反感情绪,静静地思考了片刻,想到再不答应就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便平静地说:“好吧!我上你们的节目。而且,就跟你合作。”
“谢谢你!”手机里传出卫玥惊喜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叶知秋不免想,卫玥知不知道齐锋借了高利贷被人追打?在企业家联谊会上,那个纠缠卫玥的醉酒男人究竟是谁呢?